
第29章 穷途末路 杯弓蛇影
这天早晨,杨海冰从床上爬起来,张牙舞爪地伸了个懒腰,燃上一支烟,然后来到后阳台上,举起望远镜向楼下东方苏云的院里看去。
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蓦地响起来的,自然把杨海冰吓了一跳。杨海冰有两部手机,一部是摩托罗拉,是他保持与外界联系的唯一通道,而现在,根据陆成舟的指示已经不再开机了。另一部是诺基亚,是他专门为母亲开通的,也就是说,只有他的母亲知道这部手机的号码。不过,自从有了这部电话,它根本就没响过,母亲从来没给他打过一个电话。现在,铃声大作的这一部正是诺基亚。
杨海冰跑向卧室,迅速拿起手机,看了眼屏幕上显示出的时间和来电号码。时间是六点多一点,号码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座机号码。
这是怎么回事?母亲会在这么早突然来电话吗?不会,肯定不会!那么,谁还会知道这个手机号码?难道会是警方?接还是不接?
杨海冰想到这些,不禁惊悸不已,手脚冰凉,后背似乎有阵阵寒风吹过。他右手的食指久久地停留在手机接听键上,眉头紧皱,犹豫再三,竟然一时没有了主张。终于,铃声停了,房间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杨海冰长吁一口气,再次来到后阳台上,双眼失神地看着楼下。
躲藏在自己租用的房子里,不准出门,不准给任何人打电话,杨海冰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陆成舟宽慰他说,这是让他养精蓄锐,以图大业,也是考验他耐性的时候。可是他觉得,这是他从来没有受过的罪,苦不堪言,就像深狱大牢里的犯人一样。现在,他唯一能干的事就是每天高举着望远镜,观察着东方苏云庭院里的动静。然而,几天了,下面安静得很,没有任何异常现象或者风吹草动。于是,杨海冰就暗暗地想,老板是不是多虑了,事情根本没有他想象得那么严重。但是,老板命令如山,他不敢轻举妄动,草率行事。开始的时候,还有刘利群陪伴着杨海冰,后来,他接到老板的电话后,也走了,只有另一个小弟兄曲树伟按时给他送来吃的和用的。杨海冰顿觉寂寞难耐,度日如年。
春夏之交的齐南在六点多钟就已经天色大亮,红彤彤的太阳在薄雾中时隐时现,就像美丽的少女悄无声息地掀开幕帘,露出半个羞涩的脸蛋。不远处的健身公园里渐渐地聚集了晨练的男女老少,节奏明快的音乐不时地随风飘过来,浸入人们的肺腑,顿生心旷神怡之感。
当然,东方苏云是不可能想到会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的,他像往常一样,来到院中,快步行走在由马正光命名的“东方大道”上,手中的紫檀拐杖时而杵地,嗒嗒有声,时而在半空中舞动,就像一道雷电闪过,那情形如同一名德高望重的魔术师在观众的欢呼声中出场。现在,纷繁的樱花已经落光了,只剩下青翠的树叶,仿佛一把硕大无朋的绿伞支撑在宽敞的院中。
令东方苏云感到欣慰的是,成博副市长果然通过市委市政府向警方施加了压力,那天晚上,刑侦支队长杜志杰不到七点就来到自己的家里探访,与以往有所不同的是,东方苏云一改冷若冰霜的面孔,热情地在会客室里接待了他。但是,对于这起凶杀案,东方苏云除了重复过去的陈述外,并没有提供任何新的有价值的线索,杜志杰之所以呆了那么长时间,是东方苏云主动向他讲起了佛雕艺术,而且古今中外,面面俱到。先前,杜志杰从没听过这些高深莫测的东西,竟然不自觉地被其吸引住了。同时,他此行的目的还带有安抚性质,代表警方向东方苏云表达歉意,并当面向他保证保护他的人身安全,尽快破案。所以,面对东方苏云的兴味盎然,滔滔不绝,他就不能不正襟危坐,洗耳恭听,就像上课的小学生一样。
当然,杨海冰是不会知道这些的,所以就认为自己的老板是过于小心了。放下望远镜,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杨海冰烧上一壶水,准备泡碗方便面吃。也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喂,谁啊?”这次,杨海冰不再犹豫,马上按下了绿色的接听键,心有余悸地问。
“海冰吗?我是你妈妈啊,我被车撞了,你快来……”电话里的杨母有气无力地说。
“妈?你被车撞了?你撞得厉害吗?你在哪里?”杨海冰听出了母亲的声音,心急如焚地说,“你在哪里打的电话?”
“我在二环南路啊,我用的是公共电话。”杨母声音颤抖地说。
“二环南路?妈,你怎么跑到那里去了?”杨海冰马上警觉起来,问。
二环南路是齐南市几年前刚开通的外环路,东西穿越齐南的车辆都必须经过这里,道路宽敞平坦,却没有路灯。车多为载重汽车,由于路况的良好而开得飞快,风驰电掣一般,交通事故便时有发生,去年冬天就发生过清晨撞死环卫工人的惨案。杨母本来不在这段扫马路,由于这里工作量大,每个月能多挣一百块钱,上个月,她就主动请求到这里来。
“海冰,你在哪里啊?你快过来送我到医院吧。”杨母哀求说,“我浑身就像是散了架,快支撑不住了,现在马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好,妈,你说一下具体位置好吗?”杨海冰说。
“马路对面有一座加油站。”杨母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好,我知道了。妈,我马上就到,你等我。”杨海冰说。
放下电话,杨海冰就穿上衣服,冲到门口。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了陆成舟的反复叮嘱:你哪里也不去,外面很危险,就在这里呆着。
怎么办?去还是不去?杨海冰六神无主地看着房门,不知如何是好。
毫无疑问,在杨海冰的心目中,母亲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自从狠心的父亲抛弃了他们娘俩,他们就含垢忍辱,相依为命。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算作一个好人,却是一个绝对的孝子,他第一次偷钱得手后,首先想到的便是给母亲买一件什么样的礼物。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他只有十多岁,他从同学的铅笔盒里偷了五块钱,左思右想后,给母亲买了一条做工粗糙的涤纶围巾。因为那时正值寒冬腊月,母亲一早去扫马路,她的两只耳朵都冻裂了,淌着血水。这是多么懂事的孩子啊,接过围巾,母亲喜不自禁,将他拥在怀里,任泪水涌出眼眶。当然,她会问起这五块钱的来历,杨海冰谎称是在路边捡到的,母亲信以为真了。纸里终究包不住火,后来,杨海冰的劣迹被母亲知道了,学校也把他开除了,母亲伤心至极,如同天塌地陷一般。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给我滚!暴打了他一顿后,母亲将他轰出了家门。成为流浪儿的杨海冰如鱼得水,成为街头一霸,母亲已经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频频地进出花园路派出所的大门。当然,杨海冰还会时常回家看看,用偷来的钱为母亲买些东西回来。常年在钢丝上行走,杨海冰觉得他总会出事,出大事。投靠陆成舟之后,他为保持与母亲的联系,专门购买了一部诺基亚手机,将号码告诉了母亲,并嘱咐她这个号码谁也不要说,只能她一个人知道。在世界上,几乎每个母亲都护犊子,人是这样,动物也是这样,所以就有虎毒不食子之说,杨海冰的母亲自然也不能例外。她恨铁不成钢,却不能失去他,终日生活在痛苦与矛盾之中。
终于,杨海冰思母心切,决定赶往二环南路。他将手枪掖进怀里,猛地拉开了房门,却正好与匆匆赶来的曲树伟撞了个满怀。
“杨哥,你要干什么去?老板不是不让你出门吗?”曲树伟不顾一切地将杨海冰推进了屋里,关死房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树伟,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谁让你来的?”杨海冰问。
“老板让我来的。”曲树伟说。
“老板?”杨海冰反问一句,“老板让你来干什么?”
曲树伟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杨海冰,说:“杨哥,你自己看看就什么都明白了。”
杨海冰接过纸,迅速展开,他一下子就惊呆了。
这是一张复印的齐南市公安局的通缉令,除了详细介绍了杨海冰面相身体特征以及举报电话之外,他身份证上的照片也赫然在上。
“你从哪里弄来的?”杨海冰惊恐万状地问。
“我早晨起来买油条和豆浆,在马路边的公告栏上看到的,好像是刚刚贴上,胶水还没干呢,我就趁人不注意撕下来了。”曲树伟点上一支烟,抽着说,“我马上报告了老板,老板让我来找你,让你千万不要出门,他说,他马上会对此事做出决定。”
“可是,我……”杨海冰急得抓耳挠腮,说。
“杨哥,可是什么?”曲树伟不解地问。
杨海冰就把母亲在二环南路被撞伤等待他去救援的事告诉了曲树伟。
“杨哥,你不能去!”曲树伟听罢,说。
“为什么?”杨海冰问。
“这肯定是公安局的圈套,你不能去。”曲树伟说。
“如果是真的呢?”杨海冰急了,脖子上的青筋暴突,说。
曲树伟一把拉住杨海冰的手,说:“杨哥,就是真的你也不能去啊。”
“不,不……”想想母亲还躺在冰冷的马路上,杨海冰歇斯底里高喊着,欲去开门。
这时,曲树伟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掏出一看,是老板陆成舟打来的。
“老板,你好,我在杨哥这里呢。”曲树伟说。
“你叫杨海冰接电话。”电话里的陆成舟口气冰冷地说。
曲树伟将手机递给杨海冰,说:“杨哥,老板让你接电话。”
“海冰吗?通缉令你看到了吧?”陆成舟开门见山地问。
“看到了,可是,我……”杨海冰又把母亲被撞伤的事简单地对陆成舟说了一遍。
“不要任何解释,不要向我提出任何要求。”陆成舟马上打断了杨海冰的话,命令说,“你哪里也能去,明白吗?”
“老板,我……”情急之下,杨海冰几乎要哭了。
“放心吧,海冰,我不会扔下你不管,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保你平安无事。”陆成舟安慰说。
“可是,我的母亲她已经……”杨海冰终于哭出声来。
“别着急,我让刘利群他们去处理吧。”陆成舟不动声色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