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五子对弈
王恢恢仍是不悦，还想再驳上几句，却被新的来客打断了，有三骑自官道的方向而来，前面那匹马上之人身形矮小，正在疾驰而来，后面两匹紧赶慢赶才堪堪能撵上，这波骑士倒是有礼得多，很远就勒住了马。排头那位矮小骑士此时方能看个分明，原来是个还未束发的总角孩童，怪不得如此矮小，一身土黄色短胯袍衫颜色虽然不够吸睛，但看面料和那腰带配饰都是难掩贵气。
此时这童声童气似是正在变声的小子扬着马鞭气鼓鼓地训斥身后两人：“都赖你们磨蹭，还是没赶上这热闹，是不是已经结束了呀，你俩真是气死个人！”他身后的两骑终于也赶上前来勒马，似是在叫苦不迭地向那孩童告罪。那两人倒是衣衫统一，比起那孩童用料是差了些，但不菲衣衫也非寻常百姓所能穿着。两人年龄稍大些但也只是能束发的年纪，面色白里透红光洁无须，单看裸露在外的手部便知细皮嫩肉，绝非操粗活贱业之人。
三人下了马后再无过多话语，由那后来的二人拴了马，就安静地隐入人群当中，似乎真如其所言是来看热闹的，那孩童可能打听到正戏还未开场，还雀跃起来，开心地叫喊了一声。出了这一段小插曲，王恢恢再无想要纠缠下去的兴致，毕竟他和于师兄一时谁也拿不下谁，意气之争只会影响之后的比斗。于是极不情愿地随意拱了拱手，也退到岸边正法盟的人堆里去。
布长老则从人群中缓步走出，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派首徒之前的三场比斗，想必让诸位了解到了这水深水浅，若是仍对自己有信心的，符合年龄的才俊，皆可站前一步，为表公道我派也不纯以力压人，此次比试就以轻功为主，老夫会将这布包置于亭顶，第一个能连人带物将其带到岸边的即为胜者，这过程中超过半身落水的算败，未携布包就到岸边者也算败，比试中不可使用兵器，至于有人若是偏要厚颜用什么工具助力，我们也不做干预，轻功钻研不深的，还请思虑再三。”布长老真不愧是跟于师兄同出一门，连说正事也要捎带讥讽一下王恢恢占了锁甲之利，看来他也并非如面貌般严肃。
说罢布长老还是以出场时那轻飘飘的身法跃上了亭顶，将布包挂在亭顶凸起小柱上，又飘然而下回到原位。人群中马上开始了开锅沸水一般的讨论，我自是不会被吓到，武学之道勇猛精进之心尤为重要，何况我不过是无名小卒没人针对，有于师兄照拂我定是败了也无虞，不用担心会不会重伤。
云师姐倒是对我表示了鼓励，表示自己本想上场助我得宝的，现在有于师兄压阵，而且她轻功还未来得及下工夫，就不上场了。王师兄也是几乎一样的理由，他说若是单纯比斗他上去帮我捱个一拳两脚，比轻功的话他就力有不逮了，白练派那几人压根没想过抢大师兄的风头，也没想过以多欺少，根本没人讨论。
青虹倒是又站出一人，不出意外的只能是杨劲松了，他解了兵器递给郭怀德，还对我嘴一翘，一挑眉说了一句：“既然白练的大师兄要上，我青虹的大师兄又怎可让他专美于前，连同捎带你，咱们这场上再比过。”我对杨劲松的孩童心理早已适应，学着于师兄那副与人为善的真诚模样行了一礼：“那还请杨师兄顾及些情谊，多多照拂师弟，有劳了。”
我和杨劲松同时往前站出一个身位，除了于师兄休息调理完毕也退到岸边，还决定要上场的竟只有两人，一位是正法盟的王恢恢，另一位则是那位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的易容客。由此看来之前的三场比斗效果可谓是立竿见影，明知讨不了好还往上凑的傻子愣子实在不多，连年近而立的丁石碾以初盈修为都败下阵了，更不用说还添上了比试轻功的苛刻内容，青虹出来的大派弟子都没有这信心，遑论良莠不齐的野路子。
除了我和杨劲松是并肩而立的，其余三人都是尽量站开些，避免在直奔亭顶而去时受到干扰，各自选好了角度后目光都投向布长老待他下令，只看他双掌交汇，似是要击掌为令，谁知他猝然发力内力骤放，手中气团炸出一声“嘭”地爆响。
我马上专注于自身运内力于足尖插地寸许，猛地一蹬，自内力小成后还未全力纵跃，我这一下已跃过此侧荷塘过半，眼看即将触及水面，我换脚快速灌注内力于足尖在水面一点，能感受到鞋尖没入水中半指便有回弹之力，我再次飞跃而起真冲亭顶而去，这蜻蜓点水而后冯虚御风的感觉真是奇妙，不料我完全低估了自己这下的上升之势，我竟完全跃过了亭顶，眼看于师兄和易容客已抢先踏足亭顶踩实，王恢恢也已脚落到亭顶正在调整站稳，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布包在我脚下却难以触及，我还在不受控制地往前。
于师兄还是忍不住开了句玩笑：“过了！飞过头了！世杰师弟你这是比跳高来了，哈哈……”于师兄的笑声已在身后，我已无法观察到亭顶场景，终于我努力划水般摆手几次后，我骤然失力开始下落，我赶忙尽力转回了一半身子，一手搭住了亭檐，另一只手也够上，然后向前荡跃伸腿，向后再收腿，如同荡秋千般摆荡起身子，脱手后一个前空翻终于半蹲踩实在了亭顶上。
刚刚有分神注意到亭上的动静应是从短暂的对峙变成了易容客先去取布包然后被于师兄所阻，之后又是王恢恢趁机去拿，因此我一翻上来就看到于师兄和易容客同时在攻击王恢恢，一个取腋下一个取膝窝，看来身穿锁链甲的王恢恢着实不受人待见，都防着他，只攻他薄软之处，王恢恢只能暂时弃了布包，被眼疾手快的于师兄一把抄住，易容客马上又转去攻于师兄。
杨劲松此时才姗姗来迟，也不知他是不是从廊桥顶上过来的，来得如此之慢，王恢恢要再次参与到乱局中去，孰料刚刚到来的杨劲松却是个更先他一步按捺不住的，没有剑的情况下他一个中指成拳尖，钻拳击出，螺旋而去似长剑突刺，却是奔着王恢恢去的。王恢恢本想一掌格开，孰料只是一搭手就轻易荡开了这拳，一下子中门大开，杨劲松身形矮下一个猛冲直接环抱顶住了王恢恢。杨师兄竟是自知功夫不及王恢恢想用最粗野的方式将王恢恢给撞下亭顶。
王恢恢当然不可能让其轻易得手，双脚发力站牢了桩步连瓦片都已开始龟裂，杨师兄这般卖力不知为谁，我权当是为我，笑纳了这份好意，绕到王恢恢身后就是双手合十交叉，一个重劈冲着他后脑击打而去。
王恢恢听闻脑后生风却无法躲闪，便再把杨劲松往下压了压，想尽可能用后背锁甲挡住我这一击，我当然不可能顺了他的意，也不会继续调整手上动作跟你玩什么猜谜，我左膝一提就是一个势大力沉的膝撞直奔王恢恢的谷道后庭而去，这一下顶实了，我分明感受到膝盖所触深凹一截，心里油然而生一种畅快，王恢恢顿时力松劲泄，惨嚎一声，一把震开杨劲松，扭头看我目眦欲裂，似是要把我活劈了。
他刚完全转过身来，又被杨劲松再次从身后死死抱住，他又无奈怒嚎了一声，他此刻是真想甩开我们两个疯人，不愿同我们再做纠缠。此刻于师兄那边竟有些难以应付，他把布包朝我这一扔，喊了句：“接着！”于师兄莫不是想玩击鼓传花的把戏，不管了，先上岸自然就可以结束这次比斗，我接住布包一个飞纵想借着亭高一步跃至岸边。
王恢恢对我始终恨意难消，还是凭着内力和武艺都高过杨劲松摆脱了，虽是后发但来势极快，凌空一掌就向我劈来，我后心生风自然要偏转身子伸出一掌接敌，双掌交抵之下我仓促应掌左臂传来一阵酥麻，好在这一掌只让我偏转了方向，我仍能落在廊桥顶上，看着同样落在廊桥顶的王恢恢，我脸上不自觉浮起轻蔑之笑，你的内力也不过尔尔，我也不在你之下。
我伸出左手托掌学着于师兄之前的样子朝他勾了勾，王恢恢虽是含怒，还是放低了身形，蹲伏而下一如之前亭梁上飞扑四肢并用，像动物扑击之前的蓄力，猛地窜出双手皆是虎口大张三指成环来拿我，我右脚往后一步，目力运转，沉心静气，逐渐捕捉到了他这一扑的变招时机，此刻我竟短暂闭了一下眼，再张开时已是目露精光，我的世界中只剩下我的右腿，如鞭一腿挟着风声一踹穿过王恢恢双臂当中，后发先至踹中其右肩，纵使他有甲在身，他也倒飞了几个骨碌，好不容易停下抬头看我时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我对这神来之笔的一脚非常得意，刚刚福至心灵般回想起踹那望海剑派生平第一个仇家的一脚，全身心贯注下竟然使出了如此凌厉的一击，王恢恢根本来不及变招格挡，实在是妙不可言。我实在忍不住出言激他一激：“怎么样，我这招‘问路脚’的滋味如何？江湖上有打路礼，趟路拳，再多个问路脚我想也无妨，小龙‘金龙问路’，王兄还不赶紧指路。”
王恢恢竟不知是被我踹的还是气的，咬牙吐了几个字还带着咳嗽：“我指你的，咳咳~老母！”但他的苦难远不止如此，杨劲松早已寻了个极好的角度跃起，趁着王恢恢背身就使了一个飞身背肘想偷袭他，杨师兄啊，你还是想简单了啊，不过还有我呢，我反正目前是离岸边最近的一个，我把布包放下就伏低身形发足狂奔接近王恢恢。
杨劲松的一击更近更危险，王恢恢自然要去擒他的腰和腋下，想拿住他几处大穴把他抛摔出去，我故意显得自己速度不足追赶不及，待到王恢恢已然抬手，我才潇洒地一个扫堂腿扫他小腿再顺势转半圈起身一个推掌把他送飞出去，这一掌仍旧是打的上身，肯定起不到让他闭穴无法运气的效果，是故王恢恢仍在空中努力调整身形，妄图再点水面返回廊桥，这时再生变故，亭顶易容客似是不敌于师兄，一个抽身就喊了句：“我去也~”然后飞跃过程中正好经过王恢恢头顶，他足下一点，不偏不倚地踩中了王恢恢的头顶，王恢恢再无机会噗通落入水中。
易容客似是自愿放弃，飘然落到了岸边，王恢恢落水让我欣喜，那易容客似曾相识的嗓音更加让我欣喜，但我也没忘了目前该专注的正事，我转身就跑，抄起布包就一步纵回了岸边，果不其然刚刚一致攘外的杨师兄就要跟我清算旧账安内了，可惜了他轻功不及我，奸滑也不及我，杨师兄啊，你还得多学多练啊，你也去市井上厮混厮混，指不定回来就能当顶梁柱了。
我既已带着布包上岸，胜负不言自明，我高兴地举起布包朝云师姐王师兄他们扬了扬，他们回应我的是真诚的叫好：“彩！彩！彩！”刚刚游水上岸的王恢恢自然是马上被正法盟的人围拢在一起，但好在没有出现剑拔弩张的场面，不过他浑身湿漉漉地仍不忘伸出剑指一一撂下狠话：“小贼甲，小贼乙，杨小贼，你们我都记下了，山不转水转，回去最好日夜烧香，别落在我正法盟手上！”
我凑到易容客身边低声说了一句：“卓小贼，你是小贼甲还是小贼乙啊，你看笑叹二老怎地教了这么个蠢货，打了一场连我姓甚名谁都不知哈哈。”卓春泥被我点破身份，也是语气中透着一股子开心：“怎么你小子以前好歹是个落魄公子哥，现在闯荡江湖都穿上我的衣裳了，越混越不像样啊，不过武艺倒是进展神速嘛，本想助你一手，结果那白练大师兄也是你帮手把我给绊住了，这是什么滑稽事。”
布长老见到比试有了结果，倒是一刻不想多待，讲了一句作为收场语：“既然宝物已有得主，诸位可自行散去了，这毕竟是我白练地界，我不想看到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若是有心交流探讨的，大可就地盘桓几日，本派山门乃是清净苦修之所，就不请诸位移步了，江湖路远，诸位有缘再会。”布长老行完一礼后大部分人都进行了回礼，他又一刻也等不及般飞掠至自己的拴马处，骑上马后头也不回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