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她的三毛
临近年终，公司早早在酒店订了分岁酒，时间安排在了周三晚上。这天，何溪出门前稍稍做了一番打扮。等电梯的时候，依旧刻意留意着对门。算起来有两天没见到他了，心里某个角落像缺失了什么，总有些空落落的。
电梯刚到，她来到了一个电话，是中介，何溪边接电话，边进电梯，匆匆去赶公车。
到公司后，她如往常一般开始工作。过了一会儿，小张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办公室。何溪觉得小张跟过去的自己很像，她在上班的头一年也总是差点迟到，那时候连早餐都是在等公车的时候狼吞虎咽的。现在的自己看上去好像一切都慢了下来，实际上是在出发之前花了更多的时间。她一直觉得这跟年纪有关，年轻的时候觉得未来还很长，没有婚姻和房子的压力，所以可以任性地消费时光。但三十后，却绝对不行。一切的任性都会带来无止境的惩罚，比如她在元旦放肆了消费欲，换来的是不得不找个兼职填补空缺。
小张来不及喘口气，连包都没放下，就激动地跑到何溪跟前，不明所以地何溪瞪大眼看着她。
只见她神秘兮兮地从身后拿着一本新杂志，往何溪跟前一放。
“何姐！你真去做兼职啦！”
何溪顺着她的手指一看，立马明白了什么。一把将杂志抢了过来。小张翻的篇幅，刚好是Sam的摄影，标题是年味五：相亲。
配图是面对相亲时各种心态下的自己，有娇羞、紧张、期待、甚至失望，配文则分析相亲时的穿搭和注意事项。
何溪从没想过，自己这一套照片竟然是用于相亲的。而且自己那些本以为差强人意的状态，在变成各种不同的心态表现之后，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丝贴合主题。
“姐，往后翻！”小张，兴奋地叫着。
何溪轻轻翻过一页，竟然是全版的照片！右边的是自己，微仰着头，望向前方。她记得当时Sam说，想象着心爱的人就在眼前。
顺着画中人的视线向左看去，一个身姿英挺的男子出现在了画中。穿着黑色长款修身大衣，敞开着，双手插入裤袋。微微侧着头，带着桀骜不训的神情，却目光柔和地望着前方的人。
她愣了，这个人竟和自己那天看到的一模一样，黑色的衣服，双手插袋。只是那天她还来不及看清对方的脸，如今，却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看到这张脸，何溪的内心充满着喜悦。
Sam出现了！他们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带着相逢时的惊喜和未来的期待。
几个鲜明的大字印在了纸上“缘分，不期而遇！”
她克制住自己心底的激动，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幸福而紧张。
“姐，这画面太美了！而且完全看不出你已经三十了！”小张想从何溪手中拿回杂志，却发现被对方死死捏着，只好放弃。叫了几声，终于将何溪神游的灵魂拉了回来。
小张不住地打量何溪，化了淡妆，气色也好！有种恋爱的味道。
“C.Y就像时尚教条，条框严谨，从没像讲故事一般来分析时尚的魅力，姐你的出现完全颠覆了这杂志的时尚风格，你应该上文学刊！还有左边的这位帅哥，怎么这么好看！你看他那眼神，就是我要的那种深邃、迷人的眼神，简直像把利刃直刺我的心，我愿为他生为他死为他魂牵梦绕！”
何溪赶紧打断她，似乎有种赤裸裸地挑战她这位正主的权威的感觉！不过更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小张的前半句。
“这样不符合他们的风格吗？你觉得这期内容很糟吗？那会不会遭读者唾骂？”
“是啊，跟以往的风格不一样，我觉得内容还可以，至于会不会被骂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放心，有这帅哥在，拉回不少形象分！”小张趁着何溪注意力转移，赶紧把杂志抽了回来。
何溪抽搐着脸颊，她倒不是怕自己被骂，是因为Sam负责的杂志里，就这一篇是亲自操刀的。而且灰灰他们私底下都在讨论Sam是否真有能力担任总监一职，若是因为他用人不当，使画风大变，使得读者不买账，那罪魁祸首的就是自己！
看何溪一脸愁容，小张连忙安慰：“姐你别担心！其实这期特刊还是挺有新意的，就说这年味，他就总结得很好啊！相亲已经成为当下我们过年必不可少的一项风俗，所谓的七大姨八大姑，那都是标配！至于老同学、同事这些已经是高配，闺蜜死党的属于豪华配置，不过可惜，不管你选哪个套餐，依旧不保证出货的质量。”
小张的真知灼见让何溪无比认同，但还是忍不住“噗！”出了声。小张这娃吧，年纪轻轻的，倒像个看破红尘的老者。小张以为她是不以为意，委屈地说着：“你别不信啊，我还没回去，我妈已经帮我约了三个男人了！肯定是七大姨八大姑的标配出品。”
“我不是不信，我是觉得你句句在理！”一个人出了学校，只要你还单着，那些七大姨八大姑就恨不得把手里那些参差不齐的资源都挂上去推销，也不管你爱不爱，开不开心，这个不行就看另一个，别的不多，单身狗管够。
“那是！”小张得意地应着，“我都烦死了，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要是能遇上这个帅哥，来场不期而遇的缘分，那我还愁什么呢！”小张看着杂志上的Sam，一脸的迷妹样，真担心见到真人，Sam会贞洁不保。
“何姐！你家人怎么不催你啊？”小张一脸纳闷地看着何溪。
“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他们已经催过了！”
“催完就不催啦？”
“也不是……久而久之也就顺其自然了。”
小张连连点头，了然于心。何溪忍不住笑出声：“你也别死磕，如果你成天散发出‘单身狗快退散’的气场，就算遇到了照片上的帅哥，也会被你吓跑的！”
听后小张眼睛一亮，挺了挺身体，优雅地抱着杂志回到了座位。
何溪本打算趁着去酒店的路上去买本杂志当纪念，但是因为是坐同事的车，车上还有小张一路亢奋地为Sam倾倒状，只好表现出一副I DON’T CARE 的高冷模样。
席间，何溪忽然间成了讨论的焦点，这当然全归功于小张高强的传播力度。同事们纷纷抢着翻看杂志，惊愕之余不忘打量何溪。
这让何溪觉得十分不自在，甚至有男同事还调侃了她的身材，大概是说看不出都三十了还这么有料。何溪在心底有了番吐槽，照片拍的是早春，一点不暴露，说得好像他们看见什么了一样。
女同事的关注点就有些不一样了，一开始对何溪能成为模特表示了不可置信，看到照片后又有些艳羡，心里想着要是自己去拍肯定更好看。内心的遗憾在看到Sam的照片后升华到了极致，最后都变成了花痴。她们纷纷跟何溪打听对方的来头，身高、体重、三围。这样的行为引起了现场男同事的强烈不甘，何溪也被这波攻势着实吓了一跳。
她远远地看了眼画中的Sam，画里的他有一种亲切，眼神里带着宠溺，整体上又有些不羁，这样的男人是女生心目中理想的类型。不羁的灵魂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却从不轻易在一处停留，但他的眼中开始出现宠溺的时候，说明这个男人他心动了。谁不希望这种宠溺是自己的专属……
何溪忽然笑了，笑得其他人觉得莫名其妙。看了看四下惊愕的眼神，自己也觉得那笑声有些突兀，显得非常不礼貌。
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她们打听Sam的各项参数时，想到了自己大学曾经疯狂追问GAY朋友这些数据的时候，于是，她字正腔圆地说道：“他是个GAY！”
话音刚落，小张手中的筷子“吧嗒”一下掉了下来，许久才回过神。
“我嚷嚷了一天，姐你现在才跟我说他是Gay？”
何溪尴尬地笑着：“个人隐私，本也不好宣传……”重点还是无中生有，自己随时可能背上诽谤的罪名，可是看着这么多头母狼，这似乎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显然断了Sam的各种桃花后，何溪内心没有任何的愧疚感。
男同事在此刻笑翻了天，个个直挺挺地坐着，像是拥有了无上的尊荣。小张摸着杂志，一脸的惋惜，眼瞅着她几乎陷入失恋般的痛苦时，不知怎的，她忽然就想通了。
她放下杂志说道：“没事！养眼就行！总比被别的女人抢走好！”年轻就是不一样，恢复能力总是特别强！
何溪不由得瞪大了眼，不得不佩服她自我调整的能力，以至于都不用别人费心思安慰。估计到此时，何溪内心唯一可能产生愧疚的点也没了。听着众人的几声叹气，她心满意足。
就在此时，手机响了。接起来之后，中介着急地问她怎么不在家，她都带着客人上门了。何溪一愣，想起上午那通电话，当时电梯的开关声让她没有听清具体内容，她应着声，其实是告诉对方可以安排时间过来，但偏偏怎么就在这个时候来？
何溪只好中途离开酒席火急火燎地往回赶，她觉得挑这个时间出来看房的人，一定也是赶上了紧迫的情况，看中的几率应该会很大。想到这，她也有些莫名的激动，就像在沙漠里见到绿洲一般，饥渴了许久的内心会被清泉一点点填满。那个时候她还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直到有一天对面的房子空了。
一路上的她归心似箭，恨不得长了双翅膀，但终究抵不过时间的等待。从酒店回去要一个多小时，偶尔还堵个车，中介打电话告诉她，客人中有个孕妇，所以等不了，就带着他们回去了。
挂了电话，脸上的激动被失望代替，她安静地坐在车里，看着大安的夜景。这几天难得的都是好天气，街边的商铺已经挂起了红灯笼，让整个街道都变得十分喜庆，年味，已经越来越浓重。
电梯门一开，何溪便听到了对面的开门声，好奇地望过去，Sam正向自己走来。
“你要卖房子？”
“你看到他们了？”
“嗯，因为欠别人钱吗？”
何溪点点头。
“多到，要卖房子那么严重？”
何溪继续点头。
“如果需要帮忙，可以告诉我！”
“不用！”何溪急忙摇头，Sam的眼里是满满的关切，这让何溪感到欣慰踏实，但她十分清楚，任何事都行，唯独这一件事，不能麻烦到他。
“对了，我看到杂志了！不过今天公司聚餐，都没来得及买，你看了吗？”
“嗯，我带了一本给你！等我一下，我拿给你！”说到杂志，Sam显得十分高兴。说着就要进屋，但下一秒却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身对何溪做出了邀请。
“要进来坐坐吗？”
何溪开心地点点头。
Sam把杂志递给何溪，转身去了厨房，何溪坐在沙发垫上，珍惜地摸着它。这是她第一次以模特的身份出现在杂志上，若说不激动那是不可能的。想着如果还是小张这样的年纪，她的反应应该也跟小张一样，兴奋得根本停不下来。
Sam端着牛奶出来，看到何溪没有打开的意思，把牛奶放在她身旁的台子上，随后在她身边坐下，紧张地问道：“不满意？”
何溪赶紧摇头：“比我拍过的任何照片都好看！只是，为什么你会出现在照片里？”
Sam望着她，许久才说道：“如果可能，我希望你眼前看到的那个人是我！”
何溪微微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Sam没有回避，明澈的双眸上再次弯起特有的弧度，像一架彩虹挂在夜空中，胜过月光，光芒四射。
暮色深沉，时光留痕，最不舍是你温柔的眼神；
灯下昏浊，岁月蹉跎，最痴恋是你热烈的拥裹；
我用忘却缅怀过去，依旧忘不掉你微笑的弧度，
来时的路不可回，今后的人生愿相随。
Sam温热的双唇将何溪的唇齿覆盖，像一股电流穿过，惊呆了全身的细胞，它们忘了呼吸，忘了呐喊，静静地享受甜蜜的时刻。
“脸颊红得又可以不打腮红了！”Sam微仰着头调戏地看着她。
听到这话，何溪回过神，越发觉得双颊发烫，很自然地逃避与他的对视。Sam却微微托住她的脸，拇指抚上她的唇，摩挲着。
“第一次碰到的时候，就期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看着害羞的何溪，Sam心里无比满足。他身体向后仰躺在垫子上，一只手枕着头，一只手打开，示意何溪靠在自己的手臂上。
何溪犹豫了片刻，侧身躺了下来，轻轻地将头靠在他的手臂上，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感受他身体的温度，似乎可以听得到他的心跳声，或者，其实根本是自己的心跳。
“何溪！”
“嗯？”
“记得把那样的目光留给我！”
那样的目光，是指杂志上最后相遇时的目光吗？何溪点点头。
“Sam！”
“嗯？”
“你的全名叫什么？”
“Sam Hoffman。”
“中文名呢？”
“没有，养父将我送到福利院的时候就是取的Sam这个名字。”
“原来如此……”何溪为自己曾经因为他的自我介绍是英文名而误以为他是情场浪子感到了一丝丝的抱歉，不过她并不打算坦白自己的主观臆断行为。
“那天我们遇到的时候，你明明搬着行李刚进来，为什么说自己白天出门遇到卖礼物的，还给了我那个小熊……”
“我是上午搬进来的！然后去朋友那拿摄影器材，那时候家里没人住没法收货，就把东西都寄到朋友那了。”Sam忽然一顿，转头看着何溪，狐疑地看着她，“你不会把我当成那种喜欢搭讪的轻浮男人了吧？”
何溪挠挠头，她才不会那么老实地认罪，讨好似地夸道：“想不到你的中文那么好！”
“好歹我人生前五年学的是纯正的汉语，加上出国后，养父母一直支持我继续学中文。再说，这么多年来我跟Cyn他们一直都保持联系……你真的觉得我轻浮吗？”
Sam对这个问题依依不饶，何溪无地自处，又不愿承认，只好以还要上班，不好睡太晚为借口，起身告辞。
Sam一把抓住想要开溜的她，不舍地看着她，他的眼神炽热，滚烫得令人躁动，何溪觉得若再多留一秒，可能自己就把持不住了。
她撇过视线，避免了对视，随后拿起杂志，道了声“晚安”，Sam这才有些失落地把手放开，将她送到了对门。
何溪翻着钥匙，Sam幸灾乐祸地笑着：“让你不用我送的小熊！”
何溪无言以对，不过想不到他也有这么顽皮的时候，几经辛苦总算捞出了钥匙，真不明白自己的包里怎么总有这么多东西！
她晃了晃手中的钥匙：“有些东西只要一直在，总能找到的！”她开了门，正打算进门，却看到Sam略带不悦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钥匙，那眼神似乎在抱怨钥匙的出现不是时候。
“对了，要不你的中文名就叫三毛吧！”
“三毛？为什么？Sam的谐音吗？”他似乎并不知道这其中的意义。
“因为我叫何溪啊！”她挥着手，道着晚安，关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