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老鹿王出现
自从上次那件事情发生以后，妈妈就更加频繁地独自出去了，而斑比也不得不整天一个人待在家里。刚开始的时候，无论他怎样呼唤，妈妈总是对此视而不见，留下斑比一个人眼巴巴地守在门口等她回来，甚至有时候妈妈干脆整晚都不回来。这样的情况发生的次数多了，斑比也就渐渐习惯了，他开始习惯独来独往，也不会像最开始那样，一找不到妈妈就心怀恐惧。“反正妈妈是一个大人，家就在这里，她如果想回来自然就会回来。”斑比这样想着。
有一天晚上，斑比睡不着，莫名其妙地感到心情很糟糕，就半夜爬起来到森林里四处乱逛，可是直到天开始蒙蒙亮，他也没有看见一个小伙伴。突然，他听见灌木丛中又响起沙沙的声音。他藏起来看过去，一个看起来很像是妈妈的身影从那边走过去，他正准备喊出来，忽然看见另一只白色的鹿紧紧地跟在妈妈的身后，他们两个一下子就跑得不见了踪影。天还没有很亮，斑比看不清楚那道身影到底是不是妈妈，不过从脚步声来判断应该是的。他也不确定跟在妈妈身后的究竟是艾娜姨妈还是爸爸，或者是别的什么鹿。
斑比慢慢地开始喜欢一个人在森林里散步，有时候，即使是在大白天，他也会出去走走。
有一天，斑比漫无目的地在森林里走了很久，看到太阳下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身影，他忽然觉得心里很压抑，便又想起了以前妈妈每天都陪伴在他身边的日子，那是多么开心的日子啊！想到这里，他越发地想念妈妈，于是忍不住高声喊叫起来：“妈妈，妈妈，你在哪里？”可是妈妈并没有出现，他一边走，一边呜咽地继续喊着，“妈妈，妈妈……”他觉得自己是那么孤独，就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斑比面前，斑比没有注意到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所以吓了一大跳。这是一只看起来很威严的鹿，他长得十分高大，威风凛凛，浑身散发出一种比其他的鹿更加傲慢、高贵的气息。这只鹿看起来有一把年纪了，他身上的斑点是深红色的，富有光泽，头上那对大大的鹿角也闪烁着银色的光芒，此刻，他正神情严肃地看着斑比。
“你为什么喊那么大声？”老鹿的态度非常严厉，“你的妈妈现在没有时间陪你，你就不能一个人待着吗？！”
还从来没有人对斑比这么严厉地说话，更何况这还是一只他不敢主动说话的那种有角的鹿，他吓得浑身发抖，低着头，一个字也不敢说，心里对这位言语蛮横的长者充满了敬畏。
这位严厉的长者又接着责备他说：“你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还每天黏着妈妈，你不觉得很害臊吗？你已经到了该独立的年纪了，以后不要再做这种满世界找妈妈的丢脸事情了，记住了吗？！”他一脸严肃地说完这些话，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斑比被骂得大气也不敢出，虽然很难为情，可是他又觉得老鹿说的话很有道理。他不敢问老鹿要去哪里，就跟他不敢问他从哪里来一样，这位来去匆匆的长者让他认识到了自己的幼稚和软弱。他试图通过留在空气里的味道找出老鹿的踪迹，不过让他失望的是，他什么都没有闻到。斑比松了一口气，想了想自己现在的状态，他觉得自己必须变得坚强、勇敢起来，这样才有资格跟老鹿和父辈们面对面地讲话，他坚信在不久的将来，他一定还会再次遇见那位长者的。
从那以后，斑比变得更加成熟了。这件事情他对妈妈只字未提。并且从那以后，不管妈妈是不是陪在身边，他都不再表现出担心害怕的样子。有时候就算妈妈一连出去几天，他也没有表达过任何的不满和委屈。
当斑比一个人在森林里散步的时候，他时常会想起那只老鹿。“他会不会像上次那样突然跳出来呢？我要告诉他我现在一个人待多久都没有问题。”斑比左看看右看看，“不过即使我不说，他也一定知道我现在不会再黏着妈妈了，或许他一切都看在眼里，在心里暗暗地夸奖我呢！”他这样想着。
有心事总是要讲出来的，所以当斑比有一天在草地上遇见了戈博和法丽纳的时候，他立刻就把自己的这次奇遇告诉了他们两个。他认真地描述着那次谈话的细节以及对他产生的影响。戈博和法丽纳瞪大眼睛，听他讲述着。
“你们看，我现在真的不会再到处找妈妈了。”斑比微笑着说。
“天哪，太可怕了！”戈博一边不安地来回踱步，一边说道，“斑比，难道你当时不觉得害怕吗？”
“是有那么一点儿恐惧。”斑比不好意思地说，“因为他真的是太严肃、太严厉了。”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吓死的。我肯定会心跳得很厉害，连气都喘不过来。”戈博单是幻想着那种情形，就不由得紧张起来。
听着他们两个的谈话，法丽纳则陷入了沉思，本来斑比还等着她发表一些看法或者意见，可是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第二天，斑比照常去了草地，他刚刚到达没多久，就听见戈博和法丽纳在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并快速地朝他跑了过来。
“你可算来了，斑比。”戈博叫道，“我们两个已经等你很久了。”
“啊，为什么等我？”斑比吃了一惊，“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
“是的！”法丽纳大声说，她看起来十分激动，“我们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你还记得昨天你说的那只年长的鹿吗？我们已经知道他究竟是谁了。”
斑比心里一动：“是谁？”
法丽纳收起笑脸，郑重其事地说：“那是我们的老鹿王！”
“什么？”斑比非常震惊，“你们确信那是老鹿王吗？”
“肯定是的！”法丽纳回答，“我已经问过妈妈了，是她告诉我的。”
斑比听见法丽纳这样说，心里有些不高兴：“你们把我们之间的秘密都跟艾娜姨妈说了吗？”
他们两个点了点头。
“不是说好了那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吗！”斑比不悦地说，“而且，这件事情我连自己的妈妈都没有告诉。”
戈博先是对这件事表示了歉意，不过他接着说：“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法丽纳昨晚回家以后跟妈妈说的。”
法丽纳可不管斑比是不是生气了，她觉得这件事没有什么地方是值得保密的：“嘿！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们两个不是也很好奇，很想知道那个长者是谁吗？现在我帮你找到了答案，这就足够了，不是吗？况且，跟你说话的那个可是我们的王，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
斑比想了想，觉得法丽纳说得好像也很有道理。再说，他还想从法丽纳那边知道更多的信息呢，所以也就不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了。
紧接着，法丽纳便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毫无保留地全部告诉了斑比：“妈妈说，他是我们所有鹿中最伟大的王者。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多老了，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住在哪里。他平时很少露面，更别提跟什么人讲话了。他是个非常强壮又勇猛的鹿王，从来没有人敢去挑战他的地位。据说，在每次鹿王争夺的过程中，都会有很多的王子受伤甚至失去生命，可是从来没有一个敢跟他挑战的。好像在他还年轻的时候，有一位强壮的王子试着挑战过他，可是结果败得很惨，现在那位王子已经不在世上了，而他依旧威风凛凛地活着。他对这片森林了如指掌，没有他不知道的事，也没有他走不通的路。这让他可以在森林里健步如飞、来去自如，常常能够化险为夷。他是我们了不起的鹿王，最伟大的鹿王！”说到最后，法丽纳的语调里不知不觉地充满了对鹿王的敬意。
斑比也被这番话打动了，他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是赞叹，也是敬佩，更多的是一种向往之情。
尽管法丽纳把老鹿王跟他说过话的事情告诉了他们的母亲，可是斑比现在并不生气了。相比之下，法丽纳跟他说的关于鹿王的故事让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那些重要的信息如果不是从艾娜姨妈那里得知，他自己是不可能知道的。而知道了是老鹿王在同他讲话，这让斑比感到十分快乐。同时，斑比没有生他们的气的另一个原因是，戈博和法丽纳并不完全知道他真正的秘密，斑比并没有把鹿王对他说的关于“害臊”和“丢脸”的那些话讲出来，因为他觉得把那些话说出来很没面子。
当月亮在夜空中升起来的时候，妈妈回来了。她走到那棵大橡树下四处张望，寻找着斑比。斑比远远地就认出了妈妈，他开心地跳跃着，朝妈妈迎了上去。妈妈看起来一副很疲惫的样子，她亲了一下斑比，然后问他：“要不要陪妈妈一起去草地上吃点儿东西填饱肚子？妈妈今天还没有吃呢。”斑比温驯地点了点头，跟妈妈一起到草地上饱餐了一顿嫩草，然后才慢慢地往森林里走去。
刚走到一半，忽然听到灌木丛里传来沙沙、沙沙的声音，是什么动物走过来了吗？斑比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鹿妈妈就已经大叫起来：“斑比，快跑！”她一边大喊着，一边拼命地奔跑起来。斑比被妈妈的叫声吓了一跳，他马上紧紧地跟在妈妈的身后，使劲儿地跑了起来。妈妈带着他跑了很长一段路，才慢慢地停下了脚步，好半天才冷静下来。但没多久，妈妈又开始“啊—呜，啊—呜”地叫了起来。
这时，一群看起来非常高大、威猛的鹿走了过来，他们的样子看起来跟妈妈很像，只是比妈妈的身体更强壮，他们目不斜视地从斑比的身边走了过去，这让斑比有些胆战心惊，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妈妈的影响，还是当下这种紧张气氛的缘故，斑比也忍不住开始“啊—呜，啊—呜”地叫了起来。斑比并不知道这样的叫声代表什么意思，他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嘴巴，也许这是他身为鹿的一种本能吧，想要抒发心里的激动和不安。
刚刚鹿群走过来的时候，他注意到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不过在经过斑比身边的时候，因为夜色太深了，他只看到几个巨大的黑影，尤其是最后面那个影子，比前面所有的都还要再高大一些，甚至连他头上的鹿角都像繁茂的树冠那样高高地耸立着，就算在深夜里也能够感觉到它的光泽和美丽。斑比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支队伍缓缓地走过。
斑比沉浸在刚才的恐惧中，他觉得自己跟他们相比实在是太渺小了，渺小到他们从他眼前经过都不肯看他一眼。别说是他，就是他的妈妈也是这样，本来他还以为妈妈是很了不起、很强壮的鹿，可现在看来，在他们眼里，妈妈也是不屑一顾的，这让他很难受。他没有办法用语言表达出难过的心情，只有不停地“啊—呜，啊—呜……”悲鸣着，这样，他才觉得心里舒坦一点儿。
等到那些鹿走得看不到身影了，斑比才安静下来。他跑过去问妈妈：“刚才那些鹿都是谁？都是鹿王吗？我听说我们有很多鹿王子。”
鹿妈妈用敬畏的眼神看了看鹿消失的方向。“他们是我们的长辈，尊贵的长辈。也是鹿里面的贵族，有着不一样的身份和地位。”
“他们比我们要高贵，比我们了不起吗？”斑比追根究底地问。
“可以这么说。”鹿妈妈回答说，“因为他们比我们活得要更久，经历过更多的事情，所以理所当然比我们更高贵、更了不起。不过你也不必因为这个大惊小怪的，这很正常。”
“妈妈，跟他们相比，我觉得我们太弱小了，我很害怕他们会伤害我们。”斑比不安地说。
“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斑比，他们不会伤害我们，绝对不会。”鹿妈妈肯定地说。
“为什么不会呢？仅仅因为他们是我们的长辈吗？”斑比还是不能放下心来。他被那些巨大的影子吓到了，始终没有办法马上恢复到若无其事的状态。
“不，不仅仅因为他们是我们的长辈，而是因为我们鹿从来不会伤害别人。”妈妈温柔地说，“虽然每次我看见他们也会打心眼儿里觉得敬畏，有时候也会害怕到发抖，当然我也说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我清楚地知道，他们是绝对不会伤害我们的。”
鹿妈妈的话让斑比安静下来，不过有些话他还需要慢慢地思考一下，才能理清头绪。
这时候，他听见耳边有“呜—叽叽，呜—叽叽”的叫声，那叫声是从附近的一棵大树上传来的，斑比即便是闭着眼睛也猜得出来是谁，不过此刻他在认真地想事情，所以没有理会那只喜欢引人注目的灰林鸮。
灰林鸮并不在乎别人是不是愿意理他，依然快活地朝着斑比飞了过来，在快要接近的时候，他故意又大声地叫了一声：“呜—叽叽！”然后才落在了一旁。
斑比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我就知道是你。”
灰林鸮嘻嘻一笑：“难道我没有吓到你吗？你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吃惊呢！”
“以前我每次都是被你吓一跳的，结果吓到现在已经不怕了。”斑比故意逗他。
“哎哟，你了解我的，我就是喜欢跟你们这样开玩笑。”灰林鸮开心地唱了句“呜—叽叽”之后，继续说，“我知道你不会因此讨厌我的，虽然我生下来就是这样的个性，呜—叽叽……”
说完这些，他忽然把头埋进羽毛里轻啄了几下。他的这个动作让斑比觉得有趣极了，因为他缩起来之后，整个身体看上去圆滚滚的，就如同一个毛茸茸的小圆球一般可爱。
斑比觉得他也许可以跟这只可爱的小鸟聊聊，刚才发生的事情他需要找个人倾诉一下，于是他同灰林鸮继续交谈了起来：“你知道吗？刚刚我受到了一点儿惊吓。就在刚才，你还没有出现之前。”
“是吗？是什么事情让你受到了惊吓？”灰林鸮一听，马上紧张起来。
“我刚刚看到了我的长辈，很多高大、威猛的长辈，他们是我的亲戚。”斑比说。他说起他们经过他的身边时那种傲慢的样子，以及他们带给他的压迫感，“你无法想象我当时是多么害怕，我觉得自己在他们眼里好像根本就不堪一击。”
“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灰林鸮撇了撇嘴巴，“其实长辈们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我也有很多的长辈，对于我来说也都是一些大块头。但是他们除了欺负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本事，而且总是摆出一副了不起、瞧不起人的面孔。所以说啊，我并不喜欢亲戚和长辈，你还是不要继续说下去了，我对他们的事情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呃，”斑比迟疑了一下，然后有些抱歉地说，“因为我之前一直跟妈妈在一起生活，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长辈和亲戚，对他们的一切都是闻所未闻，一点儿也不了解，然后他们突然出现了，这让我觉得很意外，而且很震惊，甚至感觉很不可思议。”
“哎哟，想那么多干什么呢？你只管快乐地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了。”灰林鸮喋喋不休地发表着自己的见解，“你听我的准没有错，了解长辈那么多对你有什么好处呢？他们都是些年老的、迂腐的、严厉的家伙，他们都不太好相处。你看看你身边的这些朋友，包括我在内，哪一个是你的长辈呢？跟我们在一起不是比跟他们在一起更加开心、更加愉快吗？我们不是亲戚，我们甚至是不一样的动物，我们却成了好朋友，你不觉得这才是值得你高兴的吗？”
斑比觉得这和他想说的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他刚要开口说点儿这方面的感想，灰林鸮就马上开口把他的话堵了回去：“不要再胡思乱想那些长辈的事情了，想想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些话吧，听朋友的话准没错，比那些长辈可靠多了。如果你觉得长辈们让你感觉到害怕，那么就离他们远一点儿，这样做是有好处的。相信我，这个道理早晚你会明白的。”
斑比被朋友一顿抢白，忽然觉得自己找错了谈话对象，于是他在灰林鸮絮絮叨叨的谈话中沉寂了下来，再也不提什么长辈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