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学研究的立场与方法之关系
(一)被遮蔽的立场和被独化的方法
长期以来,文学研究丧失了惊天地泣鬼神的文道交响,恪守的只是存在决定意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以及它们之间辩证关系的信条,在场的是被科学主义“真理”格式化了的以实用管理为主轴的社会学文学观,或以人本主义为前提的人性论文学观。再深一点讲,在场的是心物偏一的物化文学观,遮蔽的是能化解各种主义的出神入化的文学思想。真正的文学立场和方法是各种思想张力场的翕动,然而20世纪弘扬的则是实用的现成性,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笼罩学界的是工具主义的立场和方法。于是,讲立场的地方遮蔽了立场,如急功近利的效用立场,遮蔽了文学的本真立场。讲方法的地方钳制了方法,如西方的辩证法垄断和窒息了一切方法。讲立场和方法关系的地方误导了关系,如拿来主义,该主义仍然沉浸在欲望的欲望中,并没有达到涵摄而又超越目的论的高度。对立场、方法以及二者关系的简单化处理,导致了反思、提炼、改造、升华过程的付之阙如。
(二)立场的缺席和方法的盲点
文学立场即出神入化的翕动性的张力场。而现实功利的研究视角恰恰是反其道而行之。于是,真正的文学立场始而被遮蔽,继而被遗忘,在场的只剩下现成性的机制论前提,久而久之,真立场的缺席逐渐变成畏提立场,变成了视角之外无立场的百年一个小场。与之相关,立场与方法一概被视为对立统一的关系,立场方法一元论,即一种视角论独占鳌头。在此大背景下,人们畏提母体性方法的变革,即便各种小方法的变通,抑或子方法的调整,也是在有限的意义上被提上议事日程。也是由于这个原因,20世纪末叶的几次关于方法论的热议,始终未能超出一元三观(独物之一元论统摄下的科学主义文学观、社会学文学观和人性论文学观)的范畴。各种文学史、文论史以及许多成龙配套的课题研究,大都是现成的一元三观论的略加变换的视角游戏。现实性、操作性、功利性、管理性和人本性过分地放大了自己的辐射圈,或然性、空灵性、超越性、原道性和缘域性则过多地失去了应有的生长点。重新厘定两方面的关系,要求我们深层次地追问原道与缘域的和合本根。没有本根处的圆观宏照,只能在文学与政治、文学与人性、个性话语与共性话语、中国话语与西方话语等问题上争高论低。海纳百川,方能不失细流,融汇众流。与道俱化,自可笼罩群言,涵养歧言。在文学研究的方法论问题上,需要海量胸襟和寰宇气象,需要关涉但又超越了小道理的大道理。
(三)立场方法的追问和人文命运的亲和
我们追问文学研究的立场方法,须在文学的本根处着眼,即从文学与大道同启蔽、与命运相错杂的契合点上追索。长期以来,学界所用“文学研究立场”一词,基本上是一个被名词化了的字眼。名词化就是概念化,因为规定即否定,命名即遮蔽,概念即限制。动词名化实际上遗漏掉了许多内容,失去了文学与大道同呼吸、与命运相磨合的根本特点,泯灭了立场与方法合而为和的动化风范。从文学与古道根源相通而言,“立场”一词的本质就是诗学的,即缘域启蔽和化感通变的。古代人更看重的是立字的动感,如“兴于诗,立于礼”,“三十而立”,一个立字包含了立场的真谛—安身立命,包含了立场和方法的天然耦合,包含了时间与空间的阴阳交错,也包含了目的与过程的动静消息,说到底,其中披露出的是人文命运的亲和特征。西文的立场也有定格定位的由动入静的过程,Position(立场,处境)源于poser(设定)、se poser(自我设定)和être posé或posée(被设定)。西方的有识之士无不关心由静返动和以动化静的环节,马克思的存在与意识的关系论、海德格尔的被抛入在场说,萨特的存在先于本质观,伽达默尔的解释学的循环,都是克服静态防范僵化以把握人文命运的立意。不难看出,立场乃是人文命运的现身说法,是人文命运与掌握人文命运(即立场与方法)的一身二任。文学作为与大道同生共长的一种特殊存在,自然而然要求一种亲和人文命运的立场。这是20世纪下半叶不少著名思想家的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