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山沟里游动着节庆“鱼”
“嬉”字, 为“游戏、玩耍”之意,这个字在普通话中并不常用,但在徽州的语言体系里,这是一个常见字。满川田有一项以“嬉”字命名的民俗活动,引得很多外乡人尤其是城里的年轻人纷纷进山观看,这就是满川田人闹元宵的习俗——鱼灯节嬉鱼。
嬉鱼灯、闹元宵是满川田人敬拜祖先、祈求平安的祭祀方式,承载着徽州人独特的宗祠文化,既神秘又神圣。鱼灯嬉戏至中途,会在村中平坦的晒场依次打转、舞蹈,谓之“滩花”,寓意打子,保佑村族人丁兴旺。(摄影尹寿青)
这样的一个小山村,不临江不临海,一年四季,除了过年时节可能去城里或集镇上买点鲜鱼佐餐待客,或山外的亲友承包了一小块鱼塘,过年干了塘也许会送一两条七八两、一斤多的小草鱼,平常年间,是连鱼影也难得见到的。鲜鱼在山里人的待客菜单中,比鸡鸭猪肉具有更高的地位。镇上的小贩,即使年节时分也很少进鱼来卖,难运输、难保存、难销售,都是原因。
人们也许会疑惑,这样的地理位置和习俗背景,为什么会拥有“嬉鱼”这么一项长盛不衰的闹元宵习俗?若我们了解风俗背后的故事,我们就能从这项风俗当中,感悟到满川田先人祈福求平安的淳朴愿望。
据满川田村官方网站介绍,每年元宵节前后举行的“嬉鱼”活动肇始于清朝光绪初年,至今已有100多年历史。历史上的皖南山区民居,属于正宗的徽派建筑,以木质构架为主,四围虽是砖砌,里面却是木梁遍布。底楼厢房与客厅、客厅与厨房之间,均由木板隔断——当地人称之为板壁;楼梯也是木头的。上得二楼,整个也由木板铺就并由板壁隔成几个房间。有的人家还搭有阁楼,也是纯木结构。这样的房子,除了四围墙壁,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木屋,因此特别忌火。皖南农村的冬天还有生火熜(cōnɡ)取暖的传统,取暖材料用的是烧柴做饭所得的炭火。在那个以柴火为唯一厨房燃料的年代,这样的生活条件使得火烛之灾不可避免。为避灾祈平安,诞生了“嬉鱼”这项民间习俗。取意鱼儿离不开水,水乃火之克星。皖南山区这么多小山村,为什么独独在满川田诞生了以“避火灾”为宗旨的“嬉鱼”闹元宵活动?流传下来的是一个带有迷信色彩的传说,令满川田人的“嬉鱼”习俗有了诞生并延续至今的现实依据。
满川田地处狭谷,地少人多,为省地皮,村里的房子很多是一幢挨一幢建造,户与户之间别说留有屋檐水的空隙,绝大多数都是挨墙而建,共用一堵公墙的。许多房子成了密密匝匝的连体屋,三五幢房子连成一排,两侧留出巷道供后排房子的人出入。省了地皮,却容易造成一家着火、几家遭殃的局面,增添了火患风险。即使穷得叮响,也经不起火烧屋。在经年对自家及邻居起火的提心吊胆中,在对付屡扑屡起的火灾的疲累中,满川田的先祖们终于求助于风水先生了。
风水先生断言,村中火灾,乃是村外山岭半山腰中的那块光滑的大石塌(即山体岩石,徽州地区方言称之为石塌)——“火镜”所致,程姓、叶姓屋尤易引火,因古体字“程”、“葉”乃“禾”旁、“木”旁、“草”顶,易起火也。程、叶屋起火,汪姓自也殃及。村中遂以宗族的支堂房派为单位,兴起5个鱼灯会(最近一些年,又以村民小组划分,有了6个鱼灯会),每年正月十三至十六日晚,以鱼灯游村,“滩花戏水”,被当地人称为“嬉鱼”。
每年春节最繁忙的那几天一过,等各家各户亲戚都走得差不多了,鱼会便开始动起来。牵头的人俗称“鱼头”,由各鱼会比较热心能干的人毛遂自荐。“鱼头”确定后,接下来就是挨家挨户收取嬉鱼的费用。各农户看情况自愿掏钱,多给很好,少给也不嫌。鱼会事后会将各户捐款情况用毛笔誊写在大红纸上,贴在村里主干道边的屋墙上面,公开账目,透明公正。近些年,由于外出打工的人返回打工地越来越早,定居城镇、在外过年的越来越多,“鱼头”的承担者有年轻化和年老化的两极趋势,但不管是谁,只要愿意都可以站出来承揽。我家所在的鱼会,前两年的“鱼头”曾由一个刚上大学的女学生承担。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担当了以往四五十岁的当家人的角色,显示了这项传统习俗旺盛的生命力。
正月十三,村民们忙着扎鱼灯。满川田村村民自发地每年正月十五嬉鱼灯的传统已有百余年历史,像这样纯粹的传统民俗在古徽州也已经不多了。(摄影潘立昇)
鱼会收齐了嬉鱼费用后,开始召集会内扎鱼能手动手扎鱼。扎鱼完全是义务的。所谓的“鱼”,是用大的毛竹剖成竹片扎架而成,竹片为络,头节、中节腹部置有纵木,用以扛抬。节与节之间上下以绳扣其一点相连,可保鱼身摆动灵活。整个鱼架分鱼头、鱼身、鱼尾三个部分。扎好的鱼架糊上绵纸,彩绘出鱼头的嘴巴、眼睛甚至鱼鳍,鱼身画上大鳞片,鱼尾画上小鳞片和尾巴。有些鱼的额头上还写有硕大的“王”字。金色的鱼眼鼓起,鱼嘴上唇画有两根翘八字鱼须,鱼嘴下唇画有流星喷管。鱼鳞的颜色,有黑色、青色、红色三种,每盏鱼灯选画一种。鱼架里面搭建了几行几列的框架,架子上每隔一段距离,设有供插红蜡烛用的小钉。嬉鱼的时候,点亮蜡烛,透过绵纸,整条鱼亮澄澄的,在墨黑的初春夜空,伴以绚丽的焰火和红彤彤的火把,将整个村庄渲染得如天上的街市。
全村6个鱼会每年按顺序轮值,负责宗祠“鱼王”灯的制作和嬉游。“鱼王”灯又叫“鲤鱼化龙”灯,龙头、鱼身,非常别致,意谓鲤鱼刚跳过龙门,变成龙头,即将化龙飞去。
扎完鱼架画好鱼鳞,一只活灵活现、满是节庆气氛的巨型鱼灯诞生了。这些鱼灯,大的分5节,长约7米,高3米多,内点蜡烛百余支,每只鱼灯需由十几二十人撑抬;小的分3节,七八个人撑抬。鱼灯们静静地靠在墙边,等待着闹灯时节的到来。
从正月十三开始至正月十六,每天午饭过后,村里的主干道上便响起了锣鼓声,无事的村民和欢乐的孩子会时不时地去锣鼓旁敲上一阵大鼓或铜锣。到了晚上7点来钟,吃过晚饭后,位于村尾的田街鱼会首先动身,一路邀约,集合柏枝园、里村、祠堂桥等4个鱼会,来到村头的“上六家”鱼会。全部鱼会聚齐后,由“上六家”鱼会的薄刀旗(又叫开路先锋旗)打头,旗上分别写着“五谷丰登”、“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万民乐业”等字样,领着长长的嬉鱼队伍开始全村嬉游。薄刀旗动身开路前,会有专人在前面燃放一串长长的鞭炮,在喜庆的鞭炮声中,薄刀旗昂然出门,舞狮子的跟上。狮子后面是大锣大鼓,再后面是花灯、鱼灯、五谷灯,每盏大鱼灯后皆有细锣细鼓助威。整支队伍一路鞭炮齐鸣,鼓乐喧天,浩浩荡荡地行走村中,走街串巷,将喜庆和欢乐的气氛带到一村四落。
鱼灯节的大鱼灯长约7米,高约3米,以大竹为架,细竹扎成鱼骨,外糊彩绘鱼鳞的绵纸,鱼头画上大大的“王”字,显示鱼灯的尊贵,舞动时需12至16个青壮年共同协作完成。鱼灯内插蜡烛百余支,夜间嬉舞时点燃,照得整个鱼身火红透亮,在村中游动,就像是一群大鱼在大海里尽情遨游,情景十分壮观。(摄影尹寿青)
每个鱼会的鱼灯前均由松明照亮。队伍由一人用一根长竹竿挑着火篮走在最前边引路,火篮里放的,是大块大块的松明。传统上撑抬大鱼灯的均为男丁。鱼灯越大,需要撑抬的人越多。近些年来,由于人员外流厉害,召集撑鱼的人越来越困难,鱼灯的规模比1980年代缩小了不少。鱼群之后,在早前劳力多、人气旺的时候,各个鱼会还会扎不少花灯花篮跟随。这些花灯花篮,是用从山上砍下的小棵常绿杂木做的,在枝干上挂起绵纸糊扎而成的花朵、辣椒及其他果蔬,这些涂有各种颜色的瓜果,夹挂在碧绿鲜活的刚从山上砍来的树枝树叶中,煞是好看,因为有一定重量,通常由青年女子撑持。红颜绿树,在寒冷的元宵时节,掩映在烛光照映的夜晚,估计天上的风景也莫过于此了。
在这些统一由鱼灯会布置的花灯花篮后,跟随着一些“小虾米”——小鱼灯及其他各类动物形象的小灯和花灯。一些半大的孩子,其中有些是到村里来走亲戚的外村孩子,跟在嬉鱼队伍后面撑着一只只半米或一米来长的小鱼灯、小兔灯,甚至还有活灵活现的孙悟空。这支殿后的小队伍,是各家比拼扎花灯水平的舞台。元宵灯节前,有个会扎动物花灯的长辈,是件令孩子们自豪的事情。这些小玩意儿,虽然只有三四个晚上的生命力,但其价值维续远不止三四天。闹过元宵,有心的孩子会细心地把花灯收起来,放在家里比较干燥的阁楼上。来年春节临近元宵时节,孩子们自会嚷嚷着让大人把花灯取下擦净,重新裱画。等到闹鱼灯那几晚,大了一岁的孩子仍旧撑着它走进嬉鱼的队伍,释放积攒了一年的玩兴。
满川田属于古徽州府的偏僻山区,“七山一水一分田,一分道路和庄园”,是其自然条件的真实写照。村中的巷弄,尤其狭窄。平时走在那些青青的石板路上,感觉窄小无比,恨不得两人对面碰见都要侧身而过。然而在那些热闹的夜晚,似乎这些窄窄的街巷也宽了起来,否则,那一簇簇扛抬大鱼的人们,那一尾尾巨大无比的鱼儿,怎么从这个巷弄进去又从那个巷弄出来呢?嬉鱼的路线是固定的。嬉鱼闹元宵是全村庄的节日,鱼儿需要嬉游到村庄的各个角落,哪怕再狭窄难过的小巷,哪怕再崎岖不平的小径,在这几晚,都要一一走到。游村嬉戏的时候,每盏鱼灯经过宗祠均要对着祠堂门点头摆尾三次,以示敬意。壮观的鱼灯队伍在村中转行数圈,最后出村口,往神庙,然后返回各鱼会置鱼所在的地方灭烛放置。
由于地处深山山谷,满川田村里可用的地皮十分宝贵,全村好多地方的巷弄因此特别狭窄。在这样的小巷子里相向而行的两个人,狭路相逢,只能是一人侧身让另一个人先过,否则恐怕要肩碰肩,臂挨臂了。(摄影潘立昇)
为了烘托气氛,也为了保存体力,嬉鱼的规格分成两档。头两晚规格低些,走的地方少些,参与嬉戏的鱼灯也少些,到了十五、十六这两晚,就要扛抬起所有的鱼儿,走到所有该嬉到的地方。上至村头的水口,下至古庙,都要“游”到。行至村庄下方晒场,这块村中唯一大面积的空地,鱼灯还要依次在晒场上打转、舞蹈,谓之“滩花”,场面十分壮观热闹。鱼灯乐游,兆示村族人丁兴旺。
在鱼灯节的最后一晚——正月十六晚上,还有一项重要的仪式,即撑抬着所有鱼灯上到村头一个小山坡进行祭拜,因小山坡名叫虎头宅,满川田人称之为“上宅”。这个山坡传说是满川田始祖应奴公安葬的地方,又正对着传说中的那块引火的“火镜”。在这儿进行最后的祭拜,一则祭祖,二则祭神,保佑来年一村无灾,平安度过。
这是一个有百来级台阶的小山坡,上到山坡上的路是一级一级的石板路,两边是村民的菜地。这些菜地在人民公社时期是各家的自留地,各家自用的瓜果菜蔬、玉米高粱等杂碎主食全指着它出产。因为靠近村庄,施肥收割都非常便利,菜地是农村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以前大伙儿心目中的宝地,极其珍贵。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以后,虽然农民们对自留地的依赖不像“大伙农”(皖南山区农民对延续20多年的人民公社大集体时代的口语化称呼)时期那样必不可缺,但由于分到的承包地基本都是大集体时代的茶棵地,地里长着一棵挨着一棵的茶棵树,且大多数承包地比自留地要远,并不适合大规模种菜种粮,因此这些菜地在农民眼里依旧十分宝贵。嬉鱼的队伍将鱼灯撑上山坡,将鱼头对着传说中的“火镜”摇头摆尾,鞠躬行礼,恳请保佑来年“平平安安、年年有余”,这是嬉鱼民俗中最庄严的仪式,也是该习俗初衷所在。嬉鱼队伍一路上坡而来,再加上举行仪式,不可避免地对旁边的菜地有所糟蹋。仪式举行的地方本身并不是菜地,而是一块茶棵地,但鱼灯的身架毕竟不小,加上一起上来的十几条大大小小的鱼,上上下下之间,难免会踩到旁边人家菜地里的菜,由此引起的詈骂也是有的。这骂却是无主之骂,晚上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该骂谁,只得笼统骂一句“嬉鱼的”。骂过之后,第二年,该怎样还是怎样,毕竟,比起一年一度的热闹,伤几棵蔬菜,算是无伤大雅的小疵。
昌溪有“歙南第一村”之美称。昌溪人有节日舞龙的传统。“草龙舞”选在每年的八月十五中秋节举行,此时正值气候渐变干燥,为防火患,提高村民的防火意识,故在中秋团圆日举行“舞草龙”活动。一来可以增加节日气氛,二来可以广泛提醒村民防止火情,保一方平安,同时还有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之意。(摄影凌云龙)
在村庄更有生命力、村里的年轻人没有外流的年代,嬉鱼往往伴随着演戏(当地人称为“做戏”)。嬉鱼一结束,村里的戏台就该锣鼓开台、演戏酬神了。参演的演员,并不是外请的,而是地道的村民。演的戏目,是冬闲时节由农民们自己组织起来排练的,那些有模有样的戏服与道具,全是大集体时代村里(当时叫生产大队)置办的。那些平时只知上山做事、入林砍柴的农民,如今脱去劳动服穿上戏服,勾上花脸,口吐台词,演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戏台设在村里唯一适合演出的公共建筑——大会堂里。我至今仍记得小时候看村民们演黄梅戏《夫妻观灯》以及《三国演义》里的剧目的情景,谁扮演什么角色,现在仍能一一对上。可惜这样的好传统,也随着分田到户政策消失了。散了组织的农民,一并将雅兴也散去了。从那以后,农闲时节再也组织不起演员来排练演戏了。
前些年嬉鱼花费每年大约数千元,近些年费用上涨,需要花到3万多元了。所有费用,均由村民自愿捐款,活动结束后每个鱼会都会公布开支账目。贴心的先人已经考虑到年年嬉鱼的经济负担,为嬉鱼活动设了一项被称为“点烛”的风俗,成为鱼灯节重要的入款来源:前一年娶媳妇的人家,希望早生贵子,自愿承担本鱼会(支堂)鱼灯的烛火开支,鱼灯游到家门口时,该户人家要从鱼灯中换下两支蜡烛,点在新妇房中,此谓“请烛”;前一年生了儿子的人家,如果愿意再捐一次烛,也可如上所行,谓之“还烛”。消灾祈福,均在于此。
满川田的元宵节嬉鱼传统,从清末一直延续到新中国成立后,1964年因国家倡导破除迷信停止。1979年,经济状况和政治气候稍有好转,村民们便恢复了这个传统。作为70年代初出生的人,在我上小学的时候,第一次知晓了村里竟然还有这种闹元宵习俗。第一次恢复嬉鱼传统那年的元宵节晚上,整个村庄人山人海,周边很多村庄的人纷纷夜赴满川田,观赏这份沉寂了十几年的热闹。那年我家所在的鱼会做的各色花灯花篮的模样,至今仍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我甚至记得承载花灯花篮的刚从山上砍来的杂树叶子的形状。那是皖南山区常见的一种常绿阔叶林树种。嬉鱼的那天晚上,小小的我,挤站在村头地势稍高的土坎上,为的是能够远远地看见从村里其他地方溯游而上的“鱼儿”。那一年开学后的作文课,大伙儿像约好了似的选了“嬉鱼”这个话题。山里的孩子实在难得遇上新鲜事物,传统民俗的复兴让孩子们第一次接触到了古老的风俗。
满川田的嬉鱼传统,自上世纪70年代末恢复以来,却也并不是一帆风顺地延续下来,最初的若干年,年年到了元宵节都会热闹一番。1988年春节,这项民俗活动,甚至嬉到了县城。当年3月4日,满川田鱼灯参加歙县民间艺术节调演,获得大奖。那个时候,远没有现在开放,交通也没有现在便利,村里人去县城尚是一件可以称得上是“事儿”的事情,这是嬉鱼活动给村里人带来的最初的荣誉。在经济尚未发展起来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这样的认可并没有让村民们从此对传统习俗细心呵护。自70年代末到21世纪初之前,最初的兴味得到了充分满足后,也许是人心疲散了,这中间有好多年,村里的元宵节是沉寂着过的。年年嬉戏,年年都是那一套流程,便是鱼迷们,也该嬉厌了吧。
这种对传统习俗的淡漠感在十来年前得到了彻底的扭转。这得归功于互联网的兴起和城镇年轻的小资阶层的崛起。如果再往深里追溯,也可以说是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人们开始重视非物质文化层面的追求,向往精神层面的东西,嬉鱼这种流传了一百多年的习俗便体现了人们的精神追求。
大约从本世纪头几年开始,满川田鱼灯节通过口口相传,引起了山外面一些好游玩的年轻人的关注。一些跟山里面有联系的年轻人,在鱼灯节那几天呼朋引伴,开着小汽车,骑着摩托车、山地车,进山观看。这时互联网已开始普及,有热心者在观看的过程中随手拍了鱼灯节的照片和视频,上传到当地市县的网友论坛,引来了山外面更多的关注。被美丽的乡村元宵夜震撼的人们相互约定,来年的元宵节一定前往山里观灯。
就这样口口相传,年年相约,终于将小小山村的闹元宵活动传得远近皆知了。到了那几天,许多一辈子可能都没有真正去过山区的年轻人,为了看嬉鱼,不远百里,不惮山路之险,来到这个小山村,感受真正的过年气氛。有人在观看后发出了“不到满川田,不知道过年甜”的感慨。当地的文化人认为,鱼灯节是古徽州(现在的黄山市)当下最有意义的民俗活动。采访过鱼灯节的记者在微博中这样写道:鱼灯节是我采访选题里记忆最深刻的,满川田的人也客气,家家户户一起过节……
2010年春节,一个年仅20岁的上海女大学生解修远,拍摄了一部反映嬉鱼灯的视频《不嬉不行》,获得搜狐公司2010全球华人纪录片互联网盛典“最佳文化传承纪录片”奖。参加评选的选手里面,有很多来自专业机构和团队。解修远听奶奶偶然提起说,很多年前曾去满川田看过一次鱼灯,这个村子每年元宵节都会嬉鱼灯。奶奶的只言片语,引发了解修远的兴趣。寒假期间,在父母的支持下,解修远来到了满川田,完成了对鱼灯节的拍摄。一个大学生拍摄的视频,为什么能够击败众多专业团队制作的视频?这部纪录片没有技术修饰,没有华丽场景,原生态展现底层农民对文化传统的自觉继承与发扬,正是这一点打动了评委,打动了观众。
满川田的鱼灯节活动,业已成为黄山市民俗爱好者和年轻人过年最爱参与的节目,多次参加黄山市的徽文化汇演,当地的市县电视台也曾多次播放实况录像。安徽省电视台、上海市电视台都曾来到这个小小的山村采访报道。2009年元宵节,鱼灯节活动还上了《新闻联播》。黄山市“十二五”文化产业和文化事业发展规划,已将满川田鱼灯列为需要挖掘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统技艺。保护传统,拯救民间工艺,正当其时。
一个小小的山村,能有这样的民俗,是一件非常值得自豪的事情。2012年春节的满川田鱼灯会,有一支是由20岁的大一女学生汪艾笑组织的。汪艾笑从小就参加这项活动,那年寒假,她在家人的鼓励下牵头组织了鱼灯会。村里其他几支鱼灯会,也大多由年轻的在外务工人员返乡组织。“这个习俗得由我们小辈传承下去。”这是年轻的“鱼头”对这项民俗活动的认知,也代表了年轻一代满川田人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