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情缘花开
1
袁焜接到罗丽雨的电话,才知道艾珊病了,就立即赶到了李宅。
艾珊坐在餐桌前喝板蓝根,嗓音哑哑地说:“我是自己淋了雨,只是感冒,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垂下头低声说:“对不起,前天在金门大桥,我对你的态度有点过分。你真以为我会自杀吗?”
艾珊说:“我怕你想不开。那天等你回家了,我才离开的。”
难怪她得了感冒,袁焜想,心里有些感动。
艾珊冷淡地问:“你不是说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吗,还来找我干吗?”
“我想告诉你,我见过学校的心理辅导师了。他说,不要因为一朵花的枯萎就拒绝整个春天。”袁焜说,“你会不会觉得我被抛弃了,很可怜?”
艾珊直视着袁焜的眼睛说:“不会。如果可怜你,就等于轻视你,但我不想轻视你。你们的缘分不是终生厮守的那种。”
袁焜叹了一口气:“局外人当然可以很超脱。尤其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只可能折磨人,不可能被人折磨。”
艾珊不置可否地一笑。她站起身,从自己的房间里捧出一个木盒,从木盒里面拿出一个发黄的信封递给了他。他迷惑地接过信封,从信封抽出一张薄薄的发黄的信纸,展开,看到一行暗红色的歪歪扭扭的字:“江盛华:我依然爱着你!珊。”
袁焜抬眼诧异地看着她,手有些发抖:“这……这是一封血书……”
艾珊咬了咬下唇,点点头,说起初恋往事。江盛华是她的高中同学,但只考上一所普通大学。艾珊在北大读书时一直打算毕业后回老家,一心一意地想和他永远厮守在一起。大三那年,江盛华提出分手,因为他喜欢上了大学同班的一个女孩。他说他喜欢简单的女孩,但艾珊有点儿复杂。大概简单的女孩总让有些男人感到轻松吧。艾珊为此大病了一场,一个星期没出过宿舍楼……后来她咬破手指,给他写了这封血书。
袁焜好奇地问:“那你为什么没寄给他呢?”
艾珊凄然一笑:“写完了,就解脱了,流点儿血也值得。”她抬眼望着窗外,“有时候我还有些庆幸。如果江盛华不离开我,我就不会来美国,也就没机会看到外面这精彩的世界了。”
袁焜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她的脸庞在灯光下线条柔和,神色愈发沉静。她的淡定在无形中安抚了他的浮躁和愤懑。他吐露了自己的真实感受:“也许我把失恋的痛苦夸大了。受打击的不只是我的感情,还有自尊心。我看到刘倩蓉和赵达川喝交杯酒,觉得他俩全都背叛了我。不过后来我把赵达川的鼻子打出了血,心里就痛快了很多。”
艾珊忍不住笑起来:“我还不知道你是决斗完了才回美国的呢!”
袁焜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随后却有些凄凉地说:“我以前一直计划等倩蓉来了就买一辆车,带她好好看看这里的风景。”
艾珊拍拍他的肩膀说:“好了,不要这么感伤了,Tomorrow is another day!(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没过多长时间,赵达川寄了1万美元给艾珊,让她想个巧妙的办法转交给袁焜。艾珊犹豫再三,还是把真相告诉了袁焜。袁焜态度十分坚决,叫她立刻把钱退回去,1万块钱能买回多年的友情吗?艾珊答应了。末了,他还严厉地提醒:“我知道赵达川是你的朋友,但你以后也要提防他!”
袁焜为了支付学费,开始到一家比萨店打工。他在黄昏时离开风景如画的校园,走进狭窄昏暗的比萨店,总禁不住扪心自问,究竟什么是真实的?是在斯坦福大学的留学生活,还是在“老爸比萨店”的打工生涯?他在比萨店门口稍停片刻,以适应生活场景的迅速转换。
那天比萨店里照例坐满了客人。几个肤色各异的工人扎着肥大的红围裙,在开放式的厨房里穿梭忙碌。意大利裔的老板隔着柜台探出壮实的上半身,冲着袁焜叫道:“还傻站着干什么?等着看脱衣舞娘吗?到厨房来拿比萨!”袁焜回过神来,冲进厨房,戴上手套,打开烤箱,拿出一个热气腾腾的大号比萨,又迅速地装盒,把比萨盒装进写有Pop’s Pizza(老爸比萨店)字样的大包,再把包挎到肩上,跑步出了店门。老板在他背后喊了一句:“哎,中国小子,快去快回!我又接了好几单了!”老板永远记不住他名字的发音,索性一直叫他“中国小子”。
袁焜跨上单车,迅速融入硅谷繁忙的车流。大约十分钟后,他拐入一条破败的街道,停在一栋房子前,吃力地辨认着门上模糊的号码。几个黑人少年从旁边的房子里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嗅到了比萨的香气,立即叫道:“哇,好香啊!哥儿们,把比萨留下!”
袁焜见势不好,骑上单车急忙逃离。黑人少年张牙舞爪地起身追赶。袁焜把车蹬得飞快,终于甩开了他们。当他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用衣袖擦了擦满头的汗,发现自己竟置身于一条完全陌生的街道。
他向行人问了路,掉转车头,终于找到了客人的地址,按响门铃,一个高大肥胖的美国人嘟嘟囔囔地打开门。
他问:“你是奥登先生吗?”
美国人点点头。袁焜如释重负地松口气,把比萨盒递给奥登:“谢天谢地!我总算找到你家了。”
奥登打开比萨盒,面露不悦说:“早凉了。”
“对不起,我迷路了。”袁焜提醒道,“一共是39块8毛3。”
奥登冷冷地看着他反问:“你还指望我付钱给你吗?”说罢,“嘭”的一声关上了家门。
袁焜急了,又敲门,但再也无人理睬。
他沮丧万分地回到比萨店。老板劈头盖脸地问:“你把比萨送到纽约去了吗?你想要我破产吗?我已经推掉好几单生意啦!过来先结账!”
他期期艾艾地说:“我迷路了……对不起……客人不肯付钱。”
老板用拳头砸了一下柜台,声音盖过了抽油烟机的噪音:“什么?你真是一个废物!以前让你做比萨,你做不成个样子,现在送比萨又找不到门。中国人都像你这么笨吗?”
客人们停止了谈笑,转过脸来看他们。袁焜被激怒了:“你骂我也就算了,干吗骂中国人?别忘了,比萨还是中国人发明的!”
老板不客气地打断他:“就算比萨是中国人发明的又怎么样?我听说很多中国人连饭都吃不上,从没见过比萨!”
袁焜愤怒地反驳:“现在都90年代了,中国不像你想象的那么惨!”
老板讥讽地问:“中国要是很富,你干吗还到美国来讨生活?”
“我不是来讨生活的,是来读书的!”
“你这个杂种,还挺傲慢!”
袁焜向老板逼近一步:“你嘴巴干净点,小心我给你点颜色看看!”
“你敢把我怎么样?”老板跳脚喊起来,“我要炒你的鱿鱼!你现在就给我滚!”
袁焜摘下比萨包,拼力摔到柜台上:“别以为我在美国活不下去!”说罢,重重地推开店门,愤怒地离去。
老板在他背后竖起一根蔑视的中指。
袁焜离开比萨店,骑上单车,在马路上飞驰起来。风把他浓黑的发吹得张扬起来。
2
袁焜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罗伯特·墨菲教授的办公室。秘书告诉他,罗伯特在斯坦福大学的纪念教堂里。他走进了教堂,看到罗伯特正坐在那儿沉思冥想,便悄悄坐到了他后排的位置上。
过了一会儿,罗伯特转过头来,袁焜立即做了自我介绍。罗伯特50多岁年纪,头发有些花白,一双蓝眼睛散发出睿智的光彩。他看了看手表,说:“对不起,我忘了时间。我累的时候,就在这儿坐一坐,感受安宁。这里是我的精神驿站。”教堂正面有四幅精美的壁画,分别代表love(爱)、hope(希望)、faith(信义)、charity(博爱)。这四个词是斯坦福大学创立者利兰·斯坦福和简·斯坦福的精神写照,也是罗伯特执着不悔的信念。
罗伯特和袁焜离开教堂,来到学校中心区的纪念铜牌前,铜牌上镌刻着利兰·斯坦福和简·斯坦福的名字。罗伯特给他讲起斯坦福夫妇的创校往事。
利兰·斯坦福在19世纪60年代曾是加州州长,他和夫人简·斯坦福育有独子小利兰·斯坦福,不幸的是小利兰不到16岁时就夭折了。有一天深夜,利兰因为失去爱子整夜失眠,对简说,他们再没有机会为孩子做些什么,从此要把全加州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为了纪念儿子,他们倾其家产,几经波折,创办了斯坦福大学。回馈社会永远比向社会索取更高尚。斯坦福大学建立后,很快就闻名世界。近些年,学校周围又开满了世界上最顶尖的高科技公司。在斯坦福,英才济济,连空气都是特别的,想平凡都难。
听完罗伯特的一席话,袁焜表示自己会加倍努力,多积累知识,为社会做贡献。而罗伯特语重心长地说:“其实积累知识不是目的,学有所用才是目的。斯坦福夫妇把财富变成了知识,今天的斯坦福学生把知识转变成财富,为人类发展创造奇迹,那才是他们最希望看到的。”
袁焜随罗伯特来到他的办公室。罗伯特说他仔细读了袁焜的简历、论文和曹老的推荐信。袁焜在中国读研究生时就得过电子科学论文奖,还在国际学术刊物上发表过论文,科研功底扎实。他已经决定做袁焜的指导教授,还聘他做助研,拨出项目基金支付他的学费和生活费。
袁焜兴奋地说:“我终于等到这个好消息了!谢谢你,墨菲先生,你今天改变了我的生活,给我带来了幸运!”
“博士学位是世界上的最高学位,你跟我读博士是我的荣幸。你有志向,也喜欢思考。虽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可上帝还是垂爱喜欢思考的人。”
“不过,仅仅善于思考,擅长研究还不够,我还得学习管理。我想同时读MBA。我会节约一些生活费,再打点儿工,就能支付MBA的学费了。”袁焜说。
同时读两个毫不相关的学位是非常了不起的,罗伯特欣赏袁焜的勇气,于是慷慨地说:“我多拨些项目基金给你你就不用打工了。你要专心读书、搞科研,把自己的才能发挥到极致。”
袁焜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红木算盘,说是从中国带来的一个小礼物。罗伯特惊喜地接过算盘看着:“好精致!中国的老祖宗真了不起,发明了算盘。”他把算盘放到电脑顶端,风趣地说:“要是我的电脑死机了,我就要靠这个算盘了。”
袁焜说:“那是往日的荣耀了,现在我必须向你学习先进技术。”
这时罗伯特的学生岳东敲门走进来递交论文,见到袁焜立即热情地打招呼。半年前,袁焜在电子工程系的一间教室里认识了来自香港的岳东,两人谈得很投机。罗伯特说:“你们俩原来就认识,那太好了!袁焜是我的新学生,以后和你一起工作。”
岳东竟不由自主地说起中文:“欢迎你!”
袁焜也用中文回答:“以后还请你多多指点。”
罗伯特幽默地打断他们:“在我的研究室里英语是官方语言,我担心你们用中文说我的坏话。”
三人哈哈大笑。
那是一个几乎完美的瞬间。袁焜清醒地意识到,这一天是他生活中的转折点。他站在了更高的阶梯上,拥有了更高的梦想,而最重要的是,他将有机会选择一片飞翔的天空。
3
倩蓉的生活也发生了转折。
她傍晚回到家,因为路上走得急,满面绯红。达川急不可待地把她拉到沙发上,嘴唇火辣辣地贴过去。她挣脱开他,惊慌地说:“有件事儿我得跟你说一下。”
他沉醉在亲吻中不情不愿地停下来。她从包里掏出化验单递给他:“我……我有了,我没想到……”
达川一看惊讶地叫道:“这……这太突然了!”神情迅速地转为兴奋,他拍拍自己的胸脯,“我这么棒吗?我太为自己骄傲啦!咱们怎么办?”
倩蓉期待地问:“你说呢?”
达川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当然要生下来!”
七个月后,倩蓉产下一女,取名蕾蕾。
转眼间一年多过去,蕾蕾进幼儿园了,开始蹒跚学步。有一天,幼儿园老师打电话给倩蓉,语气惊慌,说蕾蕾从中午就开始流鼻血。倩蓉放下电话,就立即赶到了,看到蕾蕾正不停地哭叫,鼻子旁残留着斑斑血迹。
倩蓉抱着蕾蕾火速来到医院检查。一位年长的女医生拿到了验血报告后,立即告诉倩蓉:“蕾蕾需要输血,但她的血型很少见,AB型Rh阴性,1000个亚洲人中只有3个人是这种血型。”倩蓉惊讶地说:“什么?AB型Rh阴性?大夫,您没有搞错吧?我是A型,孩子的爸爸是O型,孩子怎么可能是AB型呢?”女医生用责怪的眼光看着她:“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她震惊地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颤抖地说:“天哪!那绝不可能,这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女医生费了一阵周折,从血库里为蕾蕾调到了存血,解了燃眉之急。
倩蓉抱着蕾蕾走出医院时,百感交集,精神恍惚。
她与达川的矛盾慢慢显现出来。达川变得油嘴滑舌,整日以谈生意为借口,与各种人厮混于声色和酒场中。他很少陪伴女儿,甚至错过了女儿的生日晚宴。
倩蓉对他产生了怀疑,开始跟踪他。有一天晚上,她悄悄尾随他走进了王宫饭店的卡拉OK厅。厅里坐满了西装革履的生意人和穿着时尚的年轻女子。一个风韵犹存的歌厅女老板走上台说:“下面请科维公司的赵经理和邵小姐为各位合唱一曲《选择》,大家欢迎。”众人热情地鼓掌。
风度翩翩的达川和性感的邵小姐来到台上。达川笑容满面地说:“朋友们好!今天能和美丽动人的邵小姐同台是我的荣幸。邵小姐是美国阿尔法电脑公司亚洲地区营销总经理。她这次来北京考察,和我们讨论下一步的合作计划,使科维公司蓬荜生辉。今天我们的合唱,只是合作的开始,在各位面前献丑了!”音乐声起,他潇洒地举起话筒唱道:“风起的日子笑看落花。”邵小姐声音甜美:“雪舞的时节举杯向月。”达川意味深长:“这样的心情。”邵小姐立即接上:“这样的路。”两人合唱:“我们一起走过……”
倩蓉坐在角落里瞪圆了眼睛,气愤地望着台上的一对。
合唱仍在继续:“希望你能爱我到地老到天荒,希望你能陪我到海角到天涯,就算一切重来我也不会改变决定,我选择了你你选择了我,喔……”众人鼓掌叫好,一时把室内的气氛推向高潮。
赵达川和邵小姐两人唱完歌后,一前一后走出卡拉OK厅,进了一个包间。倩蓉悄悄随着一位端着果盘的女服务员走近包间门口。女服务员敲门,达川喊了一声:“进来!”
在门被打开的那一瞬,倩蓉看清了包间内的情景:邵小姐坐在达川的怀里,达川一只手搂着她的肩膀,另一只端着酒杯和她碰杯,亲热无比。倩蓉气得双眼冒火,冲进去,把邵小姐从达川的怀里拽出来,不容分说地扇了她一个耳光。邵小姐捂着脸,委屈地望着达川。达川急忙站起身阻拦,一把拉住倩蓉说:“倩蓉,你疯了?”倩蓉啐了他一口:“你连老婆孩子都不管不顾,你才疯了!”说罢转头离开。
倩蓉后悔嫁给了不负责任的达川。在对他失望的时候,袁焜的身影又在脑海中浮现。与达川相比,袁焜的教养、风度、个性就显露出魅力。她打电话给艾珊,得知袁焜在美国已走出低谷,享有丰厚的奖学金,还搬回到高级公寓里。她拿出了袁焜当年送给她的“五月花”船模,夜不能寐。
夜半时分,醉醺醺的赵达川回到家,在黑暗中摸索着打开灯,看到满地废纸,一片凌乱,不由得叫道:“倩蓉!蕾蕾!”没有人回应。他冲开卧室的门,卧室里空空如也。他沮丧地瘫坐在地板上。
倩蓉带着蕾蕾离家出走后,投宿到首都师院王琳的宿舍。她给躺在床上的蕾蕾盖好被子,疲惫地坐到了王琳的对面。王琳说:“我当初就不赞成你和他结婚,可你说什么他为你连命都舍得,是你最可以依靠的人。”
倩蓉低下头:“我很蠢的。结婚前他把我当成了一朵花,等把花摘下来放到家里,死活都不关他的事儿了。”
王琳又说:“袁焜就不会这样对你。”
倩蓉被王琳一语戳到心痛,她的声音颤抖起来:“求求你,不要和我提他的名字,提起来我就难过。”
王琳说:“为什么不可以提?这说明你还想念他!”
正说着,突然传呼电话响了,里面传出达川焦急的声音。倩蓉急忙摆手,王琳只好支走了赵达川。
没过多久,倩蓉在中关村租了一间小平房,住了进去。她抓紧每一分钟空闲学习英语。晚上蕾蕾躺在床上睡熟了,她就戴上耳机随着录音机练习听力,还常常拿出“五月花”船模陷入沉思。几个月后,她顺利地通过了GRE考试,并被硅谷的一家大学录取。虽然没有争取到奖学金,但她还是决定漂洋过海。
倩蓉在出国之前来到她和达川曾经的家。达川不在,这并不令她感到意外。她拿出钥匙打开门,坐到了沙发上。夜半时分,达川带着满身刺鼻的酒气回来,意外地发现了她,惊讶地叫道:“坐在角落里也不开个灯,吓了我一跳!”
她冷冷地问:“心里要是没有鬼,怕什么?”
达川有些不耐烦:“不要含沙射影。你以为男人创业容易吗?我们也要强装笑脸,逢迎别人。你能不能不吵不闹?”
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喜新厌旧,还要冠冕堂皇地打出创业的幌子,你真虚伪!不过恭喜你,再没有人和你吵闹了。我下个月就去美国留学了!告诉你,女人要是被人逼急了,也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他吃了一惊,愣愣地看着她,沉默片刻,终于颇带醋意地问:“你是为了去找袁焜吧?对他旧情难忘嘛!”
“我去找谁,和你无关。”
他急了:“你口口声声说你多么爱蕾蕾,现在居然这么自私这么狠心地扔下她。你走了谁来照顾她?”
她说:“我早想过这个问题了。你也有抚养义务。你要是工作太忙顾不上孩子,就让我父母带。我爱女儿,才必须暂时离开她。等我在美国安定下来,就回来接她。”
他立即强烈反对说:“算了吧,你父母小市民气十足,整天因为钱吵架,蕾蕾去了日子不会好过。把女儿送到山东乡下我母亲家,我才会放心。那儿的人淳朴,空气也新鲜。”他酒醒了几分,转念想想,又觉不妥,语气稍有缓和,“我觉得你为了孩子再认真地想想。出国有什么好?多少人在国外打工活得不人不鬼的?就算我有错,我以前对你可不薄啊。难道我们就不能再一起生活下去了吗?”
她斩钉截铁地说:“你了解我的脾气,什么事儿一旦打定主意就绝不改变。”
他又被激怒了:“你以为靠一张漂亮脸蛋就可以走遍天下吗?”
她几乎咬牙切齿地说:“我就要走遍天下给你看看!”说完摔门而去。
几天后,达川把蕾蕾送到了山东乡下自己的母亲家,答应每月寄钱回来。赵母连连叹息。达川离开时,赵母抱着蕾蕾挥手告别。蕾蕾望着达川的背影突然大哭起来。达川一步三回头,最后硬着心肠走远。
4
袁焜的生活恢复了学校和公寓的两点一线。
有一天他放学回到家,打开电脑,里面传出一个悦耳的女声:“You've got a E-mail!(你收到了新电子邮件!)”电子邮件是艾珊寄来的,他惊喜地发现内容竟是艾珊写的一首诗:
走得出冬的苍凉
走不出春的迷惘
裸露的心被你的凝视灼烤得温暖
又抽打得疼痛
心头那青春无悔的等候
阳光下安然地开成一朵花
在你意味深长的沉默里
我守护着不醒的梦想
走得出漂泊的沙漠
走不出回归的海港
柔情的发被你的旋律吹拂得飘扬
又弹拨得忧伤
心底那长相厮守的盼望
夕阳下无声地融入一片帆
在我今生今世的航程里
你闪动着不变的星光
袁焜注视着屏幕动情地轻声呼唤:“珊……”他立即动手,为她精心制作了一组三维动画:晴空下,海水闪动着迷人的蔚蓝,一艘深蓝色的大船慢慢地靠岸,身穿白色长裙的艾珊踏上甲板。这时他从船舱里走出,把手中的一束红玫瑰递给她,深情地说:I Love You!到了早晨,他通过E-mail把动画传给了艾珊。
半小时后,有人急切地敲门,仿佛命运在用激情的魔指敲打他的心鼓。他立即扑过去开门,看到了面孔绯红的艾珊,便把她揽入怀抱。埋下头,寻到了她清甜的唇。他没有想到,在经历了一个酸涩的长夜后,等待他的竟是如此醉人的甘洌。她含泪说:“给你寄了E-mail后我好紧张,担心你不回应……”
他轻拂着她的头发:“我以为你这么敏感,早明白了我的眼神。”
她委屈地说:“我不敢确定……你怎么不先说出来,为什么让我等这么久?你不是一向很自信?”
“在你面前,我就没有了自信。你这么特别、这么美丽。珊,你比我更有勇气。”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他拍了一下脑袋:“我还真想不出一个明确的瞬间。喜欢,就这么一点一滴地,像春水融入荒地,突然有一天,眼前已是芳草青青了。”
她惊喜地问:“原来你也会写诗?”
他笑笑:“不会,但心里有诗情。我喜欢你写的那句,‘走得出漂泊的沙漠,走不出回归的海港’,我们这些人,谁不向往一个港湾?”
她喜极而泣:“你是我最向往的!”
爱情来临时,风都是甜的。在斯坦福大学的校园里,大道两旁的椰子树随风摇曳,他牵着她的手散步,突然停下来端详她,她脸一红:“看什么?我脸上长字了吗?”他说:“我在读一首诗呀……我要早一点拿到学位,赚很多钱,让你过舒适的生活。”“一切会慢慢好起来的,我对你有信心。”她说,“但你不用发誓,不要给自己施加压力。再说我可以自立,不想当你的花瓶啊。”
他把她的手牵得更紧。上帝向他关闭了一道门,却给他打开了一扇窗,世界通过这个窗口向他展示美景和温情。
5
倩蓉在旧金山机场见到艾珊,眼泪忍不住落下来了。艾珊出国时,倩蓉还是个待字闺中、陶醉于梦幻的大学生,现在却成了母亲,还被迫把女儿留在了大洋彼岸。
艾珊搂着她的肩膀走出机场,随后驾车把她载到一幢公寓楼旁。艾珊以便宜的价格租的这间公寓,离她的学校很近,交通方便。她走进公寓,打开窗户望着窗外,兴奋地嚷道:“我终于到美国了!我等这一天等很久了!这里的空气真好,我有重获自由的感觉!”
艾珊半开玩笑地说:“你也是‘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难道有人虐待过你?”
倩蓉的语气有了几分沧桑:“你还没结婚,没有体会,婚姻有时候就像监狱……我还是少说两句吧,我知道你崇尚婚姻,免得你将来婚姻不幸福怪我影响你。”
艾珊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给她接风洗尘。在饭桌上,倩蓉说起女儿蕾蕾,虽然不舍得让蕾蕾住到山东乡下,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临别时她抱着女儿几乎哭了一整天,最终还是硬着心肠看着蕾蕾被达川带走……艾珊安慰倩蓉,答应帮她去办理社会保险号和入学手续、开银行账号、买教材等等,希望她早点安顿下来,以后拿到学位,找份工作,就可以接蕾蕾出来。
倩蓉向艾珊要袁焜的电话号码,艾珊犹豫地说:“这……我得先征得袁焜的同意。”
倩蓉埋怨道:“不要这么美国化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的初恋情人,总不至于连个电话号码都不肯给我吧?”艾珊无奈,给她写下了袁焜的电话号码。
倩蓉本想给袁焜打电话,但担心被他挂断,思量再三,决定到斯坦福大学去找他。艾珊向她提起过,袁焜有时在学校的快餐厅里吃午餐,她就到那里去等。不一会儿,袁焜果然出现了。他买了午餐,坐到了一张餐桌旁。倩蓉端着快餐盘来到他面前,指了指他对面的空座位说:“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他见到她,显然吃了一惊:“你什么时候来美国的?”
“前些天。来留学。”
“哦,是这样。”
“你怎么对我冷冰冰的?”
“想让我捧着鲜花欢迎你吗?”
“你这几年性格一点儿都没有变。还在恨我吗?”
他不屑地说:“要是因为一个女人的负情我就改变性格,那我也太脆弱了。如果我恨你,说明我还记得你。”
她摇摇头:“我不相信你会完全忘记我,我们以前的感情是很好的。”
他说:“可当初你毁灭那份感情时,一点儿都没有手软。”
她的眼泪几欲涌出:“我很后悔。我不能再和达川过下去了。”
他讽刺道:“看来英雄和美人也不能白头偕老。”
“不要讽刺我好不好?我想和你谈一件事儿,对你我都很重要……”她几乎哀求。
他站起身,打断她的话:“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说罢转身离开。
傍晚,艾珊开车来到袁焜的住处。袁焜已经好几天没给她打电话了,她原本有些放心不下,现在又杀出个倩蓉,她更是惴惴不安。袁焜打开门:“你怎么突然跑来了?”
她有些心事重重:“来看看你……”他坐回到电脑旁,一边看着电脑屏幕一边向她解释,他正在编程,明天早晨要交给计算机语言课的教授。最近学习压力越来越大,很快要交经管学的论文,统计学马上又要考试,每天睡五个小时,时间还是不够用。她问:“这就是你不打电话给我的原因吗?”他立即说:“你体谅一点,我门门课一定要拿A的,这样才能保证每学期都有奖学金。”她叹了口气:“但愿这是你不来看我的真正原因……倩蓉来到硅谷,你真的无动于衷吗?”
袁焜拉住她,在她嘴角吻了一下说:“不要胡思乱想了,回去好好睡觉。等我忙完了陪你去看电影,随你选片子,古典片,《情感与理智》之类,我都奉陪。”“等你去看电影电影院早倒闭了。”艾珊说,随后期期艾艾地问,“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他反问:“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不自信?好了,我必须做作业了。”
艾珊神情失落地离开……
倩蓉遭到袁焜的冷落后,回到公寓一直心绪不佳。
有一天夜里,隔壁传来两个男人激烈的争吵和摔酒瓶的声音,接着是震耳的摇滚乐。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好爬起来,睡眼惺忪地穿好衣服敲响了邻居的门。一个红发、浓妆艳抹、穿吊带裙的非洲裔男人打开门,问:“你是谁?”
倩蓉说:“隔壁邻居。你可不可以把音乐声放低一点?我睡不着觉。”
红发男人轻蔑地说:“那关我屁事?到药店去买安眠药。”
这时另一个非洲裔男人从卧室里走出来。他高大健壮,胳膊上刺着墨黑的苍鹰,肆无忌惮地从头到脚打量倩蓉:“你凭什么干涉我的自由?我告诉你,我就是喜欢把音乐声开到最大,这才酷,才过瘾!谁都别想阻拦我们!”
倩蓉回敬道:“你们这样做太自私、太不讲道理了!”
刺青男人嚷道:“你这条母狗!还敢骂人?我今晚要把音乐一直放到天亮,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倩蓉气得有些哆嗦:“你,你……”
刺青男人挥挥自己的拳头:“你再敢敲我的门我就砸破你的门,把你扔到街上去!”随后搂起红发男人的腰说,“不要理她!”说罢“嘭”的一声关上门。
倩蓉惊慌地逃回公寓,一不小心绊倒了门口的金属衣架,被衣架砸伤了腿。她打电话给袁焜,哭泣着说道:“袁焜,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