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实 中国汽车驾驶“总教头”

20世纪80年代，中国汽车运动悄然崛起，其中不乏一些对中国赛车起着决定性意义的人和事。柳实，一位被誉为培训过万名警察的“总教头”，曾任北京人民警察学院副院长、现任汽车特种驾驶培训中心主任，也是中国赛车的第一批车手，并对中国赛车和汽车文化发展起着决定性作用。

机缘巧合赶上选拔

柳实1959年7月27日生于北京，1982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体育系足球专业。当时的大学生还是国家统一分配，柳实被分到北京警察学校（北京警察学院的前身）警体教研部，主要是教授基本的警务技能，同时也包括汽车驾驶。20世纪80年代初，汽车在中国尚不普及，柳实却有机会经常摸车，而且还经常与军队交流。1985年初，他被安排去总参学习驾驶。那个时候“文化大革命”刚结束不久，教材非常陈旧，有些教材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批倒，还未恢复，因此总参建议他去国家体委军体司接触一下，看看有没有学习的教材。

当时的军体司（后成为竞赛一司）负责跳伞、无线电、摩托车、自行车等运动项目，柳实要找的摩托车一处共五个人，有齐金城（中国摩协秘书长）、郑於仁（中国摩协副秘书长），还有几位是负责无线电和自行车的。柳实做梦也没有想到，就是这次拜访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柳实来到军体司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保留下来的汽车驾驶教材。在汽车比赛中，无线电为中国赛车运动起到巨大的通信保障作用。郑於仁向柳实提供了一些汽车运动发展的资料，聊天的时候还提到，中国摩协（中国汽车运动联合会的前身）正在筹办1985年9月的香港—北京拉力赛。柳实当时几乎对汽车比赛一无所知，他在沟通中还意外得知，中国摩协正在挑选中国车手。当时国务院和国家体委的领导都希望有中国车手的出现，因为当时中国只有摩托车运动员，没有赛车的。当时中国摩协希望从军队挑选一些人员进行赛车培训。柳实当时不敢说自己有想参加培训的愿望，但对方一句“您有没有愿望参加车手选拔和培训”的问话，让他几乎热泪盈眶。当时柳实20岁出头，其实内心非常渴望成为一名车手。但这个事情也需要回去和校领导汇报一下，双方留了联系方式，等待日后沟通。

提到中国摩协的齐金城（大齐），他与柳实还真有一个曲折迂回的“关系”。大齐的夫人杨洁是老一辈篮球运动员，当年有一部电影《女篮5号》就是以她为原型。杨洁成为大齐的夫人，据说这婚姻是贺龙元帅做的媒，非常有意义。北京警校教员部老领导和杨洁是好朋友，听说是杨洁的老公负责这事，听完柳实的汇报当时就拉着柳实去了杨洁家，把想参加车手选拔的事情告诉了杨洁。杨洁一听，说这是好事啊，等大齐回来告诉他。第二天，警察学校就跟军体司通了电话，并且挂了电话之后，校方就带着几个人再次到军体司办公室。经过两个小时的交谈，警校这边汇报了参加培训的名单，有柳实和赵巍巍等四人。军体司也都非常满意，告知回去等消息。

英国培训大开眼界

一周之后，警校收到了体委军体司发来的公函。接到公函后，单位领导开会研究，其中有一个核心问题就是：入选人员要派去英国学习！

1985年时出国就跟现在去太空一样非常复杂。领导对赵巍巍外派学习没有异议，但是说到柳实，有人就提出了异议，说柳实别的没问题，就是组织纪律性差，暴脾气，校内经常和人争执，也有动手打架的事。多数领导都不同意，只有教员部的领导坚持让柳实参加。教员部的领导喜欢柳实钻研教学的技术方法和理论，并认为他没有原则问题，不偷不抢不耍流氓，且拥护共产党。经过无数次的沟通，学校一把手拍板同意让柳实去。

这件事对柳实也是一个深刻教训，没事的时候自己的行为是个人行为，一旦到关键时刻，尤其是面对内心最渴望的机会时，平时的表现就成为决定因素。中国有句话叫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柳实至今也非常感恩三位“贵人”：大郑、大齐和坚持让柳实参加选拔的老领导。柳实坚持每年春节都去看望他们，没有他们的努力就没有柳实进入这行的机会。

收到公函后的一周，警校落实了柳实进入车手培训名单，并按照要求在1985年7月5号之前办好了护照。1985年办护照是什么概念呢？那时候办护照特别麻烦，需要层层审批、签字，而且几乎没有私人护照，大部分是公务护照。只有15天，时间太紧迫了。要报公安部，再报政法委，要副部级批准，起草文件需要一天，加上报公安部和政法委，一周就过去了。大家当时都很着急，着急的原因一是因为英方要求7月10号要到英国，二是因为当时国家体委出了“胡娜事件”，在美国参加网球比赛后未归国，当时在中国的影响特别不好，因此国家规定，短期出国人员要参加一周的政治教育。那时，还给每人发300块钱，置办一身西装等物品，目的是出国后不能有损国家形象。

柳实为了确保护照顺利办好，每天在市公安局盯着，亲自和公安局的领导汇报。柳实如愿拿到批示到外办局核实审查，最终在规定的时间前拿到了护照。

1985年7月15日，中国车手一行登上了飞往英国的班机。除了柳实，还有他的同事赵巍巍，以及公安部警字722反劫机部队的卢宁军和赵燕祥一共四人。他们将在英国银石赛道接受赛车培训。当时飞趟英国需要坐26小时飞机，因为中东战争，柳实一行人需要从北京飞香港，香港飞孟买，孟买飞沙加，在沙加等两小时后再飞法兰克福，最后从法兰克福飞英国。这次漫长的飞行也是柳实第一次坐飞机，他看到了很多新鲜事物，飞机上的餐饮都感觉很高档。

刻苦培训有惊无险

1985年首届港京拉力赛，由国家体委、公安部、交通部三部联合主办，体委和下属的体育服务公司共同承办，中国摩托车运动协会负责技术支持。英美烟草公司赞助港京拉力赛65万美元，当时人民币3.7元换1美元，相当于250万人民币。35年前这可以说是一笔数额巨大的资金。中国车手的培训费就来自这笔资金，行程安排也跟着奢华起来。柳实一行人住酒店、吃饭，都开阔了眼界，西餐自助、牛排奶油，还有杏子那么大个的大草莓。一进酒店房间，感觉金碧辉煌，席梦思软床、鸭绒棉被，反正柳实是开了眼了，但也没忘记出国前国家的教育，住再豪华的酒店，进门也要先把房间检查一边，看看有没有摄像头和窃听器，并且在落地英国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中国大使馆报告顺利抵达的信息、位置。每天都要报告一次。

中国车手在英国的培训最先接触的是拉力赛车，然后是方程式赛车。负责培训的教官是安迪·道森。每天要进行半小时力量训练，比如操控方向盘训练是用杠铃片练习臂力，腿部训练用联合健身器，蹬腿负重从50千克到100千克再逐渐增加。速度训练，当时塞纳用的是F16战斗机，但中国学员用的是方程式赛车。

柳实一行人在英国接受了两周的培训，并在培训后参加RIC比赛——由英国皇家汽车俱乐部举办的地方性比赛。卢宁军的基础比柳实好得多，他当时是汽车兵，而柳实1985年6月15日才刚刚拿到驾照，与卢宁军相差六七年的驾驶经验。经验丰富的卢宁军学习快、上手快，柳实则剑走偏锋胆大敢干，开车很猛！

接受赛车训练，让柳实大开眼界，他没想到车还能这么开。第一天练习蛇行绕桩，当时拉力赛车马力很大，柳实在培训之初几乎控制不住车，但在每个培训环节实操都是他第一个上车，并记住每一个培训要点，及时修正自己驾驶的错误。培训结束后，英国教官根据培训成绩决定柳实/赵巍巍、卢宁军/赵燕翔搭档。两组选手都驾驶福特赛车参加RIC比赛。柳实在比赛中出现了两个小插曲，先是在比赛中一次飞跳冲出赛道，又回到赛道，再后来又撞到英国拖拉机上了。这样的插曲对成绩肯定有影响，好在两辆赛车都完赛了。

有意思的是，原定参加1985年港京拉力赛车手阵容是赵巍巍（车手）/柳实（领航），赵燕翔（车手）/卢宁军（领航），而在参加RIC后，英国教官将参赛车手调整为“赛车组”卢宁军（车手）/赵燕翔（领航），“维修保障赛车组”柳实/赵巍巍。从此开启了柳实为期三年的港京拉力赛之旅。

1985年9月15日，首届港京拉力赛在香港发车。港京拉力赛的动议是由香港汽车会提出来的，项目得到国务院的批准，也引起很大的国际轰动，因为这是新中国成立后举办的第一次汽车赛。

1988—1994年，国家体委竞赛一司司长是刘俊臣，当时兼任中国摩托协会主席，但这几年中国汽车运动几乎无声无息。日本一家公司出资200万美元，在1988年赞助丝绸之路拉力赛，但因组织级别不够，变成了一个三级赛事。由于赛事级别没有达到赞助商的要求，承诺的赞助费200万美元仅给了40万。日本来了100多位车手，最后办成了集结赛。柳实也参加了这次比赛。当时的参赛选手和赞助商也都提出了抗议，最终日方赞助商的代表也因这次事件跳楼自杀了。

柳实再次代表中国队是1995年参加了盛大的“万事达杯巴黎—莫斯科—乌兰巴托—北京拉力赛”。这次柳实和队友都完成了比赛。

柳实因一次机缘巧合，参加了首批中国赛车选拔和培训，并在不断的练习下驾驶技术越来越精。他把赛车作为一项全情投入的事业，并最终成长为一名精英车手。从某种角度说，是历史选择了他。他是中国培养出来的第一代车手，退休后继续为驾驶安全与驾控培训做出积极的贡献，将自己对汽车的心得体会传授给大众。

柳实在追求内心渴望的赛车梦的经历，告诉我们应该知道中国赛车的历史，知道过去，记住过去。中国的赛车人一定要知道前辈们走过的艰难路程，珍惜现在，不妄自尊大。柳实认为赛车给他带来最大的感受是：“追求速度是人类的梦想，除了追求速度，还要能驾驭速度。”

（撰文：董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