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8章 章二十八:心腹之患
纳兰氏这几日心中越发的浮躁,这寒冬腊月中躁动难安,她强自吃了一口耶和酥,这用面包裹着的火腿肉还算鲜嫩可口,可是这种时候纳兰氏觉得吃什么也没有味道。
鸳鸯健壮笑道:”娘娘,我让锦绣给您泡壶普洱茶,消消油腻。”纳兰氏抿嘴一笑点头,心道:我这里冷冷清清的,哪来的油腻,这彩色都日次简陋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锦绣端过来生普洱,纳兰氏喝了几口,觉得苦涩中带着绵甜,口味悠长让人久久回味。
“小主这耶和酥还是不要多吃,太过油腻,身段坏了那就不好了。”徐嬷嬷笑着说,纳兰氏点头道:“把这给小福子吃吧,小福子瘦巴巴的到该补补。”
鸳鸯点头应了,打开第三层,里面是三道热菜:烩冬瓜,烩香菇,烩什锦,这木头金漆盒子制作的极为精细,外面是梨花木,木质很坚韧,里面包着楠木,这楠木有防腐的作用,这盒子有三层,楠木和梨花木之间,夹了一层铜片,这样这金漆盒子就达到了,保质,保暖,和坚固。
鸳鸯伸手端出那盘烩冬瓜,这冬瓜切成细条,用高汤和香菇一起做了,味道颇为精细。纳兰氏进了几口说:“着菜色不错,你们都尝尝。”
徐嬷嬷见纳兰氏神色缓和,心中暗道:这纳兰氏到底青嫩了一些,看来有机会嗦摆,只有进宫日子浅的人才会对衣食住行在意,日子久了的人,所看的都是时势。
纳兰氏心中暗道:这徐嬷嬷多番挑唆,目的无非利用我对付皇后,她也知道我根本不是皇后的对手。她如此分明就是不把我的性命放在心上,她要我见的人,我且去看看,至于听不听那人的吩咐是我自己的事,我若是不听他又能奈我何?
“徐嬷嬷。您也尝尝,这冬瓜做的不一般。”纳兰氏用半月银雕勺子给徐嬷嬷舀了一勺烩冬瓜,把这汤盆撩开一看,里面还配有冬笋,虾仁和油麦,香味顺着鼻子就传进了徐嬷嬷的鼻孔中,她抬起枯瘦的手拿着鎏金接过纳兰氏的烩冬瓜。
纳兰氏脸色一沉,心道:我好歹是个主子,你居然单手来接,分明是不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你的心思如今已经很明白了,我虽只是个贫妾,但也未有你说的那般愚鲁。
纳兰氏浅笑道:“嬷嬷,这眼看就要新年了,我给你做了一件貂皮袄,也算是贫妾一点心意。”纳兰氏浅笑道,这徐嬷嬷是坤宁宫的管事,六品的宝仪,所不同的她是使唤宝仪,雷同于唐朝的尚宫,只能在宫中伺候,不能够侍寝,这辈子做着宝仪已经到头了。
这坤宁宫的管事宝仪,居然对皇后不轨,这是好事情,皇后又不是圣人,总会犯错,这只要犯了就得死。
“小主,您知道青格尔吗?”徐嬷嬷笑问,心中暗道:既然这纳兰氏不肯听从指挥,那就换个人,这个人必然可以,既然人皇贵妃主子已经选好了,所差的便是时机。
“知道,鳌拜家的才女,我在府里的时候见过一两次,不知嬷嬷因何提起她了?”纳兰氏浅笑着问,就听这徐嬷嬷笑道:“今个景仁宫里的也约了她。”
纳兰氏面色一惊,就听见外面的飙风越发的不宁静了,这个夜晚越发的躁动,纳兰氏定了定神,舀了一勺烩什锦,那里面的火腿肉丝还是很鲜嫩的,纳兰氏咬了一口笑道:“嬷嬷也尝尝,这汤品不错,似乎越往下越好了。”
这皇后主子人精明,每次给六宫的嫔妃造膳谱,都是最普通的做到前面,最精贵的做到后面。喻意日子红红火火越来越好,这每一次送膳食最后一碟子不是玛瑙碟子,就是红色汤品,用意也就是个吉祥,这徐嬷嬷都能说这见血,说皇后主子要诅咒宫里的妃嫔死。
纳兰氏本来也以为是这个意思,可是那日里进皇后宫中请安,她和华妃用的膳食最后一碟子也是也是红色的,这连老祖宗和皇上的均是红色的,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最好是探得风声,用此事讨好皇后,再把那个皇上喜欢的青格尔赶出宫。
这样她在六宫之中就多了个依靠,少了个对手,纳兰氏自幼聪明绝顶,此刻已经猜出这徐嬷嬷的主子是谁,看来外面的传言是真的,若雅根本没有死,她果然够嚣张,都到了这个份上还敢兴风作浪,那就别怪她不客气,此番的事情要禀给两个人,先去慈宁宫,再去坤宁宫。
纳兰氏心道:这皇后刚进宫,所以其目的在于收买人心,所以即便她是个狠角色,也不会在此时赶尽杀绝,而老祖宗经过今年九月的事情,已经寒了心,在仁慈也就仁慈不得,必然是一身杀气,所以先去慈宁宫禀报,再去坤宁宫禀报,这样徐嬷嬷就必死无疑。
额娘在世说得好,这对人能放过就放过,不能放过记得踩死了,不然反咬一口就是祸端。
纳兰氏本以为这徐嬷嬷是真心投靠,才给她机会,然而这徐嬷嬷的意思是利用她对付皇后,这也就罢了,利用之余还不管她死活。
这种刁奴自己若现在不跟她撇清关系,那么以后她比然会抓着她的把柄,让她进不得退不得。
为今之计就四个字:斩草除根,不过要有全盘的打算,不然的话,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必然是祸患无穷。
纳兰氏之母本是工匠世家出身,善于做珠宝首饰,银雕玉雕,她的额娘少年女扮男装,来到京城,就成了最有名的雕刻师父,她的作品最有名的就是翡翠凤凰金步摇。那是一支由翡翠和黄金打造的价值连城之物,在金钗上端有一对展开的凤凰翅翼,翅翼中镶着精琢的翡翠玉片,翡翠玉片四周满饰镂空梅菊,由细金丝编织的、嵌着珠玉的穗状串饰分组下垂,如活物一般生动。
就是这件极品葬送了额娘所有的前程,想来那是顺治三年的事情,那件事让纳兰氏明白,心腹会变成心腹之患,主子会变成夺命刀俎,纳兰氏深深的明白,这后患必须扫除,主子在上,可以忠心,从一而终固然是好,若然不能,就要先找好比他更强的人,之后把过去的主子除掉,因为命只有一条,命是自己的,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嬷嬷,此间无事,锦绣你来抚琴,让芙蓉给我们唱一曲。”纳兰氏笑道,却见徐嬷嬷叹了口气道:“芙蓉姑娘长得可真好,端是芙蓉为面,柳如眉。芊芊素腰,生国色。”
纳兰氏心中暗笑:这芙蓉本就是我留给皇上的,芙蓉比我小五岁,等到我粉退花残,她正好活色生香,她的宠我也能沾光,总比不相干的得宠要好得多。
“小主,徐嬷嬷胡说,谁能比小主长得好看。”芙蓉一派天真的说,心里渗出一些冷汗,这刁奴真的是无孔不入,只要有地方,她就要挑拨是非,这朗朗乾坤下,有太平日子不过,到处给人上眼药,就不怕那天给人弄瞎了眼,弄没了命?
“徐嬷嬷说的也没错,咱们芙蓉长得就是面若芙蓉,好了,给徐嬷嬷唱首曲子,你会弹琴吗?”纳兰氏笑道,她她这么只是拖延时间,因为从这里到慈宁宫的有一段路,能去的只有鸳鸯一个人,她对宫里又不熟悉。
“主子教过奴婢,不过不过这琴道源自于道家圣者,观琴若观人,奴婢浅薄的很,若是弹得不好,主子莫要笑话。”芙蓉一笑,那张宛若梨花一样的面孔上两个小小的梨涡荡漾开来。
“好好,我不笑话你,妞子,你可长进了,主子我眼拙没看出来。”纳兰氏故意调笑道,这芙蓉刚满十一岁,长得一张娃娃脸,小嘴就如同红樱桃,一双剪水一般的大眼睛,滴溜溜的十分机灵,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个头不低,身材苗条,皮肤白腻,声音轻柔,但怎么看也就是个小丫头。
如今她这般回道,虽然是周周正正的样子,可年纪在那摆着这番行径就让人觉得有些滑稽可笑。芙蓉憋了半天才想到这几句话,谁知就给调侃了,一时间恼羞成怒,嘟着嘴说:“就知道主子会笑话我,我不依。”
“呵呵,算我的错,不笑你了,徐嬷嬷您看您的担心是不是有些个多了?我去添件衣服,鸳鸯,跟我进去更衣。”纳兰氏笑道,她给一旁拿着勺子再吃烩什锦的鸳鸯使了一个颜色,鸳鸯点头在一旁用铜盆里的菊花汤净了手,跟着纳兰氏进去。
进的内堂,鸳鸯低声说:“主子传唤我何事?”纳兰氏笑道:“你觉得徐嬷嬷其心可悯吗?我一忍再忍,她却没完没了,如若不服从她,就只有除了她,否则的话以她的性子必然会逼我犯险,我若不从,她必然会让我进退不得。到时候咱们都在劫难逃。”
鸳鸯心中一喜笑道:“主子英明,不过主子不听她的,她又能奈何?”纳兰氏抬眼一看自己的闺中好友,她还是菩萨心肠,可是这年头人心不如刀子管用。
纳兰氏苦笑道:“这个刁奴在宫中沉溺已久,党羽众多,如若我们不先下手为强,必然是容后遭殃,所以慈悲不得,鸳鸯我出去应酬那个刁奴,你去慈宁宫禀报老祖宗,让老祖宗派人保护我。之后再去坤宁宫请安,告知皇后主子,你也知道,如今咱们不过是蝼蚁,即便安守本分,只求太平,人家也未必肯放过。”
“主子说的是,宫里随便抓出一个就比咱们胳膊腕子硬。我们一定要审时度势,保住自己,我这就找个机会退席,替主子办差。”鸳鸯这么说的时候,门外掠过一个影子,纳兰氏用力抓住她,她幼时学过一些功夫,所以力道颇大,她身手灵活,用力堵住了那个宫女的嘴。就听徐嬷嬷道:“主子这是做什么呢?”
纳兰氏心里一惊,用力打昏这个宫女,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希望只有这么一条漏网之鱼。
“我在擦胭脂,脸上的妆有些花了。”纳兰氏说着便用手捏开这个宫女的嘴,用苏绣帕子紧紧地堵住她的嘴,而后用帷幔把她上三层,下三层的绑住,扔到床底下。
鸳鸯手脚伶俐就拿了同色的帷幔挂上,之后笑道:“徐嬷嬷,你进来叙话吧?”
“不用了,老奴就在外面等着。”徐嬷嬷心中泛起疑窦,她觉得这纳兰氏今个有些奇怪,可是具体那里奇怪她却不知。
过了半响这纳兰氏穿了一件宝蓝色的蝴蝶金线褙子出来了,里面套着鹅黄色鎏金常服,头上带了一支八宝琉璃金步摇,更显雍容柔媚。
“娘娘这盘子撤了吧,今个奴婢看您胃口好,这都进了第是一道菜了,咱们看看这里面是什么吧?”鸳鸯一笑道,此刻她是最开心的,因为纳兰氏终究够聪明,没跟着犯糊涂。
徐嬷嬷看着主仆面色有异,分明是装出来的,多半是有心出卖了,那好呀,就来个一箭双雕,这小蹄子敢跟她斗,这一次就让她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奴婢,给你打开。”徐嬷嬷笑道,就见这食盒中有是三道菜,第一道是清炖黑山羊,第二道是清炖乳鸽,第三道是清炖鹿蹄筋。
“都是清口的菜色,主子您尝尝。”徐嬷嬷拿着青花瓷碗给纳兰氏盛汤,纳兰氏瞥见徐嬷嬷脸上先是疑窦重重,后而面露惊恐,最后目泛阴霾,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但是依旧让纳兰氏看了个清楚,她心中暗道:这刁奴果然心思细腻,不愧是宫里的,估摸自己的计划她已经看出,看来今天不能动手,不过这青山常在,绿水长流,也不争这一日朝夕。
“好,看着这鹿蹄筋就好吃,这汤纯白,香味四溢,却看着不像是鹿肉汤。”纳兰氏拿着银勺子,把这汤品盛到万里,这鹿蹄筋的颜色在乳白和明白之间,通体透亮,带着一点乳黄色。与这白色的汤底,碧绿的笋丝飘在上面,这不是一般的笋子,而是翠竹的竹笋,新鲜的竹笋尖,这宫里的材料果然是最好的。
纳兰氏喝了一口汤底,果然不是一般的鲜嫩可口,这鹿蹄筋炖的很嫩,所以纳兰氏多进了一些,她的心也不平静一些,可是她看见徐嬷嬷那张阴晴不定的脸,透着几丝阴霾,就见这徐嬷嬷笑道:“奴婢也尝尝,嗯果然是极品,芙蓉你的曲子呢?”
芙蓉端坐在气旋白玉瑶琴旁,那瑶琴放在一个八宝葫芦琴架上,这琴架上有一个灯架上面有一个菊花登台。灯台上放着盘龙红烛,照的殿内十分通亮。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鸣月,清风吹我襟。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芙蓉一边弹琴一边浅唱着。
“这首曲子是阮籍的咏怀诗其一,其曲婉转缠绵,优美动人,却是贫妾最喜欢的词曲,徐嬷嬷以为如何?”纳兰氏浅笑着说,这徐嬷嬷笑道:“主子喜欢的自然是最好的,奴婢最喜欢唐代吴筠的听尹炼师弹琴,辞曰:虽至乐本太一,幽琴和乾坤。郑声久乱雅,此道稀能尊。吾见尹仙翁,伯牙今复存。众人乘其流,夫子达其源。在山峻峰峙,在水洪涛奔。都忘迩城阙,但觉清心魂。代乏识微者,幽音谁与论。不知芙蓉妞可晓得。”
“怎的不晓得,我们小姐…才华出众,咳咳…,主子我…我错了。”芙蓉年纪尚欠浅一时间说错了话,吓得小脸苍白,纳兰氏一笑道:“不打紧,谁会跟芙蓉妞计较,牙还没长齐呢。”
这芙蓉嘟着嘴道:“我…不是…妞。”她又羞又急就开始结巴,惹得殿内之人均笑了起来,鸳鸯脸色一变心道:主子又改主意了,莫不是事情有变。
“诸如《高山流水》、《平沙落雁》、《潇湘水云》、《碧涧流泉》、《梅花三弄》等据是我喜欢的,贫妾就给嬷嬷弹一首平沙落雁吧?”纳兰氏笑道,这宴席也进了一半,她宛如春葱一样的手指拨弄着琴弦,看是神态娴雅,举态安静,但心中宛如长江之水波涛汹涌。
徐嬷嬷暗道:这纳兰小主的姿色才艺都是一等一的,日后必会得宠。
纳兰氏手里拨弄琴弦,心中却酸倒了极点,纳兰氏苦笑道:“嬷嬷,这平沙落雁如何?贫妾在弹一首知音吧。”
纳兰氏心道:这知音难求,额娘就是栽在知音的手中,但额娘说得好,不是说世上无知音,而是说双目须会观人,做人须会用心,需要将心比心。既不可骄傲无礼,也不可嚣张跋扈,更不可盛气凌人。否则即便你用心良苦,事事替人着想,到最后也无知音,额娘这辈子前半生错在太骄傲,后半生错在太周全,说到底终是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