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野路

这里半草原半沙漠，地理学上叫戈壁草原。盛夏，一望无际的黄沙土，没有一丝潮润感，永不粘结，松散干酥、懒洋洋的一片，好像受了亿万斯年寂寞煎熬破碎的心，碎得不能再碎了。

焦渴，焦渴！仰躺在荒原上，眺望宁静娇好的蓝天，任你是谁，一准会把它想象成是一片深远的海洋，并发出一声无奈的感叹，太……遥远了。

你哭么？你的眼泪流成河么？落在烦躁的地上，蓦地就消失了，于是，你的委屈你的宣泄不留一丝痕迹。

你寂寞么？你的寂寞无边么？只是漫天的沙土中能用指甲夹起的一粒，太小了，太小了。

荒原中有一条宽不盈尺的小路，弯弯曲曲，时浓时淡，好像一个垂朽老人追忆美丽童年的钝迟艰涩的思路。你刚下到连队时，竟以为那是购买皮张羊毛的商贩骑摩托碾出来的，后来，你知道自己错了。那天，有一群牛首尾相衔，慢悠悠地顺着小路走向远方。它们有的黑有的黄有的花。你痴迷地尾随其后，想寻找一点什么。不知走了多远，你疲惫极了，感到沙土越来越软，陷入行足。你干渴难捱，在对水的渴盼中感到生命的美好。

这群牛究竟干什么去？要跋涉出这片苦难的大世界么？空旷象征自由，但空旷无垠，就成了一种更绝望的束缚。

突然，前面岀现了一片洼地，盛着一泡清澈的水，水畔挤着剪剪闲草，羼杂着枯荣自演的野花，一阵风拥来，它们小气的摇着。还有叫不出名的小鸟儿，也来也去。

你豁然明白，原来小路是牛寻找水踏出来的啊！

是哪群牛踏出来的呢？永远也不可能有谁知晓了。也许就是前面这群，也许是别的一群。也许是前面这群牛的前辈，也许是别的一群牛的前辈。也许是几代牛几群牛才完成的这顶伟大的壮举。当圆圆的世界不能给牛一点方位的时候，小路就领着它们走向它们的渴求，领着它们逃开死亡的围猎。那些为了安逸而扎根温柔富贵乡的树们惭愧得瑟瑟颤抖。这些牛死后，它们的子孙又将继续接受小路的牵引，直到这泡水干涸，它们再去寻找……

啊啊，寻找！

你仿佛看见茫茫荒原上，布满了一双双牛的蹄印和一堆堆牛的骷髅。你“扑”地跪倒了，膝行数步和牛一样把头插进水里，贪婪地吞……

爬起来时，你忽然想到，自己也应该寻找一条通向头顶那片海洋的路。牛有一张坚韧的皮，你有一颗不死的心。那条路有的。一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