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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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之牧判决下来了，意料之中的死刑，没有缓。
可很多事情真相再也找不到了。按规定，受害人家属是不能观看罪犯枪毙的，不过在冯家斡旋下，警方还是告诉他们了。等到行刑那天，张敏敏却没看到熟悉身影。后来他们去问警方才知道，原来在行刑前天，陈之牧心脏病就犯了。
陈之牧有很严重先天性心脏病。做过手术。在行刑之前病发了。
疑惑并没因为陈之牧消失而消散。张敏敏想了又想，总觉得答案很可能在那天最后那段看似自言自语的对话里。于是他们俩去了陈之牧家乡。到他家里和学校，走访了一圈，张敏敏和王博宇才知道了些不是秘密的秘密。
他们俩问了陈之牧高中同学，发现那刻骨铭心初恋，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回事。至少不是陈之牧讲述的那样子。
高一军训时，他的确喜欢上了他们班里成绩第一的那女孩。那女孩长得也的确像陈之牧说的。正式开学后，陈之牧一直都对那女生死缠烂打。那女生开始根本不想理他。陈之牧为了追她，也的确好好学习，成绩也从垫底一跃成为班里前几名。果然，这下进了那女孩眼里。与之相反的是，那女孩成绩不断下滑。事实也如陈之牧讲述那般，他们俩前后位。那时女孩虽偶尔问陈之牧问题，却也没像陈之牧描述那么美好。只是，很多同学不明白的是，后来那女孩突然跟陈之牧好了，有人时常看到他们俩一块“加班”，一块吃午饭。他们俩恋情持续了不到一年。高一后，他们俩就分手了。却是陈之牧主动分手的。
有人听过他们俩曾经关于“什么钱”而吵架。不久陈之牧跟她分手。其实，据知情人说，是那女孩子在高二伊始就傍上了大款。那时下晚自习，那女孩经常在校外坐上那黑色轿车离开。陈之牧亲眼看到过很多次。而陈之牧说得那场车祸也根本就不存在。那女孩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据那知情同学回忆，当年经常接那女孩的轿车好像就是奥迪。
又是奥迪车。可能这就是陈之牧学机械原因。难道陈之牧就因为这，而对张平下手的吗？这理由太牵强了吧，可能他真是心理变态吧。
随后另个不是秘密的秘密浮现出来。
原来陈之牧讲得初恋女友家庭变故，其实并不是真的。也不是假的。只是故事主人并不是女友家，而是他自己家！
现在家里就剩下六十多岁的老爹。老娘在他上初中时就去世了。之前他爹和他娘是赶集卖菜为生。他爹并不瘸，也没跟小队长家闹矛盾。但他娘去世，却是因为城管。那时他娘在街上卖东西跟城管起了争执。那些城管对他娘动了手，他娘原本身体就不太好，当场就不太行了。那天，陈之牧就在现场。据说，那天停下车来，买东西的那车主，看老太太不行了，见到旁边凶神恶煞城管，怕惹麻烦打起火一溜烟就跑了，无论陈之牧怎么苦苦哀求他帮忙。而那天那车主开的车就是“伊利四个圈”。
他女朋友家并不贫穷，相反还算富有。所以当年女朋友并不是因为家庭变故而被迫坐上那大款车，从从来来都是女朋友甩了他，选择了那成熟稳重又有钱的男人！这才是最大真相。
而关于陈之牧不是秘密的秘密是，他其实是家里养子。
他爹和他娘不生育，一直想要包养个孩子，未果。直到那天他爹和他娘在外面卖东西，遇到了乞讨的陈之牧，明知他有心脏病，却还是收留下了他，拿他当亲生儿子疼，为他花光积蓄看病，供他上学。陈之牧身份证上才二十四周岁，其实年龄三十岁上下，因为陈之牧上学晚，现在身份是在养父母收留时填下的
陈之牧是被收养的。那么收养之前呢，他又有什么身份？他在她们村做出这两件案子，会不会跟她们村有关系？张敏敏问了村里人，却没有听说有人遗弃带病孩子事情。
“陈之牧为何要编出女朋友车祸事情，难道只为象征女朋友在他心里已死？人死可有很多种法子，为何是车祸，车祸……张平车祸！”王博宇想起什么似的，“我记得你说过，当年你们村就出过车祸？”
一语点醒梦中人。张敏敏几乎忘了，在她上高中时，大概高二？时间太过久远了，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回家后听说她们村一直在外面开大车的李二宝，在妻子临产那天，借了村委那辆老爷车桑塔纳去城里接生时，好像就在弟弟出事地方掉下去的，两尸三命！
村民说起李家车祸事情，有的说是那段路太凶险，下坡又急转弯，当时他妻子见红了，太过着急，天已擦黑，他才把车开到悬崖下面去的；有的说，可能是那老爷车太破烂了，李二宝开得急，转弯时刹车失灵才掉下悬崖的，毕竟出事后有人看到那转弯地方，还有急转方向时留下的车轮印；还有人说，李二宝是为了躲开那只野兔才出车祸的；更有人说，那只野兔其实是恶煞，就是来带他们一家三口走的……这些话当时张敏敏听过没在意，现在细细琢磨，才觉得不可思议。
李二宝在外面开大车，又是村里土生土长的人，再着急怎么可能因为驾驶出了问题而开到悬崖下面去？至于说因为那只野兔才出车祸，似乎也不太可能，开大车鸡鸭狗鹅怎么没有遇到过，区区一只野兔就让他手足无措？那些说法中，似乎只有汽车出现问题，比如刹车失灵更靠谱。那辆老爷车出现问题，实在不稀奇……突然，张敏敏心中生起一个阴恻恻想法，然后被自己想法骇住了。
“还有。你觉不觉得这名字有点怪，陈之牧？”
“陈之牧，陈之牧，之牧，之牧……”张敏敏喃喃道。
是有点怪！之牧跟“之墓”同音！农村迷信得很，养父母好不容易收养个孩子，怎会起这样晦气名字？他们找到陈之牧养父，却从他口中得知，原来这名字当时是陈之牧自己起的。他们老两口当初听名字没什么问题，也就没反对。
“之牧，之牧，子木？”王博宇恍然大悟，“子木，就是李啊！”
李？难道跟李家有关？！
陈之牧说，他不是赵家人，也不止因为赵静柔而对陈平下手。陈之牧也根本不是因为女朋友和母亲事情而仇恨开奥迪车的人，错了，从开始就错了。
张敏敏和王博宇仔细问了邻居才知道，当年李家夫妇也没孩子，想要孩子想得不行，直到有天有个五六岁的流浪孩子来到他们村里，额头上还有小拇指大小疤痕。她们俩就收留了那孩子，只是那孩子并没有在他家待多久，后来就跑了，再也没回来过。那时张敏敏在城里上高中，一个月回来一次，根本不知道有这事。问起来，从各种细节上大家才恍然惊醒，当年李家夫妇收养过的那流浪孩子就是陈之牧！多年之后陈之牧回到曾经养父母山村，做出这两起人命案。一切的一切，应该跟李家车祸有关！这越发印证了张敏敏猜想：
当年李二宝夫妇车祸并不简单，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一场谋杀！
之前她太过关注弟弟车祸奇怪地方，反而没跟“平淡”李家车祸联系起来！难道当年李家车祸，也跟弟弟有关？于是陈之牧制造了跟养父母同样的车祸，制造了弟弟曾经伤害过赵静柔同样案子……张敏敏努力回忆，弟弟那会在上初三，有一点很疑惑。弟弟初二对赵静柔做出那种事，是因为暗恋她，可又跟李二宝能有什么纠葛，是什么让初中生做出如此丧心病狂李家车祸？！陈之牧真只冲着弟弟来的吗？会不会……一个更可怕念头涌向张敏敏脑海，又强行掐灭。不可能的。此刻她宁愿相信是做出伤害赵静柔的弟弟，做出了李二宝车祸事情，也不愿相信那念头！
于是张敏敏就和王博宇着重调查起当年李家车祸事情。
“要怪还是怪那辆破车，平时就是个老爷车，不是这里坏就是那里坏，修修坏坏一直凑合着用，反正村里会开车的也不多，那天二宝媳妇要生了，都见红了，你二宝叔急忙忙来借车，本来我想开车送他们，可那天我喝了太多酒，又想二宝老弟在外面开大车，技术肯定过关，就像往常那样嘱咐了几句，别着急慢点开什么的，可二宝到底是着急了，明明告诉他那辆车就有刹车偶尔不灵毛病。其实，那已是二宝第三次来借车了，前两次都是因为她老婆肚子疼，到了医院却不是生孩子征兆，又回来了，之前车都没什么事，可能那时他就没再当回事，过那最凶险路段时，却真失灵了，而且挂挡也没挂上，就发生了那惨事——当然这些是事后才分析出来。至于说他躲兔子，也不知哪个好事村民杜撰出来的了……”父亲张光枫说。
再问其他村民，说法也都跟父亲差不多。原来那辆老爷车之前就有刹车失灵毛病。也就是说李二宝车祸真是一场意外。所有的所有好像都跟弟弟没关系。陈之牧为何把车祸事情记在弟弟头上，难道还有别的事情？
“你想想，当时陈之牧说起那段恋情时，是不是提了好多句高一？好像生怕我们不知是高一发生事情？如果只是讲那段初恋，随便打听下就知道是高一，可他为何不断提‘高一’呢？会不会……”王博宇思索后，提醒张敏敏道。
“会不会，他说的高一，并不是指自己高一，而是，而是，你的？”王博宇最后道。
这联想好牵强！不过毫无头绪的张敏敏也没其他线索，万一真是那样呐，于是陷入回忆。
高一，她高一又发生过什么事情？她记得高一时，第一次脱得光光滑滑体检，记得高一时班上有个很好看男生……嗯记得高一时，第一次考了第二名，好像再也没什么了？难道不是学校里事情。村里的？
她上高一时，村里发生了什么事？回忆了又回忆，脑袋里却空白。故乡渐行渐远。高中就是她翻过故乡的那道山岭。高一时，她们学校是两个星期放假一次。每次回来第二天又匆匆而回。村成为通往外面世界的临时补给站……人人日新月异，故事主角换了又换，唯有山村似乎年年不变。高一时的小山村，冬天有点冷，高一时，弟弟还在上小学，每次见她回来都缠着，每次她回校，弟弟都偷偷掉眼泪。
“那年村里没什么异常，没有。”父亲按了烟袋上的烟灰说。
“那年……那年……那年平平把女同学辫子烧了还被请了家长……”母亲在厨房停下切菜的刀，想到儿子，神色悲怆，“没发生什么事情……好像……”
好像什么？这时外面传来父亲声音：“菜炒好了吗，饿坏了！”
母亲应声后，又响起咔咔剁菜声。
“好像真没发生什么事情。”母亲继续说。
真的是这样吗？张敏敏总感觉母亲好像有什么话没说。去街上打听。
原本那些传播谣言和恶意揣测他们家的邻居们，不再像之前那样躲着他们了。可当张敏敏问起往年村里发生的事，邻居们又都鸡呀狗呀地往回倒带，嘟嘟囔囔，洋溢笑容渐渐僵固，到了那年，无不例外都卡带了。好像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守着一个秘密……会是什么秘密？！
问过那些婶子、大娘、叔叔、二大爷什么的，张敏敏再出门，邻居们表情似乎又变了，又畏畏缩缩，眼神里充满躲闪。胡同拐角，张敏敏无意中听到了村民谈话。
“当年就有人传是他做的嘛，要不然怎那么巧！”
“就是的，那些去上面的两家都出事儿了，你看……”
“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
“幸好我当年没参与。”
“哎不对，不也有几家参与了不也没事？”
“那就说不准了，可能都出事，太明显了！”
“敏敏不问，我还真没想起来，事情好像就是从那年开始的？”
“行了行了，没谱的事咱也别瞎说，就像之前不还说支书对孙女下手，最后怎样，竟是小陈干的，平时还真没看出来，那娃娃真够狠的……”
……
到底什么事能让村民又怕又疑惑，同时又守口如瓶？王博宇说去问那些邻居也白问，除非，除非去问那些游离在村民之外的村民，既知道当年事情又对现下事情不太清楚的人，才有可能没顾忌！村里大概只有小孩会童言无忌，可他们肯定不知道。张敏敏想了又想，忽然还真想起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