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中国深化金融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必要性
实体经济是一国经济之本。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之后，各国政府普遍意识到只有实体经济健康发展，才能保证一国经济实现可持续发展。近年来，中国经济一直保持中高速增长，实体经济功不可没。伴随着中国经济的持续增长，中国金融业快速发展，服务实体经济取得积极成效。从反映金融对实体经济支持力度的重要指标——社会融资规模看，2018年末，社会融资规模存量为155.99万亿元，是2011年末的2.6倍，对实体经济发放的人民币贷款余额为134.69万亿元，同比增长13.2%。同时，统计数据显示，近年来流向“三农”、小微企业、精准扶贫、民生改善等国民经济重点领域和薄弱环节的资金较多。全国再贷款再贴现余额合计8332亿元，比年初增加3009亿元。其中支农再贷款余额为2870亿元（含扶贫再贷款1822亿元），支小再贷款余额为2172亿元，再贴现余额为3290亿元。2018年，对政策性银行和开发性银行发放抵押补充贷款共6919亿元，年末余额为33795亿元，金融服务实体经济取得了积极成效。[4]
但是，中国金融业的市场结构、经营理念、创新能力、服务水平还不适应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要求，诸多矛盾和问题仍然突出。金融与实体经济出现了某种程度的不相适应，尤其是近两年来出现的“脱实向虚”迹象导致金融服务实体经济质效减弱，金融体系服务实体经济能力有待提升。如果实体经济发展不好，中国经济将难以实现可持续发展，更难以在国际竞争中取胜。
（一）中国单一的金融体系结构还不能为实体经济提供充分的金融供给
1.单一的金融结构无法提高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效率
中国单一的金融体系结构是导致金融供给问题的关键因素。在经济新常态下，原本以政府为主导的间接融资不能满足新兴产业和小微企业的资金需求；中国股票市场和债券市场准入门槛较高，成熟企业资金需求规模大、周转慢、资金利用效率低，占用了大量金融资产；成长型企业资金利用效率高却难以获得股权资产支持，主要通过银行信贷渠道获取资金，导致债务杠杆率较高，造成实体经济资产配置失衡。虽然中国金融机构种类繁多，但仍以银行为主体，经营模式同质化严重，机构结构单一。证券机构的发展受股票市场影响，而保险机构的发展滞后于银行和证券机构，社会公众的保险意识还不够高。经济改革政策的有效性受金融结构的影响较为严重。[5]
2.单一的金融结构不能有效地支持创新活动的开展
党的十九大报告准确做出中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的重大判断，深刻指出创新是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的战略支撑。创新推动传统产业升级，向全球产业链和价值链的中高端攀升，成为中国实体经济发展的未来方向。唯有依靠创新推动产业升级才能解决中国制造业大而不强的问题，才能保证中国产业向全球产业链和价值链中高端攀爬的持续动力，进一步实现中国实体经济的可持续健康发展。紧紧依靠创新培育发展新动能是推动新时代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根本要求。[6]创新不仅包括产品创新和工艺创新，也包括制度创新和管理创新，是创新型国家发展战略的核心，也是提高综合国力的关键。在许多情况下，资本积累往往是创新付诸实践的必备前提。一个完善的金融结构体系可以迅速集聚金融资本，其畅通的传导机制可以有效提高资本的使用效率，这将为技术创新的实现提供有力的资金支持。
一个国家在其经济发展的初期，银行集中度越高越有利于技术进步和经济增长，但当该国经济的发展转型为主要依靠创新的阶段，银行集中度和经济增长关系却转向为负相关，银行集中度低的国家却可以依赖外部融资增加高研发投入和高技术创新产业的发展。[7]中国现阶段的金融结构仍处于由中央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中的特殊金融结构，一方面金融结构正逐步实现银行体系的市场化、金融工具的多样化和金融机构的多元化，金融资产也正逐步由单一的银行资产向市场化、多元化方向过渡；另一方面金融体系在资金配置上仍由政府主导，金融市场化程度小，金融系统法律保护制度的建设还不尽完善，金融体系效率不高。[8]
（二）中国金融业的经营理念还不适应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要求
近年来，改革红利的可得性、普惠等理念的重要性不断被强调，在当前社会发展阶段，各类金融不能再纯粹以利润为经营目标，而要有社会责任，金融业今后应当秉持着经济价值和社会价值相统一的经营理念满足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要求。此前中国的金融改革以及中国金融业的经营理念是以市场化为原则，以利润最大化为唯一目标，依靠市场机制提高效率，导致收入分配日益不公，发展差距逐步扩大。同时，中国金融业传统的经营理念导致中国金融业的创新不足，不能根据市场和客户的需求来设置特色化、差异化产品，这种问题在金融业为小微企业和“三农”提供服务时尤其明显。[9]
1.小微企业和“三农”对中国经济具有重要影响
小微企业在中国经济发展中起着重要的作用。目前中国有2000多万个小微企业法人，此外还有6000多万家个体工商户，这些小微企业占了市场主体的90%以上，贡献了全国80%的就业、70%左右的专利发明权、60%以上的GDP和50%以上的税收。[10]“三农”关乎民富国强，关乎小康社会是否全面建成，关乎整个中国社会的稳定和发展，同样对中国经济发展产生重要影响。
2.小微企业和“三农”的特质导致其在现有经营理念下获得金融服务不足
虽然小微企业和“三农”对于中国经济的发展具有重要作用，但是，促进小微企业和“三农”发展的银行体系在提供金融服务方面仍存在较大短板。
资金是企业，尤其是小微企业从事生产经营活动的必要条件，缺少了足够的资金，企业的生存和发展也就无从谈起。一方面，融资可以为小微企业发展提供保障；另一方面，融资可以有效弥补小微企业经营的暂时资金缺口。基于目前中国资本市场的条件，小微企业除了依靠自身积累发展资金之外，通过银行贷款来满足资金需求是另一个重要的方式。[11]然而，由于小微企业的一些特点导致其陷入融资困境。首先，小微企业借贷能力、还款能力都有限，逃债概率高，信用水平较低；其次，其产业结构不合理，发展前景堪忧；再次，小微企业本身的管理水平有待提高，财务管理、结构安排比较混乱，制约了其发展。因此，对于金融机构来说，小微企业资产不足、担保缺乏、产品前景不明朗、抵质押品有限，以及金融机构进行小微信贷成本、风险和收益不匹配等因素共同作用，导致金融机构为小微企业提供金融服务的意愿较低，即使提供融资成本也较高。
“三农”的发展同样离不开金融服务。农业现代化建设需要强大的资金支持。农村的基础设施建设以及农村的经济发展需要金融服务。农民日益增长的金融服务需求也需要得到满足。[12]目前，金融市场上支持“三农”发展的金融体系主要是以农村信用社为代表的农村金融体系和以传统银行为代表的核心金融机构。然而，由于中国“三农”的一些特点，尚存在一些对“三农”提供金融支持的制约因素。第一，工农业产品剪刀差导致粮食等农产品的生产在相当多场合缺乏必要的利润，使得金融下乡遇到了财务机制的严重阻碍；第二，中国农村土地（尤其是粮食种植土地）难以确权，引致作为优质资产的土地无法用于抵押、获得相应的贷款；第三，广大农民基本没有将农业生产经营活动的资金投入和产出等按照现代财务制度进行簿记的习惯，使得金融下乡缺乏最起码的财务数据依据；第四，农民彼此分散且单户对资金的需求数额不大，金融机构展开实地考察，达成合约和追踪监督等运作成本高；同时，金融监管部门对金融机构的利率、不良资产比率等又有着明确限制，常常导致金融机构不愿下乡。[13]
（三）中国资本市场的发展还不适应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要求
1.资本市场在中国经济发展的过程中发挥巨大作用
改革开放40年来，中国经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国资本市场经历了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发挥了重要功能。第一，中国资本市场极大地推动了国民经济健康发展，既是中国经济的前进动力，也是企业腾飞的翅膀；到2017年，中国资本市场总市值接近50万亿元，上市公司总营业额超过百万亿元。第二，实现资源优化配置，推动经济结构、产业结构高质量、有效益的发展，风险资本投资机制能极大地促进企业科技创新。第三，完善法人治理结构，推动企业实施现代企业制度。第四，以健全资本市场为基础的现代金融体系，实现了匹配资金供求关系、资源优化配置和分散风险的功能机制。第五，资本市场提供了与经济增长相匹配的财富成长机制，建立了一种人人可以参与的财富分享机制，将改革开放、经济发展的成果惠及老百姓。第六，为社会主义公有制探索了高质量有效益的实现形式。[14]
2.中国资本市场发展的不足
虽然中国资本市场在不到30年的时间内取得了巨大成就，为中国经济发展做出重要贡献，然而还不能适应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
一是规模不大，国民经济证券化率不到50%，还有巨大的成长空间。二是交易所竞争力不够，交易品种和数量还不丰富，金融期货和衍生品市场有待发展，债券市场发展滞后。三是市场分割，产品同质化现象严重，运行效率降低，目前中国资本市场存在较多的产品种类，比如股票品种有A股、B股、香港红筹和H股，债券分为银行间中票和交易所债券，这些市场分割降低了资本市场的有效性。四是发行和退市等金融市场基础性制度还不健全。五是上市公司整体质量和治理水平有待提高。六是证券公司综合实力、竞争力较弱，主要靠经纪业务支撑，直接投资、并购顾问能力不高，证券公司行业集中度低。七是投资者结构不合理，散户投资者多、机构投资者少，保险资金、养老金投资规模小，PE发展不规范、运作模式、风险管理、资金来源和托管方式都存在问题。八是发展和监管的法律体系和法律制度建设需要加强。[15]
（四）中国金融业的服务水平还不适应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要求
从广义上来讲金融服务不只包括融资服务，还包括资源配置、结算、信息咨询、风险管理等多方面的服务。目前中国对实体经济的金融服务尚未实现全方位覆盖，亟待创新完善。
1.金融服务尚未实现全方位覆盖
企业成长路径可简单划分为初创期、成长期、成熟期、衰退期四个阶段，根据成长规模企业又可以分为微型企业、小型企业、中型企业和大型企业。不同规模企业在不同的成长链环节，由于内部资源、信用评级、风险不同，对金融服务的需求也会有所不同，融资渠道的构成也有很大差异。目前，金融服务在企业成长过程中资金供给和需求服务存在一定问题，主要表现为以下几点。第一，基于企业成长角度的金融需求与现实金融服务供给的错位，造成资金配置效率的降低。根据企业成长理论，企业在初创期和成长期需要更多地依靠股权等直接融资方式，然而，证券市场的高门槛使得初创企业没有机会进行直接融资。理论上，企业在成熟期和衰退期能够产生足够的现金流量，而现实中大型成熟企业易获得较多的银行贷款以及股权融资。第二，扶持企业成长的资金供给落实不到位。政府虽然出台了一系列相应的宏观金融政策，如中国人民银行采取定向降准等，但具体到微观金融实践中，实际效果却不佳。第三，创新的金融应用不足。在服务企业成长方面的创新仍相对滞后，尤其是在金融监管趋紧的状态下，企业成长方面的金融创新与应用不足。另外，商业银行为中小企业提供较为粗放的信贷服务，无法根据其在不同生命周期发展阶段的特点提供包容性的金融服务，出于规避风险等原因，其提供给中小企业的资金供给偏紧。银行青睐于贷款给具有较强偿债能力的大型企业，并且目前直接融资市场门槛较高，中小企业往往只能从正规金融体系之外筹到数量有限的高利率贷款。因此，我国企业金融服务存在供需矛盾，尤其体现在对中小企业的金融服务供给的巨大缺口。[16]
2.现有金融服务尚未实现对有为民营企业的精准支持
民营企业是中国经济的发动机，是推动中国发展不可或缺的力量，已成为创业就业的主要领域、技术创新的重要主体、国家税收的重要来源，为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政府职能转变、农村富余劳动力转移、国际市场开拓等发挥了重要作用。[17]
然而，随着近几年受中国经济下行压力加大、内部转型升级、外部环境变化、国内外形势复杂多变等因素影响，部分民营企业出现经营和融资困难，特别是2008年以来，在股票市场和债券市场的双重波动下，民营企业融资难问题尤为突出。股市的大跌使得民营企业通过资本市场融资难上加难，而2018年上半年债券市场违约频发于民营企业，部分市场主体对民营企业风险规避情绪较重，对民企融资存在非理性的“羊群效应”行为，也使得民营企业很难通过发行债券获得融资。在这两种融资手段均受挫的同时，民营企业还面临着市场流动性缩紧以及金融监管趋严。此外，2018年对影子银行的治理造成表外融资也在收缩，再加上银行的风险偏好有所下降，在直接融资和间接融资方面，民营企业都面临资金收紧的压力，造成资金流动性紧缩，容易出现信用违约，不利于企业进一步的发展，给宏观经济也带来不稳定性。
3.现有的金融服务水平对创新的支持不足
从发达国家的发展历程看，进入中上收入阶段、工业化后期阶段是经济转向高质量发展的基础条件。这个阶段资本、劳动力等要素投入的增速将明显下降，经济增长日益依赖全要素生产率的增长，创新将越来越成为核心要素并起着关键作用。发达国家的经验表明一个能充分满足各种融资需求的金融市场，将对本国企业创新投入和产出大有裨益。第一，更侧重于直接融资的金融结构往往更有利于研发活动的进行；第二，在鼓励创新活动方面，以银行贷款为代表的信贷市场部分功能可以由风险投资机构所代替；第三，风险投资更为活跃的国家，其研发投资和创新产出都相对更高。[18]
纵观中国金融体系在技术创新方面的支持，虽已发挥重要作用，但受限于体制机制以及市场环境，现有金融体系很难充分满足技术创新企业各个阶段的金融需求。第一，商业银行支持创新的模式有待改进，产品种类单一，知识产权质押融资模式开展得并不顺利，信用担保体系不健全，缺少专门服务于科技创新企业的银行机构；第二，多层次资本市场尚待完善，前期处于高速成长阶段的创新企业很难在国内上市，退市机制不完善，无法对上市企业形成正向引导，很难发挥中小企业投融资的功能；第三，风险投资市场有待进一步发展，风险投资资金来源有限，投资资金过于拥挤，在后期阶段导致对早期创新企业的投资并不活跃，退出渠道不畅通；第四，债券市场支持力度有待加强，缺少针对高科技企业的债券品种，现行发审制度和标准不利于技术创新型中小企业，债券市场分割且标准不统一，市场流动性受限；第五，科技保险体系有待完善，保险公司服务科技创新企业的专营机构或部门尚不成熟，保险支持创新的产品匮乏，保险产品还不能为创新项目提供全方位风险保障，保险资金对中小型科技企业进行长期股权投资有限。[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