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part26:那个记忆中的夏天
我熟悉的夏天远没有现在的那么干净,那个夏天它脏得五花八门,它脏得强势霸道,脏得多年以后人们都开始怀念它的脏。现在的夏天被科技浪潮冲刷得一干二净,没有一丝一点的精彩神奇。
四年一度的俄罗斯世界杯在我们紧张压抑的期末考试中悄然进行着,什么英雄迟暮,老兵不死,亦或是群雄逐鹿,江山代有才人出,都在一片片评论声中被湮没,留下疲惫的我们和那一颗颗渴望暑假躁动的心。
新浇的柏油路在暴晒下蒸腾出一股子刺鼻的塑料味,脚踩在上面,地面的热量隔着鞋底直冲脚底板。走在上面吱嘎吱嘎的,有一种涩感。以前人写天热总用“柏油路都要被热化了”来形容,事实也是如此,每走一步都像被柏油路极力挽留,试图让脚留下来在这烈日灼灼下跟它共进退。
突然,正在推着自行车前行的我被后头的高声呼喊所吸引,抬头一看,熟悉的笑脸,没错,就是那个依旧自恋的超级赛亚人——项一凡。
“暑假有什么安排?”一开口就是老营销号的口吻,如果不是认识的话,早就被人投诉了。
“就窝在家里,然后看看世界杯,写写作业呗,难道你有什么别的安排?”我一脸狐疑地看着项一凡,试图从他的笑和眼神中窥见些什么计划。
“难道你就不能邀请我去你家看比赛,虽然我知道你支持的球队早就出局了,但是球兄弟还是可以陪你看的!”
我去,这么说就扎心了。我所支持的意大利根本就没有进入这届比赛,所以,往常对于世界杯比赛有着十二分精神的我这次觉得这届有点索然无味,根本没有看球的动力。至于项一凡,平常假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扎在学习海洋的,为什么这次竟然这么反常地要看足球比赛?
“难道你想让我邀请陆南一一起去?”
“怎么会,她对于这个没有什么兴趣……哎,老徐,你来了。”项一凡突然停顿,看了看远处的身影,然后摆着手呼喊。
“聊什么呢?”徐鹿溪一脸好奇地看着满脸问号的我和脸上全是兴奋且“没有眼睛”的项一凡,眼睛里投射出超强的能量光线。
“就是小顾同志打算邀请我们一起去他家看球。”项一凡抢先一步回答,根本不给我发言的机会。
我……,你给我等着,项一凡,下次别让我逮住你,有机会再找你算账吧。
“我猜你对足球应该没什么兴趣吧,你不参加吧?”我试探性地询问着徐鹿溪,心里却抱有着另一种期待。
“谁告诉你的,我知道的有很多,比如罗纳尔多、梅西、马拉多纳、罗斯,别急,还有……”徐鹿溪的脸涨得有点红,掰着手指认真地数着,一本正经地反驳着我的结论。
一旁的项一凡反正没憋住,大声地放肆大笑,可想而知,迎接他的将是一场拳打脚踢。
我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脑海中不断放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感官偏差,路边的厢灯招牌在夏天的傍晚里亮得更有穿透力,更吸引人眼球。各色的招牌灯挤在一起,光束们在空中打架,最后交融出一片远看迷离扑朔,近看鲜亮惹眼的奇妙光线。所有的一切都在黯蓝的天空下生的活力四射,走在夏夜的街巷里,光从店外冲向店内。
我体内也有像光一样的物质在躁动,在翻滚,想涌出,想把心里藏着的随便什么东西往上高高抛起,在它掉落的瞬间又把它精准地接住,但还是被另外一种事物给压抑住。
在自我一番激烈的精神交流后,只记得,我回答了一句“可以,你来吧”,没有计较她之前说错名字的错误,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一旁项一凡的血淋淋教训的震慑。
“那我可以带好朋友来吗?”徐鹿溪好奇地看着我。
“你是说陈子仪?当然可以了。”我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
“那陆南一呢?难道她早就知道有这个活动了?”徐鹿溪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言语中带着一丝怀疑和怒气。
“噢……是项一凡同志说陆南一去不了的,毕竟她不太喜欢足球嘛。”我就驴下坡,说完就不怀好意地看着项一凡。
“项一凡,你等着,看我现在告诉陆南一去,让她来收拾你。”
“徐鹿溪,你等等……”项一凡慌慌张张地望着徐鹿溪离开的方向,一边跑一边喊,十分狼狈。
我看着眼前的这一场闹剧,也跟了上去。在跑的过程中,我的嘴角微微上扬,感受到了一丝说不清楚的轻盈感。
不过,我们所不知道的是,那些人名是徐鹿溪花了好长时间记忆的,至于其中缘由,也许只有她说得清。
我在路边的冰室里买了一瓶汽水,小心地交到了徐鹿溪的手上。
“这次怎么不是咖啡,也不是牛奶,而是汽水呢?”徐鹿溪一脸疑惑地摩挲着汽水瓶。
“偶尔换个口味嘛,难道你想当奶牛?可是看样子,好像现实条件不允许啊。”在我说完后,立刻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案发现场。
在一番追逐后,我们又肩并着肩在夕阳落霞下走着,一个推着自行车,一个与汽水瓶作斗争。
徐鹿溪费力地打开汽水瓶盖,突然冒出来的汽水一瞬间挂满徐鹿溪整个手背,她急吼吼地甩了甩了手,汽水随着甩动在手背上留下几道运动的轨迹。看似身上干净了,但是糖分留下的粘腻感却能长久地停留在身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蜜香气,想找地方蹭一蹭,但是,蹭墙怕手疼,蹭自己的衣服怕回去挨打,于是,我的衣服就遭了殃。
就这么粘粘糊糊地走了一路,汽水的糖和甜在这一路上弥漫,久久无法散去。
“哎,还是去解释明白吧。”项一凡结束了在家中无限循环的转圈游戏,在措出了一部《辞海》后,踏上了去寻找陆南一的路上。他没有打电话给陆南一,因为他要给她个惊喜,一个很有诚意的道歉惊喜。
经过多次的失败,他最终还是在那个滑滑梯的地方找到了陆南一,因为他记得陆南一说过,她想回到过去的时光里,无拘无束。
但是,陆南一身边出现了一个人,不是解林。项一凡认得,他记得这个背影,是丁一。
项一凡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他看到陆南一的神情变得很严肃很严肃,而丁一则手舞足蹈地侃侃而谈,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大事。
项一凡突然感觉自己的心搏突然停止,没有一点点征兆。他扭头离开,没有继续注视着,只是他觉得眼睛有点酸酸的。
“你为什么就不能考虑考虑我?”丁一近乎很失态地对陆南一吼道。
“抱歉,因为我的现阶段里没有这个打算。”陆南一很平静,面不改色。
“那项一凡算什么,这个从心的家伙是什么?”
陆南一被人说破了心事,神色突然哀伤。
“你为什么执着于他,就不能看看别人嘛。生活不止于过去啊!”
“因为我的生活只有过去和未来。如果没人能真正带我去那向往的未来,我宁可生活在无拘无束的过去。你说我执着,说我傻都行,我好像就是这么个人。”陆南一神情变得凝重,坚毅地看着丁一。
丁一就像泄了气的气球,被夏天的凉风吹得瑟瑟发抖,他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转身离开了。
风没有裹着一丝云彩,将那个失神的气球带到了大气层之外。
项一凡跑出一段距离后,感觉自己的双腿灌了铅似的疲惫。正当他停下来喘口气时,他却看到穿着汉服的李逸正用观察标本的眼神剖析着他。
“是不是看见什么不想看见的东西?”李逸一针见血地指出项一凡的心事。
“没……没有。”项一凡支支吾吾地掩饰着。
“算了,反正还有人也没说。”
“你在这干什么,不应该在顾川泽家吗?难道你去之前还要做一些什么礼仪不成?”项一凡好奇地看着李逸,不知道李逸为什么会穿得这么严肃。
“不,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我要带一块石头回家。”
项一凡听到这句话,心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于是信口说了句“你这么执着干什么,人家可能就在家里”。
而李逸没有说出“子非鱼”的言论,只是像个深处深山的高僧,简单回了句“执着业障有错吗”。
这句话一下子将项一凡拉回旧时光中的种种往事,于是他起身都忘了和李逸告别,打着电话去找陆南一了。
“来来来,解释解释吧,为什么你擅自替我做了决定!”陆南一嘟囔着嘴,生着闷气。
“我只是实话实说,你是真的不喜欢足球嘛。”
“对,但是……”陆南一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是什么?而且你今天和丁一说了什么?”
“没什么。等会儿,怎么变你审问我了?”陆南一终于察觉项一凡话语中的异样,回过神来。
“好啦,别生气,现在去还赶得上。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项一凡一脸严肃地看着陆南一,眼神里除了严肃,还有另一种东西。
只不过一场雨打断了这一切的继续,而雨中的风则将过去发生的,协同那个惊喜,都一一吹进了时光的墙角里。
雨从天上来的时候没有什么颜色,在人间走一遭后被迅速染色,也被人们迅速地嫌弃。稍有不慎,溅在身上迅速开花。雨水将城市的味道重新洗牌,所有的气味都以一种新鲜的姿态重新出发,争先恐后地往外蹿,想要占住这世间气味的第一顺位。
这时候人味还在酝酿,植物和动物的味道率先以强劲之势杀出阵来,屠宰区的血气后来居上,水产区的腥味在补氧机的咕咚声中也排的上号。下水道的反水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暗悄悄地蔓延,人类强塞给地下的东西,地下总能找到机会又重新吐出来。
夏天的雨总是这样,脏里带着点精彩。
而在这样的雨天里,我被一个电话早早拉起,离开了凉快的空调房,在匆忙洗漱后,便淋着雨,骑着自行车,在雨水和汗水夹杂的情况下飞奔着,片刻都没有停留。
进去一看才知道,原来是一个四周有玻璃,外围是海水的展筒。人们都向上望,看着这些海洋生物的活动。这个展筒里有许多海洋生物,有鲨鱼、鳐鱼,还有海星、海螺、龙虾等海洋生物,看得我眼花缭乱。海洋馆的光光怪陆离,通过玻璃的折射,一旁的徐鹿溪脸贴在上面,嘟着嘴,和里面发光的水母交流着感情。
“干嘛早上叫我来这里,不是说晚上去我家吗?”我疑惑看着徐鹿溪的行为,真想用相机记录下来。
“你难道忘记,当时我参加1500米时,不是我们之间打过一个赌吗?那我第一个愿望就是现在陪我来海洋馆。”徐鹿溪跳起来,反驳着我的疑问。
嗯……这么说我好像还忘了有这么件事。算了,来都来了,就陪一下她吧,反正外面雨还那么大。
“你们怎么在这里,难道……嗯嗯呢”陈子仪穿着件志愿者的衣服出现在白鲸馆门口,而徐鹿溪一把捂住她的嘴巴,憋回了那个问句。
“别乱说话,晚上再跟你详细说明!”
徐鹿溪一边控制着陈子仪,一边看着一脸懵的我。
“子仪,快来,我这里照应不过来了。”一个女孩从隧道中探出头,看了一眼被徐鹿溪捂住嘴的陈子仪,然后又尴尬地缩回了头。
陈子仪迅速挣脱徐鹿溪的束缚,快速地飞奔离开案发现场,只留下一句“小权,等等我!”。
我们在白鲸馆里驻足了好久,当然免不了被喷了一脸的水。
“我感觉你挺像它的,呆呆的,但是却一直不甘安静,老是会捉弄人。”徐鹿溪回头看着我,微笑着,像初次见面那样。
“其实,我觉得自己更像逆戟鲸。”
“你怎么这么喜欢食肉动物?这不像你的性格。”
“你知道《黑鲸》这部纪录片吗?”
“是讲鲸鱼的种类吗?好像听起来很好玩的样子。”
“其实说的是一个悲剧。令人闻风丧胆的大白鲨在海洋霸主逆戟鲸眼里只不过是一块美味的肉餐,可就是这样一种生猛的动物却对我们人类无比的友好。”
“所以你是同情它们?”
“应该是吧,但又不止于同情。以前我出过海,坐过船。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温柔的动物!就突然从船旁冒出个头来,好大一个!伸手去摸它也不躲,还会发出嘤嘤嘤的声音,很神奇。纪录片里说提里库姆最漂亮的是它的戟,但人们从来没有真正见过它的美。”
徐鹿溪看着一脸陶醉痴迷的我,默默地,默默地,最后只说了一句“我喜欢抹香鲸,尤其是入睡时的”。
傍晚时分,当我和徐鹿溪走出海洋馆时,发现陈子仪已经等待在外多时,她的旁边还站着一个用铅笔当发饰的女孩。
“你们小两口倒挺恩爱的,留着我们两个人在这吹风。”陈子仪酸不留丢地吐槽着。
“别乱说话,唉,你是谁?”徐鹿溪刚打算教训调皮的陈子仪,眼神却转移到了那个女孩身上。
“你好,我叫权润笙。”那个叫权润笙的女孩彬彬有礼地回答。
我们在闲聊几句后,就打算回去了。陈子仪和跟权润笙道别后,推辞了我让她用自行车载着徐鹿溪回去的提议。
“别,我用滑板滑到目的地去。至于徐鹿溪嘛,你又不是没载过,难不成她又胖了?唉,徐鹿溪,你的减肥计划是不是又泡汤了?”陈子仪打趣完,吐着舌头,迅速上板离开了,只留下徐鹿溪的呐喊声穿破云霄。
当我骑着自行车载着徐鹿溪回到家时,只见项一凡和解林身边出现了陆南一和陈子仪,我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项一凡肯定受罪了。
当他们一拥而入屋中,我突然想起来因为早上匆匆赶赴海洋馆而忘记收拾我的卧室,那里藏着一些不能说的秘密,万一……我匆忙地跑上卧室,慌慌张张地收起了那本厚重的日记本,将它锁在了床头,但是,慌乱间碰倒了许多东西,发出了引人注耳的声音,于是解林和项一凡循着声音上来了。
“偷偷摸摸在干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等等,顾川泽,你的卧室是个博物馆吗?怎么有这么多门类的收藏品?”解林和项一凡羡慕地看着柜子里摆得整齐的手办和魔方等等。
“只是本人的一些小爱好。”我简单地回复着,眼神却飘忽不定。
“要不把其中一些送给我们吧?”解林和项一凡说着说着,眼神逐渐闪着光。
“滚滚滚!”我压抑着心里的怒火,推着他们到了客厅。
当我清点着周围的人,却发现徐鹿溪不见踪影。正当我询问他们关于她的去向时,徐鹿溪拿着一个哆啦A梦公仔和一本厚重的相册出现在我身后。
“徐鹿溪,你可惨了,刚才我们碰都碰不得,你竟然还拿下来,啧啧啧!”解林和项一凡在一旁煽风点火,而徐鹿溪则一脸懵地看着我。
“嗯……这么配显得你还挺可爱的。哦,对了,你怎么把相册给拿下来了,快给我吧。”我从徐鹿溪手里接下相册,正想放回去。
“欸,给大家看看呗,反正谁还没有囧况呢?”陈子仪立刻夺下相册,用一只手拦下冲上前的我。
“其实,我也想看。”徐鹿溪好奇地转着眼珠。
“少数服从多数,就看看呗。”项一凡和解林继续添油加醋,而陆南一没有说什么,但看得出来她也很好奇。
其实,我特别想发火,毕竟看的又不是你们的照片,当年被陈子仪嘲笑吐槽半天的记忆至今依旧历历在目。但看着徐鹿溪的眼神,竟然徒生一种哀伤怜悯之情,我什么都说不上来。最后,我拗不过他们,便同意了这个请求。
我们围坐在一团,看着相册记录下的点点滴滴,这时,不知道是谁提出来要玩真心话的游戏。
当扑克牌的牌面对应了我的数字,那个问题是“你喜欢谁?”。我环顾了四周,然后不假思索地说出了那个名字——徐鹿溪。瞬间,周围都沸腾了,不过我又说了一句话,浇灭了大家的热情。
“我还喜欢你们每一个人呢。开玩笑的,怎么样,哈哈哈,我们都是单身狗呢!汪汪!”
“切,好冷的笑话。”大家一脸不屑地回复,对于我的玩笑很是不满意。
但是,又有谁知道,一个人最大的勇气,就是心里最大的勇气就是用开玩笑的方式讲给那个人听,就好像影子离不开光,但永远不会聚合。
夜晚的帷幕拉开了最后的世界杯结局,但是,最后只有我一个人真正在看,项一凡、解林和陆南一三个裹在一条毯子里,卧在沙发上,吹着空调的凉风;而陈子仪则占领了另一个沙发,恣意地躺着,像只小猫;而我身边倚靠着一个熟睡的徐鹿溪,像个刚出生的小婴儿。我偷偷拍了张照,没有吵醒她。
整场比赛,只留下乌龙球、姆巴佩的少年英雄以及莫德里奇的泪水,但是我的注意却被其他的事物所吸引。
“你知道挡风玻璃为什么要比后视镜大吗?因为前面的路比灰暗的过去更加重要,而你也很重要。”我战战兢兢地说着,声音颤抖,有那么一丝不自信,颤颤巍巍的,后面的话轻得自己都快听不清了,只剩下徐鹿溪浅浅的呼吸声。所有的这些话,就好像说给了安静的月亮和电视里的庆典听。
突然徐鹿溪侧过头,吓了我一跳,鲜活的呼吸喷在脖颈上,我感到一股怪异的感觉顺着脊梁骨急速地冲了上来,充斥着我的大脑,瞬间头皮发麻,却一点都不敢动。
“土豆……嗯,土豆……真……真的……好好吃!”徐鹿溪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呓语着。
我……
后面想说的又都被我隐藏在心里中,藏在了夏天夜晚的习习凉风中。
声与色的交织,佐以复杂味道的围绕,夏天里的一切都在热烈地交手,一切的因素混合在一起脏得生动精彩。
记忆中的夏天每年都会来,但是那个夏天又好像好久没有真正的来过了,不过这次,夏天的凉风我依旧记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