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纪晓岚当真高中二甲进士,授官翰林院庶吉士
1740年(清乾隆五年),16岁的纪晓岚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地乘坐着一匹俊朗洒脱的高头大马,离开了北京,离开了父亲,返回到了他那魂牵梦萦的华北大平原的家乡——直隶河间,去应童子试。
考试之前,纪晓岚的心情是亢奋的,也是激越的。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信心满满,豪气冲天,只觉得在此情况之下,自己考出一个好成绩,那应该如探囊取物,手到擒来。此前,纪晓岚也已经向他的家人雄心勃勃地表达过这样的宏大意愿和壮阔胸怀。
纪晓岚的目标是,三元及第。
然而,由于纪晓岚所学驳杂,涉猎面太广,除了“四书五经”之外,他还又读了满满一肚子的闲书和野史。更何况,纪晓岚并不是那么喜欢八股时文,甚至可以说,对之是秉持着一种相当抵触和厌烦的态度,因此,这考场上猛然踢出的头一脚——如此一场关乎人生前途和命运的测试弄下来之后,纪晓岚居然没能顺利通过县、府、院三级科试,只落得了一个铩羽而归的结局。
直到四年后的1744年(清乾隆九年),也就是说,直到纪晓岚20岁的那一年,他方才取得了那个来之不易的参加乡试的资格。
如果说,1744年(清乾隆九年)是一个特别值得说一说的年份的话,那么,对于家道中落、苦心孤诣、风霜剑雨、饱经沧桑的30岁的曹雪芹来说,他就是在这一年开笔写作《红楼梦》的;同样是在这一年,历经艰难和坎坷、方才得到了乡试资格的纪晓岚,本想在同年的乡试中崭露头角,脱颖而出,一洗前耻,一举夺魁,以兑现此前对家人的承诺与誓言,明其心志,还其宏愿。
可是,命运之神却并没有眷顾和垂青20岁的纪晓岚。
考试的结果是残酷的,也是悲怆的。豪情万丈、志在必得的纪晓岚,最终只收获了四个冷若冰霜的字眼——名落孙山。
是的,纪晓岚一下子就跌入了人生的低谷。
或者说是跌入了无比寒冷和无比孤寂的冰窖里。
各种各样的打击和嘲讽,接踵而至。
这个时候,先前的那个宏大的抱负——三元及第,业已成了一个支离破碎的残梦和笑柄。至于什么神童哪,什么学霸哪,什么才子哪……则全都变为了美丽而虚幻的肥皂泡,一个接一个地消失无踪了。
此时此刻的纪晓岚,犹如置身在一种悬浮的状态之中,上,又上不去,且又上不挨天;下,又下不来,且又下不着地。
那么,20岁的纪晓岚该何去何从呢?
1744年,对于20岁的康德来说,也同样是一个举步维艰的年份。康德当时正在柯尼斯堡大学读书。由于家境贫寒,囊中羞涩,生活拮据,康德一直没有进行硕士论文的答辩。
人生是需要进行反思和总结的。
对纪晓岚来说,当然更是如此。曾经有那么一个难忘的场面,多年来,一直在触发和牵动着纪晓岚的那一颗学子之心。
这就是,当年备受考试失败沉重打击和悲怆磨砺的纪晓岚,曾经去拜访过负责院试的督学大人。
凭心而论,当年的那个督学大人还是十分欣赏纪晓岚的才学和胆识的,他也知道纪晓岚熟读经、史、子、集,学养深厚,功底扎实。这是问题的一个方面。问题的另一个方面则是,督学大人又十分担心纪晓岚这个不谙世事、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不知道收敛自己的锋芒和棱角,才高气盛,恃才傲物。
所以,纪晓岚去拜访督学大人的那一天,在师徒二人行过见面大礼之后,督学大人便面带微笑,和风细雨般地开口说道:
“晓岚,我久闻你善对对子,才思敏捷,对答如流。我这儿有一个上联,你来对出下联好吗?”
纪晓岚不卑不亢道:“好啊。”
督学大人的上联是:“县考难,府考难,院考更难,当名秀才不易。”
一听上联,纪晓岚的心当即一沉,顿觉老师这是隔着门缝看人,硬是把他一个堂堂的纪晓岚给看扁了,心说,不就是一个小小的秀才吗?难道真能像泰山一般压倒和难住我才高八斗的纪晓岚?如此愤愤不平地寻思着,纪晓岚遂随口放胆吟咏出气魄超群的下联:
“乡试易,会试易,殿试更易,中个进士何难?”
好一个中个进士何难?口气够大的,大得超凡脱俗,不同寻常。
听了纪晓岚的下联,督学大人的心情复杂。一方面,他为纪晓岚的雄心壮志而暗自称道;另一方面,他更是想借此机会好好敲打敲打纪晓岚,让他明白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于是,督学大人随即推心置腹、语重心长地对纪晓岚提醒和点化道:
“晓岚,你有远大的志向和恢宏的抱负,这当然很好。但是,可千万不要忘记了这么一句话——谦受益,满招损。一个‘谦’字,应该成为我们读书人的座右铭,不论何时何地,都不能丢掉这个‘谦’字啊!”
督学大人说过这么一番话之后,几年的光阴匆匆过去了。
如今,每每回忆起当初督学大人那良药苦口一般的谆谆教诲和殷殷告诫,纪晓岚这才痛彻心扉地体悟到,在这些年里,他之所以会考试连连失利,究其深层次的原因,就是自己太高傲,太自大了,一言以蔽之,也就是说,他忘记了督学大人当年耳提面命所说的那个“谦”字了啊。
丢掉了“谦”字,挫败和失利也就在所难免了。
而下一次的大比之年,要到三年之后的1747年(清乾隆十二年)。在这未来的三年时间里,纪晓岚决意要重新振作起来,刻苦攻读,勤于思考,一定要在三年后的乡试之中考出优异的成绩,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内不愧心。
也就是在东方的纪晓岚为下一次的科举考试而苦下功夫、艰辛跋涉的时候,德国的康德竟遭遇了人生重大的灾难和变故。1746年,即康德22岁的那一年,康德的父亲去世了。这一年,康德已经在大学里读了六年书,他没有了来自家庭所提供的经济来源,变得穷困潦倒,衣食无着。
事实上,早在纪晓岚16岁那年,即1740年(清乾隆五年),纪晓岚策马扬鞭,一路飞奔,从北京返回到他华北大平原的家乡——直隶河间去应童子试的那一年,纪晓岚即遵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迎娶了大家闺秀——县令马永图之女马氏为妻。
马夫人的娘家,是世家大族,是那种传承有序的显贵豪门。马家祖上曾经出过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马致远,就是写过“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的那位。马致远是元代著名的杂剧家、散曲家,河北东光县马祠堂村人氏。马致远与关汉卿、郑光祖、白朴并称为“元曲四大家”。
纪晓岚的结发妻子马氏,比纪晓岚大3岁。马夫人不愧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大家闺秀,工、容、言、德,皆全齐备。她一生与纪晓岚如影随形,相伴左右,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白头偕老,直到纪晓岚72岁那年,马夫人方才去世,撒手人寰。这是后话。
在这里特别需要提到和强调的一件事情是,纪晓岚16岁在他的家乡直隶河间迎娶马氏时,他的整个婚事,都是由他的长兄纪晴湖来筹划和操办的。那个时候,纪晓岚的父亲纪容舒在北京做官,所以,纪氏家族老家那边的一应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是由纪晴湖来操持承办,主持大局,拍板定案,一锤定音。
一句话,纪晴湖是纪氏家族的当家人,管事的主儿。
实事求是地说,纪晴湖——纪晓岚的这位忠厚宽仁的长兄,的确是一个可圈可点的人物。从他对纪晓岚的深情厚谊上来看,他当时俨然就是活生生地充当了一个长兄如父的角色。他对纪晓岚的关怀和照顾,显得十分周到和详尽,甚至可以说是到了无微不至的程度。
俗话说,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纪晴湖为纪晓岚迎娶马氏时,竟不惜花费数百金,一时之间,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和声势。真可谓是欢天喜地,火树银花,锣鼓喧天,乡邻欢腾,新人舒畅。一切都显得是那么地风光和气派,珠圆玉润,美不胜收。
而纪晴湖自己嫁女儿时,居然仅仅只是准备了一些衣服和首饰,当作了嫁妆而已。两相比较起来,纪晴湖女儿的婚礼,就显得简陋得多,平淡得多,寒酸得多。由此不难看出,纪晴湖与纪晓岚这兄弟二人之间的情谊,是多么地深厚和牢固。对此,纪晓岚是刻骨铭心,终生感念。
纵观纪晓岚的一生,他前前后后一共迎娶了一妻六妾,这一妻六妾,是有名分,有记载的。
在纪晓岚的六个小妾之中,有一个名叫文鸾的小妾。
这个文鸾,实际上是纪晓岚的青梅竹马,同时也是第一个闯入纪晓岚的生活和心灵之中的那么一个可爱的女孩儿。文鸾的地位和情状,有些类似于《红楼梦》当中的袭人那么一个角色。作为青梅竹马的两个少男少女,纪晓岚和文鸾这两个玉人儿,他们当年也曾经在一起缠绵过,温存过,也有过初试云雨,也有过海誓山盟,也有过私订终生的美好憧憬与绚丽展望。
当初,纪晓岚很想迎娶这个名叫文鸾的青梅竹马为妻,可惜文鸾身份低贱,出身卑微,仅仅只是纪府的一个丫鬟而已。门不当,户不对。而纪家呢,则是十分显赫的官宦之家。因此,纪晓岚的家人十分坚决地反对纪晓岚迎娶文鸾这么一个地位低下的丫鬟。为此,纪晓岚也抗争过,也努力过,也拼搏过,但毕竟是胳膊扭不过大腿,到头来,文鸾只能做了纪晓岚的小妾。
从16岁开始,纪晓岚这一生先后娶了一妻六妾;康德,则是终身未娶。康德一辈子深居简出,始终过着那种单调而刻板的学者生活,直至1804年离世。
1747年(清乾隆十二年),是一个大比之年。时年23岁的纪晓岚和他的堂兄纪昭二人双双结伴而行,赶赴顺天府参加乡试。
八月时节的北京,天空一碧如洗,艳阳高悬,白云飘逸,处处透露出一派勃勃的生机和炯炯的活力。
这一次的顺天府乡试,足足吸引了近千名生员汇聚于北京。这些前来参加乡试的莘莘学子,人人摩拳擦掌,怀凌云之志,个个跃跃欲试,抱夺魁之心。大家都铆足了劲儿,上足了发条,极度渴望着想来个精彩漂亮的鲤鱼跃龙门——通过科举考试这么一条千难万险、寒窗苦读的独木桥,从而走上那条通往官宦仕途的康庄大道。
此次乡试,其竞争之激烈,拼杀之残酷,搏斗之惨痛,是可想而知的。胜者,金榜题名;败者,销声匿迹。
人生的分水岭,在此泾渭分明,毫不含糊。
这一次的考试,对于23岁的纪晓岚来说,当然更是一场意义重大的人生博弈。纪晓岚吸取了以往失利落败的惨痛教训,不再那么心浮气躁,不再那么目中无人,不再那么骄傲自大了,而是完全彻底地塌下心来,沉着应对,心手双畅,意到笔到。由于纪晓岚调整好了心态,挖掘出了自身的潜力,临场发挥得相当出色,因此,每一场的考试,他都发挥出了自己应有的能量和水平,达到了一个相当高超的境界和状态。
这一次的乡试,一共有三场。
这其中,第二场的试题是:“拟乾隆十一年,上召宗室廷臣,分日赐宴,瀛台赋诗,赏花钓鱼,赐赉有差,众臣谢表。”
这道试题的旨意是,要求应试者写出想象中的那种承欢侍宴的盛大宏阔的壮观场面。如此这般的一个考题,倒是十分投合纪晓岚的情趣和胃口,能让他充分发挥出潜在的优势和能力。因为纪晓岚自幼便喜欢辞赋,在这方面既有着先天的卓异的禀赋,同时,也有着后天的艰辛的刻苦的努力。
面对着桌面上的试题,纪晓岚凝神屏气,低首皱眉,静静审视和破解着题意,并蓄势待发,打好腹稿,进行环环相扣的构思。然后,当纪晓岚笔走龙蛇,挥毫抒写时,则是下笔如有神,一气呵成。好一篇妙笔生花的美文,在纪晓岚的笔下一蹴而就,力透纸背地呈现在试卷上了。
“青龙布席,白虎执壶,四溟作杯,五岳为豆。琳琅法曲,舜韶奏而凤凰仪;浑穆元音,轩乐张而鸟兽骇。红牙碧管,飞逸韵以干云;羽衣霓裳,惊仙游之入月。莫不神飞而色动,共酌太和;感觉心旷而情怡,同餐元气。”
显而易见,纪晓岚这是通过引经据典、左右逢源的辞赋骈文,来极言宫中宴会之繁盛和美妙,其辞章之瑰丽,想象之惊艳,着实显现出了过人的才华和卓越的情思。
23岁的纪晓岚在这一次乡试中出类拔萃,脱颖而出。
而同样是23岁的康德,在1747年这一年,他在大学读书的状况更加每况愈下。生活捉襟见肘,日子千疮百孔。
1747年(清乾隆十二年)这么一个大比之年,近千名生员汇聚于北京,前来参加这一次的顺天府乡试。而负责此次乡试的主考官,是两个声名显赫的人物,一个是阿克敦,另一个则是刘统勋。
考试结束后,在近千名参加乡试的莘莘学子的翘首期盼和热切等待中,阅卷评卷工作按部就班地有序展开了。
在此特别值得一说的是,评卷之初,也曾有考官倾向于将同场应试的生员朱珪定为头名解元。当然啦,与此同时,更是有其他的一些考官,包括主考官刘统勋等人在内,则是力挺纪晓岚,认为纪晓岚的试卷更胜一筹,文采焕然,章法超迈,令人叫绝。双方争议的最终结果是,纪晓岚荣获了本届顺天府乡试的第一名解元。而朱珪最后的排名则是,乡试的第六名。
对于这样一个有着强烈的戏剧性变化的考试结果,应该说,朱珪内心里的个中三昧,一定是格外悠长和醇厚的。多年以后,一直到纪晓岚逝世之后,朱珪还在《祭纪晓岚文》中浓墨重彩地提到了这次乡试:“公少年英特,弃武试文,博学奇葩,遂冠其军。丁之秋,骈骊万言,两相赏奇,褒然榜元。”
1747年(清乾隆十二年),不论是对朱珪来说,还是对纪晓岚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一年。在那样一个恰同学少年的人生节点上,他们都渴望着大有斩获,能考出最优异的成绩,一举夺魁。可遗憾的是,解元只有一个,只能花落一家,成就一人。
这就是竞争,这就是博弈。
这种考试的输赢结果,无疑是深埋于人的内心的某一个角落的,一直在那儿潜移默化着,渐成一种无形的力量和无形的心思。
从朱珪的《祭纪晓岚文》中不难看出,少年时代的纪晓岚应该是一个身手敏捷的练家子,是一个练习过某些武功的主儿。或许是受到燕赵之地尚武精神的熏陶和感染,在河间当地那样一种浓厚的习拳练武的环境和气氛中长大,耳濡目染,纪晓岚自是练就了一些手脚功夫和身形技法。也许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朱珪才会抛出了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说纪晓岚是“弃武试文”,意指纪晓岚的试文有着“半路出家”和“半瓶子醋”的色彩与嫌疑。尽管如此,幸运的纪晓岚最终却偏偏是蟾宫折桂,斩获了解元。
而朱珪心中的酸涩与妒意,也由此可见一斑。
另外,纪晓岚这第三次考试,之所以能一举高中解元,实际上也是吸取了前两次考试失败的深刻教训。如果说,前两次的考试,纪晓岚的文章和试卷里还有着那么一些隐约闪现的锋芒和棱角的话,那么,这一次的考试,纪晓岚则是把那些不合时宜的东西全都隐藏了起来,掩饰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锦绣和华美。歌功颂德,评功摆好,文过饰非,粉饰太平,成了纪晓岚考试的第一旋律和第一基调。唯其如此,纪晓岚这才大步跨越了科考的独木桥,成为那个时代的佼佼者和幸运儿。
纪晓岚成熟了,同时,也圆滑了,不再生涩和青葱。
在这里还需要交代的一点是,也就是在这一次顺天府的乡试中,纪晓岚的堂兄纪昭也同样是榜上有名,得中第七名。纪府一榜竟然高中两个举人,这在当时也顺理成章地成了轰动一时的趣闻逸事,广为流传。
春风得意马蹄疾。
以“俪语冠场”而高中解元的纪晓岚,其内心的喜悦之情,是可以想象的。纪晓岚家人们的喜悦之情,也是可以想象的。
金榜题名,举家欢庆。所有那些张灯结彩、欢天喜地、祭宗拜祖、光辉门户的灿烂盛景,都是题中应有之义,也都是完全可以想象出来的。不仅如此,高中解元如此重大的喜事,还需要亲朋好友们一起分享和庆贺。一时之间,欢畅和欣喜,一浪高过一浪,次第绵延,铺展开来。
这对纪晓岚来说,也就等于是在无形之中形成或者说是加重了一种无比巨大的压力。以此为标志,从今往后,纪晓岚也就只有追求功名这一条路可走了。纪晓岚随后只能沿着“学而优则仕”这一条道儿走到黑,直至走到人生的尽头,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在此之前,纪晓岚应该说还是有多种选择的。如果他考试总是失败,无法求取功名,那么,纪晓岚完全可以像大诗人李白那样,放浪形骸,纵情山水,踏歌而行,写诗抒情;也可以像唐伯虎那样,一生游历名山大川,以卖文鬻画而闻名于天下,做一个风流倜傥的大才子;甚至还可以做一个行走江湖的大侠士,替天行道,除暴安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等等。
然而,随着纪晓岚在1747年(清乾隆十二年)高中解元之后,除了读书入仕、求取功名之外,其他的人生选择和人生道路统统都被封死了,堵死了。这个时候的纪晓岚已经别无选择,他只能继续沿着读书、应试、出仕、做官这一条道路走下去了。
且心无旁骛,目不斜视。
1748年(清乾隆十三年),雄心勃勃、踌躇满志的纪晓岚参加了由礼部举办的一场会试。
所谓的会试,的确非同小可,那可是由朝廷主办的一场考试,非同儿戏啊。要是没有过硬的金刚钻,谁敢揽下这个要命的瓷器活儿呢?!
会试一共考三场。
第一场考《四书》文三题,要求用八股文应试。其试题为:1.《大学》“好人之所恶”二节;2.《论语·八佾》“子曰: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二句;3.《孟子·尽心上》“鲁君之宋,呼于垤泽之门”二句。
考试结束后,趾高气扬、容光焕发、大步流星走出考场的纪晓岚,自我感觉十分良好,觉得他这一次的考试成绩,应该是相当不错,相当出色的。那简直可以说,就是坛子里面捉乌龟——十拿九稳。
可是,命运却再一次伸出了它那粗壮野蛮的黑手,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就将纪晓岚打了个鼻青脸肿,晕头转向。
紧接着,名叫“失败”的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居然再一次跑了出来,将纪晓岚推翻在地,并十分狠毒地在他的身上踏上了一只脚。
同样是在1748年的这一年,在大学里读了八年书的康德,已经是一个24岁的大小伙子了。也就是在这一年,康德终于大学毕业了。由于大学里没有康德的位置,衣食无托且前途渺茫的康德,遂决定到柯尼斯堡附近的一个小城镇上去做家庭教师。
1748年(清乾隆十三年),24岁的纪晓岚参加了由礼部举行的一场会试,其结果,竟是大败而归,纪晓岚再一次被命运的巨石撞了个头破血流。
而后,更为雪上加霜、伤口抹盐的是,在纪晓岚落榜之后的第二年,他的母亲不幸去世了。
纪母之死,对于纪晓岚来说,不啻是那轰隆作响、骤然而降的晴天霹雳。在那个春暖花开、莺飞草长的时节,在那些厚葬母亲的悲痛的日子里,披麻戴孝、面容悲戚的纪晓岚,每每磕头跪拜,点烛上香,抛钱烧纸,伤心流泪之时……母亲的音容笑貌都会浮现在纪晓岚的眼前,无比清晰,且无比美丽。
在哀悼和追思母亲的那些日日夜夜里,纪晓岚常常是郁郁寡欢,悲痛欲绝,茶饭不思,泪流满面。
也就是在这么一个人生的悲戚而忧伤的特殊时期,纪晓岚结识了董元度这么一个至关重要的好朋友。或许是惺惺相惜、同病相怜的缘故吧,纪晓岚和董元度这两个年轻人,都是从礼部的会试中败下阵来,且又心有不甘啊。于是,这个时候,心意相通、抱团取暖的他们,就时常相聚在一起,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游目骋怀,纵论古今,以舒泄胸中之块垒,以缓解心底之抑郁。
按照时下流行的说法,就是说,他们这实际上是在进行着一种彼此之间的“心理治疗”,其心理治愈的效果,那是相当明显的,相当卓著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后来他们在彼此的相互鼓舞和激励之下,皆进士及第,且步入仕途。
坦率地说,就在纪晓岚与董元度结伴游历、频繁交往的同时,纪晓岚其实也开始为下一次的会试而在做着种种的积极准备与不懈努力。
在此期间,纪晓岚还与众多的文友们在一起组织了文社。
文社的建立,标志着纪晓岚在学识和胸襟方面的突飞猛进。后来,从这个文社里先后走出了不少的学问大家,诸如卢文弨和钱大昕等等。
而纪晓岚自己也在文社的学问交流与观念碰撞中,收获了许许多多的宝贝,这其中就包括了学问、见识、才思、友情、历练、体悟、资质等等,这同时也为他日后统领学界、成为有清一代鸿儒巨匠打下了十分坚实和牢固的基础。所谓的万丈高楼平地起,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从积极组织文社这一行动上,可以看出,纪晓岚决不是一个死读书、读死书的酸腐之人,他有眼光,有胸怀,有境界。
而早在三年之前的1746年,康德的父亲就已经故去了。父亲的死,对康德产生了重大的影响。由于断绝了来自家庭方面的经济供给和周济,由于大学里没有康德的位置,因此,苦读了八年的康德,最后只能到柯尼斯堡大学附近的小城镇上做了一名普普通通的家庭教师。后来,康德卓越的著述和出色的讲课,使他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哲学家,他的影响开始走出柯尼斯堡,很多学生慕名而来,成为他的弟子。这其中,康德最为著名的一个学生,便是后来与歌德和席勒一起成为魏玛古典派顶梁柱的赫尔德。
1754年(清乾隆十九年),已是文社领军人物、且已年届30岁的饱学之士纪晓岚,在沉寂和沉淀了漫长的六年时间之后,再一次参加了会试。此次会试,蓄势待发、满腹经纶的纪晓岚不负众望,一举考中了进士。
在随后的四月二十一日这一天,纪晓岚等一众新晋进士在太和殿参加了由乾隆皇帝亲自主持的殿试。
所谓的殿试,就是由皇帝本人亲自出马,对新晋进士进行面试,然后再分别一一排列出名次,分出一、二、三甲。第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若干名,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若干名,赐同进士出身。
在庄重肃穆、秩序井然的太和殿殿试的过程中,面对乾隆皇帝及其臣僚们的威仪和提问,纪晓岚沉着应对,从容作答,不忙乱,不做作,不胆怯,不紧张,表现得很是得体和出色。
在那繁复严谨的殿试结束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耐心等待传胪仪式,也就是最后公布考试结果。
在等待考试结果的那些日子里,一天,纪晓岚在他的老师董邦达家,遇到了一位测字先生。纪晓岚随手写了一个“墨”字。
测字先生当时捻须拂髭,沉吟半晌后,开口破解道:
“纪先生,你这次殿试,恐怕不能独占鳌头。你看,你这墨字上面是个黑字,黑字的‘里’,拆开是二甲,下面又是四个点。所以,你这次大概是二甲第四名。不过,你一定能够进入翰林院。因为‘墨’字中间是四点,而‘庶’字底也是四点,‘墨’字下边的‘土’,是‘吉’字头。如果我没有测错的话,那么你此次必定是庶吉士。恭喜!恭喜!恭喜啊!”
后来,举行传胪仪式时,公布出来的考试结果,果然如那位测字先生所预言的那样,纪晓岚当真高中二甲进士,授官翰林院庶吉士。
在这里,特别值得浓墨重彩提说一笔的是,在纪晓岚他们这一批进士当中,竟然汇聚了许多才华横溢、且颇有建树的大才子,后来都成为了那一个时代的鸿儒名流,如王鸣盛、王昶、朱筠、钱大昕……
而在所有那些杰出卓越的人才当中,纪晓岚无疑是其中的一个旗手,一个榜样,一个表率。以此为起点,纪晓岚开始步入了他的宦海生涯。
也就是在同一年,40岁的曹雪芹在批阅十载、增删数次之后,终于呕心沥血地完成了他那部不朽的传世之作《红楼梦》。
而同样是在1754年这一年,30岁的康德仍然没有得到教授职位,在此期间,康德已然拒绝了柯尼斯堡大学提供给他的诗学艺术教授聘书。不仅如此,康德甚至还拒绝了来自埃尔朗根大学和耶拿大学的教授聘书,因为康德只愿意在柯尼斯堡大学担任哲学教授,他不愿意离开家乡,且他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他迁居异乡。康德在给友人的信中这样表述道:“我胸腔狭窄,心脏和肺的活动余地很小,天生就有疑病症倾向,小时候甚至十分厌世。”
现在,让我们把时间倒回到1740年(清乾隆五年),即纪晓岚16岁应童子试的那一年,纪晓岚迎娶了大家闺秀——县令马永图之女马氏为妻之后不久,纪晓岚的那个青梅竹马、红颜知己、地位低下、丫鬟出身的心上人——文鸾,便做了纪晓岚的一个小妾。
就是这个小妾文鸾,她不仅生得俊俏秀丽,仪态娇婉,且性情伶俐,聪慧机敏,每每深得纪晓岚的喜爱与赏识。
后来,在纪晓岚陆陆续续四处辗转求学和参加科考的那些年里,文鸾总是如影随形地陪伴在他的身边,不论是在金碧辉煌的北京城里,还是在纪晓岚的故乡——直隶河间崔尔庄,不论是在纪晓岚屡屡遭遇考试失败、挫折和打击的时候,抑或是在纪晓岚春风得意、金榜题名之时,都是文鸾这个生命中的红颜知己,或者说是灵魂伴侣,始终陪伴在他的身旁,给他的生活起居以无微不至的关照和料理,给他的精神世界以沁人心脾的安抚和慰藉。文鸾在名义上虽然只拥有一个小妾的卑微身份,但在她的身上,却是寄托了纪晓岚无限的缠绵悱恻的情怀和刻骨铭心的意绪。
人生处处有遗憾,有伤痛。
而纪晓岚这一生在爱情之上最大的遗憾和伤痛是,就在他经过了多年艰苦卓绝的种种努力之后,就在他终于高中二甲进士,授官翰林院庶吉士,博取了功名,开始要步入宦海生涯、享有荣华富贵之时,他那青梅竹马的文鸾,他那至情至爱的文鸾,他那红颜知己的文鸾,他那心灵伴侣的文鸾,却因病早早地告别了这个世界。
这也就意味着,文鸾仅仅陪伴着纪晓岚度过了人生的寒冬,度过了纪晓岚生命中那些艰辛、苦难、悲怆和失意的岁月。
阳光总在风雨后。
等到纪晓岚花繁叶茂、硕果累累的时候,那个可爱且可敬的文鸾,竟然已经去到了另一个遥远而冷漠的世界,与纪晓岚阴阳相隔了。
文鸾的香消玉殒,无疑给了纪晓岚以莫大的沉重打击和致命伤害。
面对埋葬着文鸾一缕香魂的那一抔黄土,纪晓岚不禁悲从中来,哀痛万分,潸然泪下。“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种种鲜活灵动的一幕幕往事,宛然历历在目,可是,如今文鸾这个无比美妙的玉人儿已高居云端,进入天国。
阴阳分离,再也无法相见了。
直到多年以后,纪晓岚已进入他人生的暮年,依然对貌美如花的早逝的心上人文鸾耿耿于怀,念念不忘。耄耋之年的纪晓岚,有一天晚上竟是又一次梦到了自己的红颜知己和灵魂伴侣——文鸾。泪洒床枕之余,悲痛欲绝、哀思如缕的纪晓岚,后来还吟咏了一首情深意浓的诗,以纪念和哀悼文鸾这么一个清雅绝伦的女子:
憔悴幽花剧可怜,斜阳院落晚秋天。
词人老大风情减,犹对残花一怅然。
由此可见,纪晓岚一生都对他的青梅竹马和红颜知己——文鸾用情至深至切,海枯石烂,至死不渝。
这是后话。眼下,还是回到1754年(清乾隆十九年)这一年吧。
也就是在这一年,由于纪晓岚高中二甲进士,授官翰林院庶吉士,实现了纪家几代人孜孜以求的“学而优则仕”的重大人生目标,也算是为纪家的列祖列宗们增了光,添了彩了,于是,以举人身份出仕做官的纪容舒,便在这一年奏请朝廷,辞官归家养老了。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1755年。
也就是在1755年这一年,作为初入翰林院不久的一名庶吉士,纪晓岚的表现还是相当出色的。而德国的康德呢,也是在1755年这一年,出任无俸讲师(Privatdozent),开始在柯尼斯堡大学执教。康德还在这一年发表了《自然通史和天体论》,提出了关于太阳系起源的“星云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