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预警垃圾债，避险1987

在挪威股市创新高的同时，全球其他股市也是高奏凯歌。

1986年年底，道琼斯指数轻松突破2000点。从1982年4月17日的831.24点起步，这轮大牛市已持续了4年多，股指涨幅早已翻番，很多个股股价更是上了天。

面对华尔街的“欢乐盛宴”，罗杰斯却保留着一份独有的清醒。

从1986年年底到1987年年初，他先后多次接受美国《巴伦周刊》《新闻周刊》以及英国《金融时报》等媒体采访，强烈预言：在未来的1987年、1988年两年内，美国将发生严重的金融动乱，这场金融动乱的序幕将从垃圾债券市场引爆，一些购买了垃圾债券的券商和投资者将相继破产，随后由垃圾债券市场引发的暴跌将彻底拖垮美国股市。这也将是自1937年以来最为严重的熊市，道指有望跳水达49％。

“我看空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之一就是全球各地股市的主要成分股全都在今年创了新高，这是自1961年以来全球股市首次齐齐创新高，而在1961年全球股市高涨之后的1962年，各地股市竞相坍塌。”罗杰斯坦言。

罗杰斯认为，从技术上看，牛市终结时有两个信号：第一，牛市开始时，人人都买价值股，到牛市行将终结时，则是优质股回落，垃圾股上天；第二，上市公司热衷于并购，但这些并购充其量只是在股市上投资罢了，根本没有真正投向主业。事实上，自1986年4月开始，包括IBM在内的一些大公司的股价就已见顶回落，市场实际上已经开始转熊，但道琼斯指数依然在上涨，市场大部分投资者包括一部分机构依然沉迷其中，很少有人关注到这个关键性的变化。

让罗杰斯感到强烈不安的还有垃圾债的狂欢，以及华尔街投行的疯狂扩员。

“现在很多金融工具我都闻所未闻。比如他们创造的‘欧洲美元’市场，我都不知道这到底是干什么的。我以前的学生，他们做利率掉期、房地产抵押担保证券和外汇掉期交易，但是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们都不知道谁是最后的债权人。他们唯一知道的就是交易，然后可以挣很多钱。三个星期前，第一波士顿投资银行用自己的钱开出了一张9亿美元的金融并购支票。用他们自己的钱！这年头有哪家投资银行还在用自己的钱签支票啊？至少我知道的很少。”

罗杰斯强调，每个人都说“房地产抵押担保证券是个宝，我买了也挣了不少”，这样做肯定是要出问题的。

与此同时，华尔街各家投行都在疯狂扩员。

“你能想象吗？美国的资产管理业准备拿出多么惊人的花费去买更多的基金经理？1980年，雅利达招了5％的哈佛商学院毕业生，可3年之后游戏结束了，他们有了很大的麻烦。1986年，高盛也招了5％的哈佛商学院毕业生和5％的哥伦比亚商学院毕业生，你还想知道更多这样的事吗？”

因此，罗杰斯几乎看空所有投行，不仅有用自己的钱签支票的第一波士顿投资银行，也包括那年刚刚上市的摩根士丹利。他指出，即将来临的熊市将使这些投行在未来一年内没啥生意而不得不提前终结游戏。

他对金融股的看空，让华尔街的一些朋友很不高兴。当天，罗杰斯就接到一些摩根士丹利朋友的电话：“嗨，吉姆！我们看了你对市场的高论，很难想象我们做空的人居然都被你看空了，好像你以前就没在这条街上混过？”

类似的电话还有不少，罗杰斯不得不反复解释，那番话只是对未来市场的判断，并不针对特定公司。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毕竟，他还要在这个圈子里混，他为此郁闷了好一阵儿。

自从单飞之后，罗杰斯就将自己的资产分为三块，股市、债券和外汇。大难来临之际，罗杰斯当然要未雨绸缪，提前调整自家的投资组合，以规避即将到来的暴跌风险。

从1986年夏天开始，罗杰斯就卖空了大部分股票，只留下了少数美国的公共事业股，如果连这些股也下跌20％，他会考虑将它们卖掉。

美元在贬值，手头当然不能留存大量现金。“现在我的钱，都买了美国中期公众房屋债券，差不多是10年期债券。我丝毫不担心公众房屋债券的信贷问题，因为它们都是些市政债券，它们与信用十足的美国政府签约。”他告诉记者。

而在外汇市场，他透露自己持有的既不是外汇债券，也不是外汇期货，而是外币现金，包括瑞士法郎、德国马克、荷兰盾，以及奥地利先令等。但他没有日元，也不想有日元，他认为“那是个被操纵的市场”。

那么，个人投资者如何躲避这场即将来临的金融风暴？罗杰斯的建议是：“卖掉所有的垃圾债券，买一年期或两年期低利息的国库券，然后去看电影或者到海滩，去干什么都成，千万要记住：这可不是投机的时候！”

1987年1月初，在曼哈顿哈德逊河畔自由大街200号世界金融中心壮观的道琼斯大楼里，一年一度的《巴伦周刊》圆桌投资论坛照常举行。穿过安保严密的层层关卡后，9位投资界明星被工作人员领进16层大会议室。

新一年的股市走势当然是一个重要话题，尤其是在罗杰斯表示极度看空当年股市后，整个圆桌会议的主题基本被他主导。

阿布尔森（主持人）：拜托，吉姆，今年市场到底会怎样？

罗杰斯：因为这些四处横流的钱，我们会迎来一次大的反弹。但在1987年或者1988年，我们将遭遇一个大熊市，这将是美国股市很多年以来最为严重的一个熊市！

奥斯卡·谢弗（基金经理）：我可不认为会进入熊市。

阿布尔森：我们到底会进入怎样的市场？

奥斯卡·谢弗：我们会有一个比1986年年初表现更好的市场，一个人人都在谈论却难以置信的市场。自去年6月以来，二级市场表现糟糕，是因为大部分二级市场股票都在散户手中，他们除了卖就是卖，直到年底。相信我，他们卖股票是税收的原因，等到来年初，他们还会把股票买回来。

奥斯卡·谢弗透露，在他们公司的投资组合中，尽管有200只股票的收益不错，但它们的股价表现却有些令人失望。其他包括彼得·林奇在内的基金经理都认为到海外股市淘金是个不错的投资举措，但罗杰斯透露他更倾向于买入德国马克、荷兰盾、瑞士法郎、奥地利先令等外币。

《巴伦周刊》投资圆桌会后，市场似乎不为看空的言论所动，继续燃烧着热情。极度看空市场的罗杰斯也不被圈内朋友理解。

这年春天，一位老朋友去看他，结果被他对市场的一番言论吓了一大跳。

“我们会有一个跌幅巨大、急速、深度、令人恐惧的股市崩盘，就像1973年、1974年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市场下跌50％经历了两年时间。在市场崩溃前，道指有望再创新高，但这种情况可能要到1988年，也许6天之内，也许半年之内。”

听到这番话，这位老朋友目瞪口呆。“他以为我疯了！”罗杰斯后来这样自嘲。但他也没有很在意，还是提醒对方“全部清仓，一股也别留”。此后，他也将此话反复告诉周围的朋友。

很多投资者都希望自己走在市场曲线前面，能提前预测市场的涨跌。但在喧嚣的牛市中要想做到“众人皆醉我独醒”有多么艰难，看看罗杰斯的遭遇就知道了。因此，股市先知或者股神绝不是那么好当的，不仅要有超前的眼光，还要有非凡的意志。很多时候，甚至要有“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牺牲精神。

在半信半疑中，美国股市继续震荡向上，两次调整到120日均线也就是上升趋势线附近时都开始止跌，甚至像罗杰斯所预言的那样迎来一轮剽悍的反弹。

8月，道指冲到了2722点，与1986年12月的1896点相比狂涨了43.6％。一时间，坚持看空的罗杰斯甚至成为一些人的嘲讽对象。但罗杰斯坦然面对，他坚信丧钟很快就要敲响了！10月6日，纽交所开盘前，波浪理论大师小罗伯特·R.普瑞切特发出空头预警，当天道指跳水，大跌91.55点。

10月14日，星期三。美国政府公告，8月商品贸易赤字高达157亿美元，比外界预计的超支15亿美元。这是史上最为糟糕的贸易数据。当天，道指大跌95点，再次跌破120日均线。不过，这一次股指没能收回去。

10月16日，星期五，道指再度暴跌108点。从K线走势看，道指高山飞瀑的趋势正式形成。收盘前，基金经理们被迫纷纷平仓套期保值的指数期货合约，市场人心惶惶，充满末日到来前的气氛。

10月18日，时任美国财政部部长贝克发表电视讲话，指责联邦德国银行升息，声称联邦德国若不降低利率，美国拟唱衰美元，让美元继续贬值。这场讲话成为压垮美股的最后一根稻草。

10月19日，星期一，上午9时30分，美股开盘即暴跌。终于，美股历史上又一个“黑色星期一”到来了。这一天，华尔街“血流成河”。美股的这次雪崩不仅震动了美国，也在全球市场引起连锁反应。东京、新加坡、悉尼、巴黎、伦敦，先后发生恐慌性抛售，中国香港市场甚至为此停市四天。

早在近一年前，罗杰斯就公开预测了这一天。遗憾的是，还是很少有人躲过这场股灾。

那一天，恰巧是罗杰斯的生日，他没有去办公室看盘，而是在自己家里与朋友一起庆生。很多人打来电话，有祝贺也有求援。

“我劝他们清盘，他们不听，还说，‘我知道股市肯定要暴跌的，但我要正好掐在那个点位出来’。他们居然还安慰我，‘我知道你一向预测很准，但到明年或者到1989年前都不会崩盘的，到时候出来也不迟嘛’。我真的很无语！”

当天晚上，电视直播节目《亚当·史密斯的金钱世界》邀请罗杰斯畅谈自己的感受。直播中，他直言不讳地批评了美国政府，并直斥贝克和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是一对“傻瓜”，他们居然对抗德国银行利率，有没有搞错？一个股市童话已经完结，游戏结束了！

“但这不会是世界末日，事实上，这将有效清除金融系统中积习已久的放纵行为，比如垃圾债券市场的崩盘意味着一些过度纵容行为会终止。如果金融体系能就此完成自身的更新，那么我们将迎来繁荣昌盛的90年代。”他将之前美国《新闻周刊》专访中的话，再次重申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