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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各怀鬼胎
这个身穿橘纹和服的老男人,名叫橘法成,出身于京都橘氏梅津流嫡系,是右京区梅宫大社的前任大宫司,在神社厅资历极老,一言九鼎,是厅内少数镇得住年轻人的威严长者。
长子猫千代继承家业,坐镇京都总本社,他引退之后,按资历与规定,担任神社厅人事委员会的常务委员,负责十万家神社神职人员的资格审核。
原本以他的身份,此时若不是在京都的梅宫大社隐居,便应该是在东京霞关坐镇,绝不该在大阪闲逛。
但是,就在昨天的祭祀会场,他收到消息,继任加茂神社的孩子找到了,就在大阪的善邻地区,他连夜出动,赶在藤氏之前,来到大阪。
他找到那个十多岁的女孩儿,施展咒术,大喜过望,对方是纯正的加茂氏血脉,消息没有出错。
但他并没有立刻相认,因为那个女孩儿居然在一间便利店里偷窃,还利用了店长的善良。
偷窃意味着这个女孩儿公德有亏,欺骗善人更是污秽。而继任加茂神社的宫司,等若继承加茂氏的咒术、式神、宅邸,以及京都以北的神山地产,价值总计高达数千亿日元。
有德之人手握权柄,造福众人,无德者自私自利,为祸一方。
他身为人事委员会的常务,以德立身,怎能让一个无德之人一步登天?
但看在对方还是孩子的份上,咒力还未觉醒,他决定再给对方一个机会,多观察一段时间。
考察一个人的心性,最好是让这人不知这是一场考试,因此,他一直尾随在女孩儿的后面。
可他尾随的越久,越是觉得这女孩儿没有继任神子的资格,这女孩儿不只偷窃、打架、而且不分男女老幼,一并说谎。
诚实是一位神子最重要的品德,负责保管八尺琼勾玉的斋宫神子,更是要做到无我无私,物我两忘。如果这位神子,连一个坦诚相对的人都不能找到,那么就算予以教育,也是大奸大恶。
因此,当对方并犯欺诈偷窃二罪,他已经忍无可忍,要把这女孩儿送交警察,以期修德。
然而,还没等他说些什么的时候,便被另一件事情吸引了注意力。
这个女孩儿被他逮住之后,竟然能够使用言灵,影响到他的心智。
他心生杀意的原因是,一个先天觉醒咒力的天才,正利用这份天赋,蛊惑一个老人,以此逃脱罪责。
对于小恶的处置方法,神道界一向态度暧昧,真有才华,可放任其欺凌弱小。
但橘法成以德立身,以为,小恶不惩,其患必大,除恶务尽,防微杜渐。
因此,他决定暂时剥夺这个女孩儿的咒力,使其泯然众人,再将其收养教育;若是不能剥夺,也只好把她终身禁足在汤殿山大日坊的山谷中,吃斋念佛,配以良人,生育正统的加茂氏后代。
这份心思,他自始至终都未曾表露,因为剥夺咒力的术式,一旦施展便难以逆转。他不认为这个女孩儿知道真相之后,还能够像现在这样泰然处之。
事实上,宫小路瑞希确实没能察觉,真正的危机就要到来。甚至,她还打算玩票大的,榨干这老头的价值。
她认真打量老头的穿撘。老爸告诉她,一个怪盗,发家致富,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识别宝物的眼力。因此她七岁起,便跟随老爸,炼就了一双明码标价的慧眼,只等十六岁后,在大阪的当铺,金玉屋中担任看板娘,绑上有钱的大款。
考究的付五纹羽织与褐袴,出自极为高级的定制和服店小仓屋,价格至少三百万。
鸠居堂出品的特级香囊,就算味道已浅,市价也有二十万。
戒指、眼镜、木屐、袜子,粗看只是朴素无华的手工品,细看之下,也都是大有来头的奢侈物。
最令她眼馋的是,这老头别在腰上的扇子。
她竟然看不出做工、产地以及年代。
老头子用两条白银锁链紧紧捆住扇骨,不时瞟看此物。
这份关注度,足以证明这把扇子的价值,远在这身行头之上。
宫小路瑞希咽下口水,忍住心中的欲望,逐渐理智起来。根据这身行头,她十分确信,这老头的背景很不简单,不是能够轻易得手的对象。
她是个有格局的女人。
真正的大盗,若只是偷取财宝,难免被世人耻笑。
大盗之道,该如纣王之妲己、幽王之褒姒、高宗之武曌、秀吉之茶茶、凯撒之克娄巴赫拉,窃人以窃家,窃家以窃国,窃国以窃苍生。
世上有两种人能够一步登天。
一个是被大小姐看中的赘婿,另一个就是被老头子宠爱的幼妻。
若她能窃取老头的家业,哥哥就有了被治好的希望。
宫小路瑞希并不是一个胆小的女人,她早就已经丢掉了世人所说的耻辱心,在哥哥发病,连感冒药都买不起的时候,她一度打算出卖身体,可三思之后,还是选择偷窃与诈骗。
女孩子赚钱的门路远比男孩子多,但她也十分清楚,保有清白能令少女身价百倍。
为了区区几十万,几百万日元就把自己的清白送出,她深以为不值。
要拿走她的清白,起码要开出九位数以上的价格。
而她要做到的,不只要拿走这九位数,还要保住自己的清白!
当两个各怀心事的家伙,虚以委蛇,整个街道的气氛也会变得有些肃杀。
路灯下,橘法成停下脚步,手掌却紧紧箍着女孩儿的手腕。
“好吧,我不会把你交给警察,但你必须按照我说的仪式,对我发誓。”
说到“仪式”两个字时,橘法成的语气变得郑重,刺骨的杀意被隐藏在字里行间,显得庄重又谨慎,让人听不出一丝问题。
一个“仪式”就足够了?
宫小路瑞希观察老人的表情,略感到异常,因为过去她被人抓到,总被人以恶毒的条件要挟。
但她终究以为事情还在自己的掌控,甩掉了疑惑。
因为那些逼她露出肌肤,做出羞耻姿势的家伙,最终都付出了可怕的代价。
她并不认为一份誓言真就可以约束言行,否则她早就该被千刀万剐。
真正的誓言甚至不需要口头表达,她十年如一日地照顾着哥哥,这份肉眼可见的行动力,已经战胜了无数虚幻的誓言。
她的野心是编织出一张大网,俘获这个有钱的老头子,让生病的哥哥享受最高级的医疗待遇。
如果这份誓言能成为刺入老头心房的刀子,再多的誓言,她也能发得出来。
所以,她不只决定“真心实意”地按照老头子的要求,做完整个仪式,不出一点差错。
她更要让这个老头儿,怜悯自己,让老头俘获于她过人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