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天使
1612年夏天,詹姆士王进行了一个月的“巡游”,途中驻跸莱斯特、拉夫伯勒、诺丁汉和纽瓦克。沿途所见,一派国富民安、蒸蒸日上的景象,英格兰已经与西班牙讲和,与法兰西签订通商合约,这鼓励了商业贸易;庄稼连年丰收,带来了安居乐业的局面。埃塞克斯、威尔特郡和约克郡的奶制品源源不断地输入伦敦;威尔特郡和北安普敦郡的羊毛被运到港口,出口到国外;北威尔士和苏格兰的牛、科茨沃尔德的绵羊被成群地驱赶到了史密斯菲尔德的大市场。
其他行业也开始蒸蒸日上。诗人约翰·克利夫兰写道:“改正你的地图吧,纽卡斯尔成了秘鲁。”换句话说,煤炭像白银一样丰富和珍贵;其产量每年都迅速上升,在比灵斯盖特的交易所里,煤炭商人们吵吵嚷嚷地讲价。从1540年以来的一百年中,铁的产量增加了四倍。在布里斯托尔港口,谢菲尔德生产的餐具、康沃尔郡开采的锡,在这里装船出口,换取来自美洲和西印度群岛的蔗糖和谷物。诺里奇为法兰西和德意志流亡的纺织工人提供了安全的庇护所,而切斯特主宰了英格兰与爱尔兰的贸易。
在伊丽莎白统治末期开始的反垄断斗争,在国家的经济生活中产生了一定的影响。1604年,下议院发表声明:“在其他所有事物中,商品是最有价值和最宝贵的,比起别的东西,它的范围更广,更为重要,让它掌握在极少数人手中,妨碍了英格兰臣民的自然权利和自由。”然而,某些经济活动依然被赐予特许经营权,例如排干沼泽、造纸、海水制盐、造剑和生产无碳铁。垄断经营的种类之多,至少能够证明一件事,新产品和新技术种类繁多。
约曼农的住宅建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好,而穷人们则不再用芦苇或木头搭建小屋,开始用砖或石头修造农舍。厨房和独立卧室也出现了,楼梯取代了梯子,椅子取代了长凳;追求舒适生活的风尚在伊丽莎白时代之后继续发酵:陶器取代了木盘子,最后,餐刀和餐叉取代了尖刀和勺子。当然,过度夸大国家的整体繁荣程度是不明智的;赤贫现象依然存在,尤其在无地农民工阶级以及城市的流浪工人阶级当中。但是社会和经济生活的整体状况在持续改善。
有一位重臣没有参加1612年的国王巡游,他就是索尔兹伯里伯爵罗伯特·塞西尔。他在5月末去世了,病因不明;由于他未能改进国王的财政状况,国王对他很不满,这可能加重了他的病情。他在文件中留下了一封用意大利语写的信,信中将逢迎大人物和权贵的人比作向阳开花的植物:“阳光照过来的时候,它鲜花盛开,生机盎然,但是,当太阳落山之后,则是另一番景象。”从信的末尾可以看出,他渴望早日结束他那“充满烦恼和苦难的生活”。不管怎么说,人们哀悼他的时间都不会很长。伦敦传来的消息说,即使他还活在世上,也已经丧失全部威信和信誉了。他身后没有什么朋友。本·琼森对他不屑一顾,他“只是利用别人,从来不关心别人”。
大凡高官去世,总会有人起来抢班夺位。弗朗西斯·培根就是其中的一员,在他看来,索尔兹伯里过世是自己的福音。至于国王本人,也未尝不为此感到开心,因为他可以摆脱那位枢臣的掣肘、亲自统治了。他可以当自己的首辅了。第二年,他非常愤怒地发现:长期以来索尔兹伯里一直在拿西班牙人的佣金。詹姆士还能相信谁呢?
如今罗伯特·卡尔被册封为罗切斯特子爵,成了国王的心腹;北安普敦伯爵亨利·霍华德,成为新的执政班子的首席大臣。霍华德在自己的周围纠集了一群同侪和其他贵族,其中一些人是秘密的天主教徒,几乎所有人都亲西班牙。为了与之抗衡,在国王的谋士中,大法官埃尔斯米尔充当一个新教和反西班牙朋党的名义领袖。在这些四分五裂的谋士中间搞好平衡之后,詹姆士就可以引领国家的前进方向了。不同的人被赋予不同的职责。约翰·张伯伦写道:在1612年夏天,国王“发现了挫败人们的期待、制造悬念的艺术”。
宫廷中还有一个人物去世了。太子的身体原本看起来非常健康。亨利王子是一位冲劲十足和身强体壮的年轻人,他精通假面舞剧和武艺。但在1612年10月底,他却病倒了。当时他正在和他的弟弟查理打牌,旁观者康华利斯爵士注意到“殿下满脸苍白,好像生病了,说话不清,眼睛莫名其妙地凹陷失神”。医生赶来了,但是在接下来的十一天中,他束手无策,无法阻止疾病的缓慢发展。据推测,他得的是卟啉症,也有可能是伤寒。
医生在王子的头上放了一只死鸽子,脚下放了一只死鸡,它们都是刚被杀死的,余温尚在,被用来吸走有害的体液。他满嘴谵语地死去了,宫廷人士对此的确感到失望和沮丧。他一直是英格兰前途和命运的象征,很有可能为新教事业开创一个大展宏图的时代。安妮王后独自哭泣,即便在一年之后,别人依然不能向她提起亨利的名字;詹姆士悲哀地叫喊:“亨利死了!亨利死了!”如今王位应该由查理继承了,与长兄不同,他是一个沉默寡言、面带羞怯和拘谨矜持的王子。
不久就出现了一桩怪事,用约翰·张伯伦的话说,“一个非常英俊的年轻人,与亨利年纪相仿,长相也有点相像,浑身赤裸,来到了圣詹姆士宫,当时他们正在用午餐,他说自己是王子的鬼魂,从天堂来给国王带信”。众人向他发问,也问不出一个究竟,便得出结论:他要么是疯子,要么是蠢货。他们抽了他两鞭子,把他轰走了。
就个人的性情而言,国王不喜欢延长丧期,他天生不喜欢宫廷里一片愁云惨雾。1613年2月,他大张旗鼓地为唯一在世的女儿伊丽莎白与巴拉丁选帝侯腓特烈五世举行婚礼。只有男爵以上的人才有资格参加典礼。在婚礼现场,王族成员满身珠玉,挺身肃立。国王的天鹅绒帽子上镶嵌着二十五个闪闪发光的钻石。王室的珠宝也让众人大开眼界。其中有一件红宝石垂饰,唤作“三兄弟”,还有一件“硕大而精致华丽的金首饰”,叫作“不列颠之镜”。公主本人先是没完没了地小声窃笑,最后竟然忘情地放声大笑,破坏了端庄严肃的王家婚礼氛围。或许当时她不知所措。第二天,国王探访这对夫妇,询问他们在华丽的大床上干了什么事情。据认为,莎士比亚在《暴风雨》的第四幕中引入假面舞剧,就是为了祝贺他们的婚配。
一场更为阴险的婚礼即将举行。1613年4月中旬,托马斯·奥弗伯里爵士被关进了伦敦塔。从表面上看,这件事令人很是吃惊,因为奥弗伯里一直是国王的宠臣罗切斯特子爵的密友和心腹。然而,据说奥弗伯里之所以身陷囹圄,是因为国王意识到,“世上疯传一种说法,罗切斯特控制了他,而奥弗伯里控制了罗切斯特,这对他来说是个羞辱”。
然而,事情还不止于此。罗切斯特恋上了年轻的埃塞克斯夫人弗朗西丝·霍华德。但他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这位女士已经结婚七年了,丈夫是第三代埃塞克斯伯爵罗伯特·德弗罗。当年出嫁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小孩子,如今对自己的早婚很后悔。这对夫妇是一对冤家,双方感情不睦,互相憎恨;当罗切斯特可能成为入幕之宾的时候,她便抓住了获取自由的机会。她要求宣布婚姻无效,理由是,埃塞克斯阳痿不举,生不出子嗣。她的父亲托马斯·霍华德,第一代萨福克伯爵,热烈支持她;女儿嫁给国王的亲信,只会进一步提高他在朝廷中业已高高在上的地位。
由于自己的男性能力受到了怀疑,埃塞克斯自然感到委屈,尤其是因为,这会影响到他再婚。所以他有必要告诉世人,虽说自己与第一任妻子的婚姻失败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得了不利于再婚的阳痿,于是詹姆士下令成立一个正式的调查委员会去审查这个案子;与大多数正式的委员会一样,它走的是便捷的路径。
国王赞成离婚,就是为了让罗切斯特子爵满意和高兴。当弗朗西丝宣称,她丈夫之所以阳痿,可能是因为中了邪,詹姆士完全支持她;他不是写过一本论巫术的小册子吗?坎特伯雷大主教表示反对。但詹姆士已经安插好了委员会的成员。为了证明他们是否完婚,一位教士问埃塞克斯“他是否经历过爱慕、勃起、请求、插入、射精全套过程”;用同时代人的话说,听证会上充满了“不体面的言行”。由十二位已婚妇女组成的陪审团负责检查弗朗西丝夫人的身体,以证明她还是处女;这位夫人在这一过程中始终戴着面纱,因此有人怀疑,这中间被人用了调包计,用一个货真价实的处女取代了她。委员会当然按照国王的意思批准离婚。这件事被视为宫廷腐败的一个著名例证,受到了广泛的关注和谴责。
在这个时候,托马斯·奥弗伯里爵士开始卷入这个阴谋案。作为罗切斯特的密友,他鄙视两人成婚的想法,毫无疑问,部分原因在于罗切斯特会因此抛弃他,转而投奔宫廷中的霍华德一党。当国王确信,奥弗伯里了解弗朗西丝·霍华德有不光彩的秘密,便出手干预了,他派奥弗伯里出使俄罗斯,实际上是想将他从英格兰放逐出去。奥弗伯里拒不就职,结果被关进了伦敦塔;尽管他的身体状况很差,他还是被严密看守,准备关押到婚礼结束。至少原计划是这样。
然而,弗朗西丝·霍华德的想法不同,她已经下定决心,绝不会让奥弗伯里活着走出伦敦塔。她找到了一个同谋——特纳太太,此人善于配制毒药;特纳太太有个仆人,名字叫作理查·韦斯顿。通过关系或贿赂,这位仆人当上了这位犯人的看守。罗切斯特经常前往狱中送葡萄酒、果馅饼和果冻给奥弗伯里;有人提出,这些甜品当中就暗藏毒药,但这种观点并未得到证明。实际情况更有可能是这样:在韦斯顿的默许下,那个不幸的受害者食入大量的硫酸,即“石凡油”。不管用的是什么方法,反正奥弗伯里在1613年初秋死了,葬在了伦敦塔。约翰·张伯伦写道:“此人非常不幸,因为几乎没有人同情他,即便是他的朋友,谈起他也是如此漠然。”据记载,宫廷中无人谈及此事,那里的话题是假面舞剧、宴会和即将举行的贵族婚礼。
12月26日,弗朗西丝·霍华德与罗伯特·卡尔——上个月刚受封的萨默塞特伯爵——结婚了,当时没有人怀疑他们有不法之举,他们的婚姻之喜没有受到任何干扰。在婚礼上,新晋的萨默塞特伯爵夫人长发披肩,作为贞洁处女的象征;用当时的话讲,她“带发结婚”。国王和坎特伯雷大主教驾临王家礼拜堂,与众人一起出席婚礼,向这对新人赠送了大量礼物。然而不久之后,东窗事发,詹姆士一世时代最大的丑闻大白于天下,此时距离奥弗伯里去世已两年了。
召开议会已经刻不容缓。国王的财务处于窘境,这就要求必须召开议会。政府各个部门急需资金;驻外大使们已经发不出工资了。舰队的船员们发出徒劳无益的请求;甚至连国防工事也年久失修、无钱维护了。枢臣们滔滔不绝地提出各种建议和劝告,但他们议而不决、举棋不定。国王周围的贵族和领主们决定,要保证将宫廷确定的候选人送回议会。他们被称为“承办人”,但他们的活动惹人怀疑,这就意味着,几乎没有哪个选区愿意听从他们的建议。他们向各个城镇和地区发出信函,这种行为被称为“掺沙子”。各个选区想要推出新代表——也就是与宫廷没有裙带关系的人,事实上,下议院中有三分之二的议员是首次当选的。这对国王来说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1614年4月5日,詹姆士召开会议,发表了一通表示和解的讲话,承诺进行改革,同时要求提高岁入。下议院议员们故意不理会其中的要旨,反而开始抱怨,“承办人”破坏了选举自由和议会的特殊权力。他们不想投票赞成政府开支款项,与此相反,他们更喜欢去挑战国王征收附加税——进出口税——的权利。三天后,国王又发表了一通讲话,他要求议会充满爱心;他愿意展示他对臣民们的爱意,而下议院议员们也必须表示他们对君主的忠心。然而,下议院里却是一片焦躁不安和坚强不屈的氛围,到处是嘘声和嘲笑声。其中一位下议院议员克里斯托弗·内维尔宣称,廷臣们“在国王面前犹如奴颜婢膝的小走狗,对人民却狠如恶狼”。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混乱的议院。它被比作斗鸡场和斗熊场;议员们被称为“起哄闹事的恶霸”,街头上的流氓地痞。
议员们拒不听从詹姆士一世的命令,不肯专门就拨付政府开支款项进行辩论,国王迅速出手,解散了议会,将五位议员关进了伦敦塔。会期持续了不足三个月,没有一项法案得到国王的首肯。因此,它被称为“糊涂”议会。此后一连七年都没有召开议会。
由于议会不肯拨款,国王没有拿到政府开支款项,而他又等着钱用,他便进一步推动与西班牙和法兰西的联姻谈判;他许给双方的奖品就是威尔士亲王查理。然而,这种事情是耗费时日的,不可能一蹴而就。在过渡期间,他想要借款,却遭到拒绝,理由是不容争议的:王室信用不足。如今萨福克伯爵托马斯·霍华德被任命为首席财政大臣,他立即采取一切手段去筹款。例如,在伦敦周围七英里之内的所有新建房屋,都要交罚款。
在议会解散期间,一些主教和大领主将他们最好的金质餐具拿到了伦敦塔的珠宝馆,以便向外出售,国王决定让全国人民效仿他们的行为。于是,他向全国各郡和各个自治镇索要“贡金”。然而,结果并不令人鼓舞。马尔巴罗的一位名字叫作奥利弗·圣约翰的绅士拒不支付,他的理由是,贡金违反了大宪章。他被带到了星室法庭,关进了伦敦塔。到了最后,按照国王的意愿,他被判处罚款五千英镑,还被投入监狱。
由于议会解散了,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宫廷,那里才是真正的国事中心。国王的宠臣萨默塞特伯爵依然是众人瞩目的人物。他在1614年就任内廷大臣,经常随侍国王左右;国王与驻外大使以及名流的通信都要经过他的手,他还控制了宫廷的发动机——庞大的官员任命机器。然而,他与霍华德家族的姻亲关系招致了许多廷臣的敌视。有人四处散布流言说,让一个人支配国王,此举既不正确,也不可取。
该给国王介绍一位面目姣好的宠儿了。1614年夏天,有人将一位二十二岁的小伙子引见给了国王。乔治·维利尔斯,一位骑士的儿子,一直被当作廷臣来培养;此人会跳舞,善击剑。他还在法国待过三年,养成了一身翩翩风度,足以为这位“英格兰第一美男”增光添彩。他背后也有势力庞大的盟友,其中包括大主教阿博特和王后。阿博特之所以支持他,为的是打击霍华德家族的势力;霍华德家族是亲近信仰天主教的西班牙的。
王后受到了阿博特的影响,催促她丈夫向这位年轻人施恩,因此,维利尔斯就被任命为尝酒侍臣,经常可以随侍君主,1615年春天,他被封为骑士,当上了寝宫侍从。
萨默塞特感受到了对手的存在,提出了抗议。他没完没了地抱怨,傲慢无礼地与国王争吵,这进一步疏远了国王,导致詹姆士告诫他:“千万别让我理解成你轻慢我个人,并且低估我的品质(也不要表现出你先前对我的爱已经冷却)。”他指责萨默塞特“莫名其妙地、没完没了地吵闹、发脾气、狂怒和傲慢无礼”,还指责他“好久以来一直偷偷地躲着我,不肯到我的寝宫睡觉,不顾我多次恳求你前来”。君主居然给臣下写这样的信,真是咄咄怪事,它的确反映出二者以前存在着不同寻常的亲密关系。
维利尔斯很可能早就成为第三者了。在1615年夏天,詹姆士驾临法恩海姆城堡,温切斯特主教的家,在那里与他的新任寝宫侍从会合。后来维利尔斯质问国王:“你现在是否比当初更爱我……当初在法恩海姆的时光,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就是在那里,主人和狗都神魂颠倒。”这句话的意思不甚明了,容易引发歧义,但它至少可以让人做出有趣的阐释。
弗朗西斯·培根悉心观察詹姆士一世宫廷的种种活动,他曾经写道,“大家都通过一道弯弯曲曲的楼梯往上爬:如果有派系,那么,在向上爬的过程中,最好支持自己的化身”。因此,培根就投到了维利尔斯的门下。他对维利尔斯说,作为国王的宠臣,他应当“切记自己受到的极大信任。作为国王须臾不离的哨兵,总要站在自己的岗位上,为他提供真实的情报”。
就在这一年的夏天,萨默塞特感觉到,有人给他炮制了大量阴谋,于是,他便为自己草拟了一份内容全面的赦免状,在其罗列的犯法行为当中,有的他的确犯过,有的他可能没有犯过。例如,按照他的敌人的说法,他曾经偷过王室的珠宝。在7月20日举行的枢密院会议上,国王命令大法官培根本人批准这份赦免状:“立即照办,因为这是让我高兴的事情。”培根双膝跪地,祈求他三思而后行。“我已经命令你通过这份赦免状,”詹姆士走出枢密院会议厅时说,“你应当予以通过。”但与往常一样,他的态度有些犹豫,不够坚决;王后及其他枢密官反对这项决定,因为,如果这样的话,萨默塞特就可以留下他可能偷走的珠宝或其他物品了。这会成为一个恶劣的先例。直到最后,当詹姆士离开白厅的时候,也没有做出明确的决定。这件事只是萨默塞特倒大霉的开始。在1615年初秋,有传闻说,托马斯·奥弗伯里爵士是在伦敦塔中被人毒死的。有一位次要帮凶是药店的一个伙计,他得了重病,在临终忏悔时承认了自己在投毒案中扮演的角色。很快,这个秘密就大白于天下了。伦敦塔守备受到盘问。结果发现,理查·韦斯顿被安排成那位犯人的看守。现在该调查萨默塞特夫人弗朗西丝·卡尔和她的丈夫了。
如今国王很担心事情反转会牵扯上自己,于是,他让王座法庭首席大法官爱德华·柯克发出逮捕令,逮捕萨默塞特。萨默塞特向国王抗议,说这是对他的名字和家族的侮辱。“不,”国王喊道,“如果柯克传我,我也得去。”据说,当枢臣离开后,他又说了一句:“你已经魔鬼附身,我再也不会见你了。”
柯克彻底调查之后,最终向国王报告说,过去弗朗西丝·卡尔使用妖术疏远了前任丈夫,如今又使用妖术诱骗了新的情人。他进一步透露说,她至少弄到了三种不同类型的毒药,投给了奥弗伯里。
1616年5月24日,萨默塞特夫人来到威斯敏斯特,站在大陪审团面前接受审讯;她一袭黑衣,只有细麻布的轮状皱领和袖口是白色的。她的一些信件被当庭宣读,显然内容猥亵不堪;观众挤向前,想看一看她在整个密谋过程中使用的巫蛊咒语和画符是什么样子的,就在这个时候,木头台子上传出咔的一声巨响。众人都以为魔鬼降临法庭,这声巨响表明,他因为自己的诡计被揭穿而发怒了。现场一片混乱,直到一刻钟之后才平静下来。在詹姆士一世时代,巫师和魔鬼依旧充斥着人们的脑海。
伯爵夫人对谋杀指控供认不讳,或许是因为她心里很清楚,国王对于贵族成员总是仁慈宽厚的。第二天,她丈夫出庭了,他宣告自己无罪,但法官对他的话不予采信。夫妻两人均被判处死刑。国王下令,免除了两人的死刑,他们被押送伦敦塔,在那里关了差不多六年。他们的欺诈与背叛、荒淫与虚伪大白于天下,这只会进一步削弱宫廷和国王的地位,他们毕竟曾经是国王的伙伴。特纳太太因为参与投毒而被判处死刑。国王的一位廷臣评论说:“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没有宗教信仰,只有恶意、傲慢和通奸,一看到别人倒台就诅咒大骂,欢天喜地。这个地方如此邪恶,我就纳闷了:大地为何不开一个口子,把他们全吞下去。”
这一年的初春,在格林尼治王宫的花园中,太子查理在“开玩笑”的时候,将水管对准了维利尔斯,淋了他一身水。宠臣很是生气,于是国王爆发出不同寻常的怒气,打了儿子的耳光,大声斥责他“性情恶毒、冥顽不化”。如今维利尔斯被国王称作“斯蒂尼”,这是对圣斯蒂芬的昵称;这个称呼表明,那些仰望圣徒面孔的人宣称它就是天使的面容。天使很快就要掌大权、说了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