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叁」无根
大孟王朝一百一十五年。
卷地芳春都过了,客栈,窗边,花不语,对人含笑。待回至屋中,冷璱惹得花喜欢,登时想起此次二来京都,昨儿江船上买了个坠子于阿醨,藏在怀里,只是翻来覆去,并未寻得,想是却才斜巷吃面,路上落在了哪里,便出了客栈原路去找。
却才出了客栈门走了半路,但见黑云压城,冷璱向掌柜借伞却未得,又不愿去扰同门,只是向天爷许个愿,愿雨莫要忒巧,好歹等他回了再下。
仔仔细细直走到了面摊子处,向摊主一问方知坠子原是落在了座儿上,得了坠子,谢过摊主,却才要走,但见雷公电母也不知会一声,雨神便降了无根水。
“救命!呜——”冷璱却听一稚童呼喊。如此世道,想是人贩子拐孩子了,哪里有见死不救之理?故前去探看。只见街角处一黑脸汉正捂着一孩子的嘴,那孩子见了冷璱,泪光交杂渴望,挣扎更甚。黑脸汉也见了冷璱,看是个十来岁光景的少年人,不在怕的,登时拔了一把短刀:“莫要多管闲事!”
冷璱看他拿刀每个招式,想来不是个武林中人,当以快制胜,登时三步作一步,掩耳不及之势打得大汉趴下,大汉见不妙,自顾自跑了。低头去看时,孩子两只小手紧抓住冷璱的衣角,琉璃珠子似的眼睛里噙着泪,滴滴答答,泪雨难分,冷璱忙解了上盖披在孩子身上,一边抱了他往面摊子的棚子下躲雨,孩子小小的身躯微微抖动着,身上散着热气,紧贴着冷璱的胸膛。
“几岁啦?”冷璱摸摸他的头,柔声问。
“……四岁。”孩子抹了抹眼泪,颤着声儿,稚音道。
“你家人在哪里啊?”冷璱用他的上盖给孩子轻轻揉揉头发,擦干雨水。
“不知道……”孩子埋在冷璱怀里。
“哥哥陪你在这里等家人好不好啊?”无根水到底是无根水,天神尚不懂事,有了眼泪直往人间滴,无事耍耍脾气,而大地啊,有了眼泪只管往心里流,纵是泪作江河湖川,人间一转,泪珠儿纵使脏了也只管往心里流啊流,如今儿天上淘孩子的眼泪也要它来接。一时怕是不会停了。
“……好。大哥哥?”
“嗯?”
“这是什么花儿?”孩子指指冷璱的腰肢。原来冷璱穿得单薄,又是白色衣裳,脱了上盖又淋了雨,衣裳里透着肌肤,一连他腰肢的花形胎记亦是异常显眼。
“大抵是……梨花罢。”冷璱一转眼睛,笑道。
“你是何名字?啊,嗯……冒昧了……我只是想知道哥哥是甚么花神么?来日定去拜一拜。”
“啊哈……哥哥不是花神哦,嗯……”冷璱不经逗,登时笑得开朗,想了一番,笑道,“我姓叶,我是守护花神的叶神哦。”
“叶哥哥,嗯,我爹爹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命之恩,不知该如何相报?”身上雨水略擦干了,孩子不再觉得那般冷,稍安了神,直汪一双琉璃珠子凝视着冷璱,一脸尽是认真。
“嗯……那你以身相许好不好啊?”冷璱看他似是个女孩子,又只有四岁,想来将来未必记得——反正他莫要说四岁,便是七岁八岁之事皆是了无记忆了,便笑着打趣。
“……”孩子先是羞了一阵子脸,后而信誓旦旦道,“好,叶哥哥等我长大。”
冷璱一下便被他的认真劲儿惹笑了:“好,叶哥哥等你。”
彼时雨势稍小,一身着上官家服的子弟撑着伞一把,焦急往这边赶:“小公子!小公子!你原来却在这儿,急死小的了!”
冷璱见是上官家人,也不多言,起身将孩子放下:“再会啦,小公子。”
孩子并不很舍得,只拉着冷璱衣角不丢。
“怎么?想被哥哥拐走啊?”冷璱轻轻刮了下孩子的鼻尖。
“叶哥哥,我要先回去,我一定去庙里拜你,我……许你,说到做到!”
“好。”原来以为他是个小姑娘,若是早知他是个公子哥,便不开此玩笑了。
还没得一个拉钩的机会,上官子弟便抱起了孩子,只留给冷璱一个狐疑的眼神。子弟抱了翠迟便走。
等等!还没告诉叶神我的名字!等——待孩子回首时,印入眼帘的,是叶哥哥湿透的衣裳在背部显出的一道长疤,却不可怕,好似梨花琼枝。以及他身边多了位撑伞人,那人笑纳百花其间,一身玉白衣裳便是千树万树梨花开,叶哥哥将温柔的笑卧在了一树梨花白的他的掌心……想来,他便是叶哥哥口中所说的——他的花神罢。
叶神,我姓上官,名翠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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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番辗转回忆,颦渊方想起他确实救过一个孩子,亦是曾骗他道自己是甚么叶神——不过现在他已易了容——他那时才四岁,哪里记得叶神长甚么模样!
“你怎样回去?”颦渊岔开话题,“等上官家子弟来接你么?”彼时雨势不减,颦渊受伤不能经雨。
“不,不用。”翠迟想到他向忤氏“道歉”之事,不免心虚,“叶哥哥你受伤,我留下照顾你。”
这孩子……唉。“那你再去开一间客房罢。”颦渊翻身上床,只能趴着。
“我……没带钱。”出门时换了衣裳,连钱袋子一齐换掉了。
颦渊无语半响,单手甩了床被子与翠迟,道:“睡地上罢。”
被子直将翠迟埋住,他环顾四周,连个长椅也没有,只是间寻常小客栈,好在地板还算干净——今生也能睡上地板!翠迟将被子一折,一半垫在身下,一半盖子身上。翻来覆去,翠迟哪里睡得着,况且尚未宵禁呢。
“叶哥哥,我当年可真真拜过你呢。”见颦渊背对着他并不吭声,翠迟又道,“自那日别了你,我将此事说与爹……父亲听,父亲听了只是哈哈大笑,说世上并没有神仙,纵是天下庙宇,怎么也没找到个叶神的。我便自己做了个木头的小庙,里面放上梨子祭你——那时我已经五岁了。
“只是打那天以后,父亲便禁足了我,说是天下要大乱了。我成了温室之花,每日只是房间,走廊,学堂,不曾学武,父亲不允我学武。八岁那年,阿姐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一直这样以为,因她从未回过家,不过现在我知道了,她嫁给了当今圣上。阿姐披红妆,车马浩荡——那时,我突然恍惚,叶神是否真的存在,这世间似乎只我一人觉得他存在,那么他真的存在么?王阳明先生说过‘眼开则花开,眼闭则花寂’——叶神一直在,我一直拜。
“世间没有神,但我有神。
“……叶哥哥,你还在听么?”
“……嗯。”颦渊真的未曾想到,便是冷璱,亦是未曾想到,他曾经无意救下的孩子,随意开的玩笑,竟会这般一个他。纵是小的作为,纵是相隔日久,总会澎起一片波澜。好在这个上官小公子没提起“以身相许”之事——不要骗小孩子,搞不好他会当真。
“叶哥哥救我两次,上官翠迟自此万死不辞。”
……这倒是个混进上官家的好机会。能否让这上官家的孩子消停会儿,再听他嘟囔下去,罪孽深重之意又要涌上心头了——他救过多少孩子,又杀死过多少?他自己能数清?啧。
颦渊做起身来,起身欲去。
“叶哥哥去哪儿?”翠迟见颦渊起,也翻身起来。
“去要一壶酒喝。”
“我去我去……”看颦渊颇有讽刺意味的挑眉,翠迟才想起自己没钱。
颦渊下楼去,翠迟在其客房中闲看,一瞥便见了精美异常的异域花色裂纹瓷瓶一瓶,打开一看,香气四溢,翠迟登时迷了心窍,复又盖上,已来不及。彼时颦渊端了酒以及一些饭菜上来,一开房门便觉气味不对,急忙掩了口鼻,见翠迟手里拿了异域迷药又怒又恼,急掩了房门,自贴身衣物中找了解药,先自己吃了一丸子,再倒出时,空空如也,方才想起前日翻山时撒了。啧。
颦渊只得抱了翠迟放在床上,此迷药药效时间只有三个时辰,食者专说胡话,原是颦渊用于套用敌情的——翠迟也算个敌罢?反正上官家的,不算浪费。
“别走。”翠迟拉住颦渊手腕,“叶哥哥,你有家人么?”药效已起了。
“……有过。”到底还是个落处无根人。
“你相信他们么?”
“信过。”颦眉蹙頞。
这到底是谁套谁的敌情。
“我也有家人,我很信任他们,可今天那帮人说我们上官家滥杀无辜……”翠迟声儿里抖着哭腔,“我开始怀疑……我,我从小甚么都信,我信神仙,我信功名,我听父亲的话,科举,考试,童生,秀才,举人,可我看见他们作弊,他们作弊!父亲不再大义凛然,他说这就是官场……我不想考了,我不想进官场,我不想,我不信,我读啊读,陶渊明,杜甫,苏轼……呜,我不想考了,阿姐嫁给圣上再没回来过!你说,阿姐是不是……呜呜……我一直信上官,从小到大,引以为傲,突然,突然我发现家里人都在瞒我一样,后厢房有血!你知道,引以为傲到引以为戒嘛?……父亲好冷,哥哥好远,为何圣上无论对错父亲都听从,打仗那么可怕,我不想变成我讨厌的人,为何有泪要忍,我不想忍,我连哭都不能自由么!……我……呜呜呜……叶哥哥,你到底是不是神,为何你只护花不护人……”
哭声混着雨声,到底是,人哭还是天哭?
雨过乱砸,韶光贱奈何天。只恨风走万里无家,人踏千年皆似雨水,总无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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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阶风凉,风声脆泠,卷起珠帘半寸不为意。阁主顾影怜春,站在廊子下饮风。
“阁主顾影自怜呢?”刹那,一朵暗——伤心昙伴着调侃语气穿风而来,直奔阁主而来。
须臾,脉纵身而出,后空翻捻住并碾段了伤心昙,深邃的眼眸四溢怒气,却也乖乖立在阁主身后,左手攥着剑柄并无松意。
“流亡还是这么没礼貌。”阁主皱皱眉,道。
“哈?流亡要的是‘狠’,礼貌有屁用!”虤大声笑道,“小的有礼了,劳烦阁主将脉送与在下可否?——”说罢俏皮话,虤便上前欲要与脉过招。
而脉却只是躲:“月阁禁打架斗殴。”
“你果真不还手?”虤登时坏笑一番,甩了一叶飞镖欲要射向阁主心口,登时脉挡在阁主身前还镖——你看,这不是还手了么?
“脉。”阁主轻唤。
“是。”脉收剑侧在阁主身前,怒气变杀气。
“你两个倒是君为飞絮吾为流水似的,一沾永相随了。”虤将前儿个窥梦轩听的曲儿胡诌了俩句打趣,说得脉又是羞又是恼。
“家主贪财,不想留了流亡这么个烂摊子与我。”阁主不改颜色,微笑请虤入座。
“首领懒惰,不想派了我这么个烂摊子与你。”虤坏笑盘腿坐在垫儿上,见了桌上的酒拿起便畅饮起来,洒得一身皆是,“月阁多少年了,待客酒味儿一点儿不带变的——赶紧把冷璱的破事儿说与老子听,老子还有‘大事儿’呢。”
自七年前冷璱将流亡组织打散,至今流亡都未将组织整理完整,虽说后来冷璱坠崖之事人人皆知,但几次在悬崖江里打捞,却没人找着个尸体,流亡组织不见死尸总放不下心来,故不惜重金与上一届月阁阁主签了世代条约,每月派虤往月阁来一趟打听消息,非要知道个冷璱死活才可解约。
“哦,冷璱回来了。”阁主抿了一口清茶,懒于抬眼,淡声道,“虤公子画押罢。”
虤愣了半响未言语,面前之约纸被风撩拨几番不止,“解约”二字墨迹未干。
虤却要离去,一转身撞上上级首领,忙行礼:“秦首领。”
“嗯。”擦身而过。
虤瞅着秦首领那三分白的眼神,一阵寒颤。谁又惹他了?算了,不关我事,要赶紧走。
秦盘腿坐入方才的席,剑往矮桌上一方,阁主也陪着入席。
“谁?”
“在下不明白秦首领说得是甚么。”
“名字,暗地里放火箭的,那个人的,名字。”一个个字眼似是从秦首领牙缝里挤出来的。
阁主颔首沏茶,从容不迫:“怎么,秦首领被雇去守奖品,莫不是遭人暗算了?”
秦冷笑一声,宛若毒蛇死盯猎物般凝视着阁主:“是你的人罢?”
“嗯?”
“这世上,没有比我轻功更好的人,除非——”秦起身逼近阁主,“他的身份被月阁隐藏起来。”
阁主沏好茶,镇定自若地往嘴边送……
脉蓦地蹙额,起了杀意——
秦握住阁主纤细的手腕,将阁主手中的茶水饮入自己唇中,斜睨了脉一眼,坏笑一声:“你的狗,很护食啊。”说罢,起身欲去,临走时,斜眼道,“阁主便是不说,我也能找到,就看阁主大人您——护、不、护、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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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是晨,春又老,葱葱绿叶渴饮阳。翠迟醒时,头痛欲裂,打断腿伤着脑子了?抬眼看了房顶平凡木头制成的,他却才晃过神来,想起自己没回家,而是……嗯……颦,颦,颦渊兄?!
颦渊尚在浅睡,呼吸轻绵绵,翠迟没敢惊扰,却发现颦渊坐倚着床边,而自己膝枕与颦渊。原来翠迟昨夜闻了异域迷香胡言失了意识,拉了颦渊不准走,往他怀里卧,只是此类事在其失了意识后全全无所记。风撩拨颦渊垂下之墨发,柔柔痒痒地扫在翠迟面颊上。
“怎么还在看……”颦渊缓缓展眸,唇舌间四溢着梨花酒香。
“好看。”翠迟嬉皮笑脸,道。
“嗯……”颦渊睡眼惺忪,少许走神。
“那你要不要看回来?”翠迟贴近颦渊,笑道,“省得像我占你便宜似的,大冰块儿。”
颦渊蹙眉扫了他一眼,随即站起身来,坐了一夜腰酸背痛,眼前甚是眩晕。
“哇,大冰块儿你咋样啦?”翠迟想着颦渊本来背上受了伤,又坐了一夜,心里愧疚,赶忙起身去扶颦渊,不想一个踩空跌下床来,“嘶……痛痛痛……”
大冰块儿?甚么别称!颦渊白了一眼,没理会,又坐到桌边去,喝昨夜残杯——昨夜才喝几杯正好看翠迟撒泼有趣,哪知翠迟硬拉他……啧,不想了。
“诶,大冰块儿,我昨天干了甚么,为何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哪壶不开提哪壶。颦渊不答,只是喝酒。
“我爹说……我听说,早上起来不能空腹喝酒的,伤胃。”翠迟趴于桌上,戳戳颦渊,道。
这话,颦渊也听人说过——人已不在了——不,还在——算了,下不为例。
“大冰块儿?你理理我啊。”翠迟揪揪颦渊衣角,看颦渊仍是不理,又道,“你不说话我说。大冰块儿你两次救我性命,以后旦有需要,我上官翠迟万死不辞……”
等的便是这句:“我想进上官家,”颦渊说罢感觉此话显得忒过突兀,又道,“我是说,我才来京都,并无谋生地方,贵府……”
“好说。夏至,有冰块儿陪我身边可凉快着呢。”翠迟打开无字扇扇风笑道,其实有些心虚。
颦渊只是蹙眉翻了他一眼。
小点了几个菜,吃罢早饭,颦渊于掌柜处结算了总帐,并无行李收拾,只拿了那把剑与两件换洗衣裳,两人结伴往上官府去。
“大冰块儿?我昨夜却做了甚么,怎么躺你身上了?”翠迟脚步未有颦渊快,追上问道。
“不知。”颦渊扭过头去。
“你亦是闻了那玩意?”
“未曾。”
“那你怎不知?”
“醉了。”
“哦……你真的不是神仙?”
“……”
“我以后还叫你叶哥哥可否?”
“随你。”
“那大冰块儿呢?”
“随你。”
“那春秋时叫叶哥哥,夏时叫大冰块儿,冬天叫甚么好?”
叹。
却才走过两条街,街上蒸汽缭绕,或是新出炉的包子,抑或才蒸的糯米糕,包头巾的大娘,围着炉子拿着阿娘做的布老虎混跑的娃娃,本是嬉笑在一处打闹,阿娘一声唤便没影儿地跑回家。
“爹爹,你瞧瞧人家!都是背着媳妇的,你咋忍心要娘走着!”一小女孩儿揪着爹的衣裳,指了指路过的少男少女,嘟着嘴,闷气道。
她爹红着脸看看她娘,她娘把嘴一嘟,笑道:“愣甚么呢?没听见闺女说的?”
柴米油盐酱醋茶,在他背起她的那刹那,光阴好似一转,回到他是少年郎,她是闺中姑娘那年。那年,她从墙头翻下,爱红脸的他接了她,背着她,穿过户户家家,去看小池塘新开的荷花,玩过家家似的,约好非谁不娶,非谁不嫁。
“噢——阿爹背阿娘喽!阿娘给我买酥吃!”小女孩儿拿着纸风车,蹦蹦跳跳,笑时可见已掉的两颗门牙。
“不能吃,牙还没换好呢……”
翠迟回首望那一家三口,过往一闪而过,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他仿佛摄了魂似的,只是留下一地剪碎的悲伤。
有人一家三口幸福美满,亦是有人一樽还酹江月对影方成三。
颦渊瞥见翠迟暗自神伤模样,虽有触动,却并未理会。人人皆有难以言述的伤,而以伤示人,颦渊不屑。
也许翠迟未曾刻意,只是颦渊敏感多疑。
“哟,五大公子哥儿!你可在这儿呢!”只见一上官家的子弟远远儿得瞅见了翠迟,便急匆匆跑来,手里拎了些玩意,想来是出来采办物事的。翠迟定睛一看,原是二姐姐院儿里的小厮,只听他气喘吁吁,道:“五哥儿,你今儿个可是家去?”
“是。”
“可别!要我说,五哥儿要回家也等个三两日再说,老爷天天儿拎了个大板子门口儿等您呢!二姑娘四姑娘没一个劝得住的,只是略消了点儿气儿……今儿早个正有宫里的孙公公来,过两日说要老爷去外处巡查去,这一去不就老几天了嘛,时间磨一磨,等老爷巡查回来,说不定气儿也就消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二姑娘今儿派我来市里买些东西,可不就借着这个机会找找五哥儿你知会一声嘛!”
听样子这公子哥儿还犯了甚么风流事?颦渊暗自猜想。
“谢二姐姐有心。”
“哦,对了,这有几两银子,是二姑娘拿了体己钱备给五哥儿的。”他从怀里掏出几两银子来,又是抬头看了看太阳,又道,“要我说,五哥儿可别再大街上瞎晃悠了,要叫老爷院儿里的那几个厉害的瞅见了,把哥儿绑回去!哥儿与林家公子关系好,不妨去林家住个三两日避避风头——天儿要大亮了,小的还得回去交差,五哥儿保重!”
“代我谢过二姐姐。”翠迟想着二姐体己钱不多,还菩萨心肠,要用于接济贫苦人家,亏二姐姐细心。
“是,是。”小厮拱拱手,瞥了一眼颦渊,去了。
“走,去棱堰场。”翠迟大步一迈,拔腿拽了颦渊便走。
“不怕被你爹发现捆走?”
“我自有准备。”说罢得意洋洋从怀中取出一张布来当面纱,挑了挑眉,“就是反骨~”
颦渊冷眼——还是透色的纱……这是个傻哥儿罢?
巧在风一过,扯走了面纱,翠迟可怜巴巴宝钗扑蝶似的扑了几回,没抓住,回首,汪着眼睛向颦渊道:“大冰块儿,你会佑我的罢?……”
颦渊一个白眼过去,自顾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