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勇士要离刺杀庆忌，吴王阖闾率师灭徐

鲁昭公二十七年（公元前515年）四月，吴王阖闾登上国君之位后，政事都交由相国伍子胥打理。他现在最担心的有两件事：一是吴王僚之子庆忌逃奔卫国，总想为父报仇，必须除掉他；二是吴王僚的两个弟弟，一个在徐国、一个在钟吾国，也是有可能带领兵马杀回吴国的，也一定要除掉，方可斩草除根。

阖闾向相国伍子胥讲述了自己的苦恼，伍子胥说道：“国君这是心系社稷，无论是庆忌、还是掩余、烛庸，他们都会再起刀兵，使吴国陷入战乱。子胥为大王举荐一名勇士，名叫要离，可以前往卫国刺杀庆忌；至于掩余、烛庸，国君可派使者前往徐国和钟吾国，要他们交出此二人，如若不然，吴军将大兵压境。徐国、钟吾国将面临灭国之危！”吴王阖闾对相国伍子胥最是信任，对于他提出的计策自然是全部采纳。

在伍子胥的安排下，吴王阖闾召见了要离。这要离是一名屠夫，身材瘦小、相貌丑陋，却有万夫不挡之勇，最擅长使剑。要离拜见完吴王，主动请求前往卫国刺杀庆忌，相国伍子胥早已给他讲清楚了刺杀庆忌是为了让吴国百姓免受不必要的战乱。阖闾当面对要离的勇敢表示嘉许，但也不无顾虑地说：“庆忌之勇，不在勇士之下；而且他疑心很重，寡人担心难以成功。”要离说道：“刺杀庆忌，在智不在勇。臣有一计，国君若能采纳，定会成功。”于是他向阖闾讲解了自己的计策，吴王、伍子胥和要离三人商定依计而行。

第二天，吴国大殿之上，相国当着众位大夫的面举荐要离领兵讨伐楚国，吴王不屑一顾地瞄了要离一眼，说道：“要离身高不足五尺，寡人看他之力，尚不足一个小儿，如何胜任领兵伐吴的重任？况且吴国刚刚安定下来，不宜立刻伐楚。”要离站在大殿上，当着众臣的面指责吴王道：“国君您一点也不仗义啊！相国为您谋划夺得了国君之位，平定了吴国，您难道不打算讨伐楚国、为相国报灭族之仇吗？”阖闾听后怒不可遏，命人将要离拖下去，砍去右臂、投入大牢，吴国众大夫并不知道这是吴王、相国和要离在演一出“苦肉计”。伍子胥后来又安排放松了监牢的守卫，让要离成功逃脱。吴王更加“震怒”，派人抓了要离的妻儿，在闹市斩杀、弃尸并焚烧，简直是残忍至极。

要离逃到卫国投奔了庆忌，庆忌知道要离是从吴国逃出来的，但并不完全信任他。后来庆忌派人去吴国了解，才知道庆忌被吴王阖闾砍断右臂，他的妻儿也被阖闾诛杀并焚尸弃市，这种杀妻断臂的仇恨不会有假，于是开始信任要离，把他当作自己的心腹，让他帮助训练士卒、修治舟舰，要离因此成为了庆忌身边的亲信。吴王阖闾即位后的第二年（鲁昭公二十八年），庆忌率战船讨伐吴国。他端坐在战船之首，要离手持短矛侍立之侧。江面忽然刮起一阵强风，战船摇晃不稳，要离突然出手、将短矛刺入了庆忌的胸膛。庆忌倒地之时，这才意识到要离是演了一出“苦肉计”，原来他是阖闾的杀手！庆忌的亲卫抓住要离就要将他碎尸万段，庆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放了他，要离是一个勇士，我们怎么可以在一天之内杀死两位勇士呢？放他回吴国，表彰他对主人的忠诚。”说完就咽气了。就这样，吴王僚和他的儿子庆忌，都死于伍子胥安排的刺客之手。

庆忌的部下们遵照主人的吩咐，放要离回到了吴国。要离妻儿已逝，使命已成，他对世间已没有任何留恋，最后自刎而亡。

吴王阖闾即位三年后，鲁昭公三十年，派出使者到徐国，要求徐国交出吴王僚的弟弟掩余；同时又派出使者到钟吾国，要求钟吾交出烛庸。掩余和烛庸二人早已商定，如果阖闾来抓他们，就投奔楚国。二人逃到楚国后，楚昭王封给了他们二人大量的土地，并确定了他们的居所。楚王还派出监马尹（负责马政的大夫）大心前去迎接两位吴国公子，并将他们安置在了楚国的养邑。莠尹（负责苑囿的大夫）然和左司马兼沈尹（掌管祭祀占卜与行军征伐的大夫）芈戌还率兵帮助修筑了养邑城墙；并把城父和胡地的一部分土田也封给了他们，楚国这样大张旗鼓地安置掩余和烛庸，无疑就是要利用他们二人对付吴国。

楚昭王兄长子西（王子申）进谏道：“吴王姬光刚得到了吴国，他爱护百姓、视民如子，他和百姓同甘共苦，这是打算要使用民力了。如果我们楚国与吴国边境民众结好，让他们温柔顺服，都还担心吴国大军突至呢，现在我们却在帮助吴国的仇人，这样会加重他们的愤怒，不可以这样啊！”

大殿之上，楚昭王和令尹囊瓦等人听到王子申（子西）反对高规格礼遇掩余和烛庸，都面面相觑，谁也不出声。子西接着说道：“吴国是周朝的后代，被抛弃在海边，长期不能和中原诸侯往来，到现在才开始壮大，已可以同中原诸侯并肩而立。吴王光很有知识，一心想着要有超过先王的宏伟志向，而且还有从我们楚国逃过去的伍奢之子伍员（伍子胥）相助，不知道上天将要使他暴虐、让他灭亡吴国而使异姓之国扩大土地呢？还是将要保佑吴国？结果不会太远了，我们楚国何不姑且安定我们的神灵、宁静我们的百姓，以等待他们的结果呢？”

王子申说了半天也没有用，年纪轻轻的楚昭王和令尹囊瓦等人哪里听得进去？

吴王阖闾得知徐国和钟吾国不但没有扣押掩余和烛庸，反而放他们跑去了楚国，这两个人还成了楚昭王的座上宾，气得在大殿上咆哮：“传寡人诏命：即刻出兵讨伐徐国和钟吾国！”鲁昭公三十年（公元前512年）十二月，阖闾亲率吴国大军直奔钟吾国，吴军势不可挡，很快就破城而入、俘虏了钟吾国君。然后，吴军挥师南下，于十二月二十三日攻入徐国都城，俘虏了徐王章羽。城破之时，徐王章羽剪断头发，携夫人出城迎接吴王阖闾。阖闾走下战车，扶起跪拜在地的徐王，安慰了他几句，然后就放他自行离去了，还准许徐王章羽的近臣都跟着他离开，徐王一行人投奔楚国而去。

楚国在吴军攻打徐国的时候，曾派出左司马兼沈尹芈戌率军救援徐国，但还是来迟了一步，他们只好接上从徐国逃出来的徐王，把他们一行人安置在城父，并加固了城父的城墙。

吴楚之间的国仇家恨，深不见底，是无法用云梦泽和太湖之水来衡量的。吴王阖闾对他的相国伍子胥说：“当初相国从楚国来到吴国，提出要讨伐楚国，寡人知道是可行的，但是凡有征伐，寡人那位堂弟州于就会派寡人率兵前去征战，寡人不愿前往；然而又不愿意看到别人占了这份功劳，现在寡人要自己占此大功了。相国，伐楚，固你我所愿也；更何况，当初寡人与相国有约，相国助寡人登国君之位，寡人定当伐楚！”

伍子胥答道：“楚国当政之人众多而且多有不和，无人敢担责。我吴国大军如果分成三个部队，突袭后迅速回撤。一个部队攻打过去，楚军必然全部出动迎战，我军则快速回撤；楚军返回后，我军派出第二支部队再次突袭楚国，楚军必会疲于奔命。我军就这样反复多次突袭快撤，使楚军疲惫并且出现失误。然后我军再以全部兵马碾压过去，定会大败楚军。”伍子胥的这套战法，在当时还是很新鲜的，阖闾久经战阵，听后大受启发，于是采纳了伍子胥的建议，吴军在随后的几年中，多次轮番攻打楚国东部边境，取得了吴楚交战的主动权，楚军则劳累困苦、疲于奔命。

楚国方面，在吴王阖闾即位之后，除了在对吴作战方面略处下风外，内部由于奸臣费无极、鄢将师的存在也出现了裂痕。

左尹郤宛的祖父伯宗曾任晋国太宰，后来被当权的三郤迫害致死，儿子伯州犁（郤宛之父）逃奔至楚国，担任了楚国太宰。郤宛性子正直温和，国内的人都喜欢他。楚大夫鄢将师官居右领（楚军中级指挥官），一心想着升官发财，他与费无极勾结，要陷害郤宛。令尹囊瓦贪图贿赂、最易听信谗言，费无极对囊瓦说：“郤宛想请您喝酒。”然后又对郤宛说：“令尹要到左尹家里喝酒。”郤宛纳闷道：“吾乃晋国羁旅之后，贱人也，无公族之尊，岂敢劳动令尹大驾屈尊前来？令尹大人光临寒舍，就是最大的恩惠了，该如何招待为好？”费无极出主意说：“令尹大人喜好甲胄和兵器，左尹可以拿出收藏的皮甲、兵刃，我来帮你挑选几件，献给令尹大人。”费无极帮着郤宛挑出了五领皮甲、五件兵器，他对郤宛说：“左尹大人可把这些皮甲、兵器放在门口，令尹大人来的时候，一定会看到，到时候您就乘机献给他。”

鲁昭公二十七年（公元前515年）四月，到了约定的飨礼之日，郤宛在府门前左侧搭起了帐幔，其中专门摆放了五件准备献给令尹大人的甲胄兵器。令尹囊瓦刚要从府中出发，费无极急急忙忙地跑来对他说：“令尹大人！无极差点害了您！子恶（郤宛字子恶）将对您不利，甲胄兵器都放在门口了，您千万不要去了。而且这次潜城抗击吴国之战，楚国本来可以取得大胜的，子恶收取了吴人的贿赂而退兵，还贻误其他将领说：‘乘人之乱而得胜，不祥。’吴国趁我国丧围攻潜城，我趁其动乱而取胜，有何不可呢？”

令尹囊瓦知道，潜城之役，吴军统帅掩余、烛庸逃离之后，左尹郤宛曾向他建议乘机攻打吴军，并没有擅自回撤。他命人先去郤宛府门口去探查一下，探子回来报告说郤府门口确有甲胄兵器。囊瓦于是就不再前往郤府，他召见了右领鄢将师，把郤宛将要谋害令尹之事告知了他，命他率兵围攻郤府。鄢将师与费无极是同党，他们都特别嫉恨左尹郤宛；鄢将师领命后，立刻带兵包围了郤府，并要放火烧毁郤宛的府宅。郤宛得知自己被冤枉陷害后，觉得洗清冤屈无望了，无奈自杀而亡。

都城里的人都喜爱左尹郤宛，他们不愿意烧毁左尹的府宅。鄢将师大喊：“不烧郤氏，与之同罪。”众人只好有的拿起一张草席，有的拿着一把秸秆，往郤府里扔，但就是燃不起大火。令尹囊瓦直接派出府兵，放起大火，将郤府焚烧殆尽，郤氏族人和同党全部被杀，只有郤宛的儿子伯嚭侥幸逃到吴国投奔了同样被楚国灭族的相国伍子胥，在伍子胥的引荐下，吴王阖闾拜伯嚭为大夫，后来伯嚭官至吴国太宰。楚国中厩尹阳令终是郤宛的党羽，他和两个弟弟阳完、阳佗也都全部被费氏、鄢氏杀害；楚大夫晋陈及其子弟也没能逃过此劫，全数被诛。晋陈的族人在郢都中到处呼喊：“鄢氏、费氏欺蒙令尹、残害贤良、祸乱楚国、削弱孤立王室，他们蒙蔽国君和令尹，谋取私利，狅悖骄横到了极点！令尹还全都相信了他们，楚国将会怎样啊！”有人很快将这些话报告给了令尹囊瓦，囊瓦若有所思，忽然醒悟，发现自己好像上当了，费无极和鄢将师这两个佞臣把自己给耍了，他们搬弄是非，害死朝中栋梁，绝不能轻饶了他们！

发生在四月份的郤宛之难，国人们议论纷纷，舆情对令尹囊瓦非常不利。郢都之内，凡是有资格分享国君祭祀胙肉的卿大夫们无不指责令尹听信谗言、戕害忠良。左司马兼沈尹芈戌向令尹囊瓦进谏道：“左尹和中厩尹，没有人知道他们犯了什么罪？您却杀了他们，招致的怨言至今未息。戌很疑惑：如果让仁爱之人用杀人来掩盖指责，他还不干呢；而令尹您却用杀人招来指责，这值得吗？”

芈戌的话问得囊瓦哑口无言，沈尹戌接着说：“费无极，本来就是楚国朝中专干诬陷之事的小人，民众没有不知道的；他陷害朝吴、赶走蔡侯朱、废太子建、杀连尹伍奢全族，遮蔽先王（楚平王）的耳目，使得先王听不清看不明。不然的话，平王的温和仁慈、恭敬节俭，超过成王、庄王而没有不及他们之处。平王之所以得不到诸侯，就是因为接近了这个费无极。现在令尹您又诛杀了三个无辜的人郤氏、阳氏、晋氏，招致极大的指责，祸难几乎要波及到您了，您还不想想办法吗？鄢将师假传令尹之命，以灭郤氏、阳氏、晋氏三族，他们都是国家的良臣，而且在位之时没有过失。吴国新立了国君，边境一天天紧张，如果发生战事，您可就危险了。智慧的人消除诬陷来使自己安定，您现在是喜好诬陷而置自身于危险之中，令尹大人的混乱难道不过分吗！”

这位沈尹戌就是这样的性格，言简意赅、切中要害，囊瓦听后，浑身打了个冷战，左司马沈尹戌屡立战功，军中威望很高，还很受年轻的国君器重，此人的劝谏不可忽视，他对芈戌说：“哎呀！是瓦（囊瓦自称）有罪！一定悔改！”

此时的楚国朝廷，楚昭王只有十几岁，重大政务都由令尹掌控。九月十四日，令尹囊瓦亲自率兵诛杀了费无极和鄢将师，历数二人罪状，公之于朝野，受到了朝野的欢迎，郢都对令尹的议论和指责才逐渐平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