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九月还不是秋天（11）

荆蓟有着一双安分不下来的脚，她曾经赤着这对37码的脚一直沿着海市那似乎绵延向西无止境的海滩走，也踩着一双不怎么干净的人字拖穿过海市许多的大街小巷，还踏过包围着山城的大小山包上风格各异的石板路。然而自从成为了中学生，她的踏足范围多限制在家与学校之间的两点一线间，大部分时间里她的腿脚还不是像在今天下午这堂漫长的化学课上一样，时而高频抖动，时而换着姿势在地上磨蹭，时而蹬着自己课桌下乃至前桌同学椅子下的横杠，同时还要小心翼翼地不发出声响，不让同桌、前桌甚至讲台上这位脾气不太好的中年化学老师发觉自己课桌下的小动作。（化学老师：“你要不莫来上课了！去蹬三轮车或者踩缝纫机去！”）

化学老师到底还是消失在了教室前门，荆蓟双手撑头冥思着下午社团课中自己的安排。为才中学大发善心地将每周二和周四的下午的最后一节课设为可自由支配的社团课，可是社团课也老是被当成宣读处分名单兼训话的集体班会课或单元测验时间在用。即或都不如此，对于荆蓟之流而言，为才中学的社团也多是高不可攀如上流聚会，隐蔽难寻似地下组织，所以没有被占用的社团课自然也只能被她当作自由活动时间来用。现在她想，既然今天的作业似乎光用晚自习的时间也能做完，那也不用忙到起做作业，还是又在学校里到处逛逛吧。

弹丸之地的为才中学里还是有一些人烟不那么稠密的地方的，比如教师楼顶被铁网围起来的天台，宿舍区和食堂之间的小花园，还有操场跟外墙之间一溜的小树林。这些地方荆蓟都跟卜异一道探索过了，但在她眼里最隐秘的地方还是其中一栋教学楼的底楼：明明有一面正对着操场，却没有直接通向外面的门，只有借道一楼走楼梯下去才能到这儿。底楼一面是空空如也的墙，另一面是处于闲置状态的三间教室的六扇门。也许两面墙之间的空间可以被叫做“天井”吧，但因为它在中午时仍如薄暮般昏暗，很少有人会涉足这里。

荆蓟也没打算进入暗处，只是当她在外面沿着底楼走过的时候，发觉其中一面玻璃后的窗帘上好像有个人影，她下意识好奇地透过窗帘拉开的一道巴掌大的缝，看到窗台（其实是飘窗）上露出了一根脚趾头！

里面那人也看到她了，荆蓟想要转身逃开，那人却走了过来并冲她招了招手，荆蓟这才看清原来是卜异。“你要么从下头装空调的位置进来嘛，算了，下头太脏，你看哈后头旁边有没得人，从窗子翻进来吧。”卜异开窗后对荆蓟说道。

于是借着卜异的双臂，荆蓟从窗子里爬进了教室。“把鞋子脱到教室地上，坐到窗台高头来。”不一会荆蓟也和卜异一样脱了鞋，在飘窗上盘腿而坐，虽说她没像卜异那样光着腿和脚，但隔着袜子她还是能感觉到大理石传来的冰凉。她顿时明白最近卜异为何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原来是狡兔给自己找到了这个窟穴。

“很遗憾我的这个秘密基地还是暴露给你了……”说着卜异就挽住了荆蓟的脖子。

“没得事，我不得说出去，就是严刑拷打我也不说出去！”

“那我也不用跟你拉勾上吊了，有的时候我就是不想跟这些同学老师待在一起，嘈七杂八得很，但是跑出来又没得容身的地方，有一天我在躲老师的时候发现从空调机位的检修口还可以钻进来，于是我就有了个秘密基地。”

“那你平常都在这里做些啥子嘛？”荆蓟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里面并无洞天，不过有一张由课桌拼起来的大桌子，或者应该叫一张床，因为上面还摆着枕头跟被子。

“你也看出来了，睡觉，有的时候在这点儿吃饭，比食堂干净卫生，还在这里看电影，这间教室的电脑跟投影仪居然还是好的！“

“那你今天呢？”

“没得啥子，就是坐在窗台（其实是飘窗）高头发呆而已。”

两人继续盘腿而坐，并无言以对。从被窗帘遮住的操场上传来隐约可闻的人声喊叫，除了喜欲狂外什么也听不出来，秋日的阳光则透过窗帘缝，在昏黑的地上照出了一根明亮的金线，眼前卜异的脸却几乎隐没在昏暗之中看不真切。一种难以言表的晕眩开始袭上荆蓟的脑门，心里则不禁一遍遍默念着“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凭什么中考都过去那么久了，《小石潭记》还能记得那么清楚？！

（第二章“九月还不是秋天”结束，本书未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