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十二月多病倒下台(6)
总之在流行病下,为才本来近乎严苛的纪律也如《简·爱》里的劳沃德义塾一样松懈了不少,大家几近可以从心所欲。但荆蓟依然是提心吊胆。早已习惯了按规矩生活的她既为眼下四处弥漫的纲纪废弛而颇感忧心甚至恼火,也颇害怕自己染上流行病甚至肺结核。卜异那边却不但丝毫不忌讳用焉知非福的眼光来看待眼下的兵荒马乱,甚至还为这“喜从天降”的“自由”而感到些许兴高采烈。知趣的荆蓟自然不会向卜异抱怨自己眼中的没规矩,然而当她向卜异倾诉自己对肺结核的惶惶不可终日时,卜异的答复是这样的:
“你又不是林黛玉,配得撒子肺结核嘛!”
卜异这十足刀子嘴的黑色幽默,是在“体育桥”上说的。在为才中学,“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箴言当然也只得践行前半句,然而若只把“我走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的字面意思当作阅历的体现,那作为为才中学的师生,“阅历”或许还真能增长不少,因为一条不属于校内的二车道马路和路两旁的高墙铁丝网正好将校园分割为互不相连的南北两块,教学楼和操场在南头,食堂、宿舍楼、体育馆和球场在北头,因此在为才正常地学习生活,一天起码得走四次人行天桥越墙过马路。
而连接南北校区的天桥有两座,一座去食堂最近,所以在学生口中得诨名“食堂桥”,而另一座本来挨着钟楼,但因为正好将体育馆球场跟操场连在一起,故得绰号“体育桥”。在一周只有一节体育课的为才中学,体育桥通常是行人稀少,所以都这个时候了她们还敢于在桥上倚着栏杆紧挨着聊天,卜异更是把口罩全扯在了下巴上。
“学生都那么多生病了,怎么老师一个个还好好的呢?要是老师也病倒一大片,那我们就真的解放了……”卜异嘴上一边像叼烟似的抿着一根棒棒糖,一边自顾自地嘟囔着。刚刚荆蓟的担心被卜异给生硬地顶了回去,所以她也懒得搭理卜异“大不敬和死性不改”的抱怨,手指则漫无目的地在铁桥栏上摸索着。
这桥栏上有点锈迹,其中有些是路过这里的学生用钥匙划出来的字,在油漆尚存的地方则有少许用水彩笔或者马克笔写下的文字,看这些或圆润或娟秀的字迹,大概有不少是女生写的吧。但与旅游景点不同的是,这些在学校里题刻的人当然不敢留名,只能简单地许个愿或者抒发下自己或喜或悲的感情。记得之前路过体育桥的时候,还见到桥栏上系着几根红绳红丝带之类的东西,现在都被清理掉了。来报到的时候还见到工人正忙着给桥栏上油漆,想必也抹掉掩盖了不少前人的题字,而眼前的这些斑斑字迹将来也会莫不如此。
想到这里荆蓟不禁有点伤感,那么多人有过的感情和思想,只因为它们与上课作业考试没有直接关系,就会被清除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未存在过似的。也许对于像自己这样十几岁的人而言,怀有的感情和思想被打压、否认和忽视是注定的命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