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春融日暖。
眼前所望一片浓翠，正中一只白兔正在用前爪搓脸。
一只赤狐正欲突袭，忽见前方秦应正与一名年轻男子沿路走来，于是扭头消失于灌木丛中。
这二人正聊着些什么。
“你除妖之后可有清理过周身?我瞧着你最近身上总有股子妖气。”
“嘛。”秦应叼着根草满不在乎的样子，“忘了。”
他叹了口气：“你知道像咱们修行之人，要时时刻刻保持正念。若是一时不察，被扰乱心绪——”
“我说宝石，我只是偶尔忘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如此紧张。”秦应摆了摆手，“你可越来越像你爹了。”
“不听算了。不过若是叫二叔发现了，你可少不得一顿训斥。”
秦奋挠挠头，正了脸色。“今早安宁还与我说师父要我去见他。我还叫她替我糊弄过去。”
连我这点功夫都能发觉，何况二叔。徐宝石腹诽道。还未等他回应，又听秦应这边开口：“不过我昨日与你说的，金疮药可是确有其事。那家的药不知怎的，比寻常的药效好了七八倍不止。”
“当真?怕不是寻常卖药的手段的吧！”徐宝石心下忖度，七八倍属实夸张，若为真，那好使怕非其中某一位药材，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是夸张了些，毕竟人传人话就变一番样子。不过好用是确真的。”瞧他这一打岔，刚才妖气一事便叫徐宝石一抛，话头一打反在金疮药这儿停住了。
因昨日瞒着长辈私自除妖连累堂妹受伤，徐宝石心有愧疚，又怕好友逼问下去，不好糊弄，于是各种应和，却不想身旁友人正是同一番心思。树荫之下，二人各怀心事，皆怕对方发觉，沿绿意默然前行，竟不再言语。
秦应常替族中女子跑腿采办物品，自然十分熟悉路线。到了镇上，不多时便选定好胭脂与相熟的老板还起价起来。
徐宝石只是杵在一边，懒得细听。闲的无趣，他打量起店内布置来。说起自己这位好友，花钱一向大手大脚，从来存不下什么钱来。即便老板将价格减到一半，多半也是买不起的，八成要自己垫付。族中小辈手中可支用银钱最多的便是安宁与自己。安宁的银子是秦应不能借的，单对他要利息。自个爹是家主，素日事务繁忙，少有的亲子时光也不过拷问指点功课，娘为补偿常常塞钱叫买些小玩意吃玩。徐宝石料想他将自己逼来不过为此。但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这另外的原因嘛。徐深知秦应喜欢撩拨貌美女子的德行，对于其买来胭脂要讨好谁实在懒得过问，不似安宁问个清清楚楚，自然方便了秦应。正出神间，突觉左臂被轻怼了一下，徐宝石抬头见秦应朝自己挤眼，心下了然，伸手向腰间钱袋摸去。只是此时又听身后有女子轻唤。
来者正是阿霞。她本是路过，不经意瞥见徐宝石与一年轻男子在此，看样子十分熟稔。她三分惊讶七分惊喜，不由得出声询问。只是徐宝石心态不似她这般，倒是不安更多些，只得抢在秦应发话之前，将钱袋扔过去，做个请的手势将女子引出去谈话。
虽废了好些口舌，好在东西到了手，秦应将其收入怀中转身往店外去。他方才在店内并未细瞧，只知她是个清秀佳人。此时在阳光下仔细一看，见女子一身鹅黄衣裙，瓜子脸，细眉细眼。虽说算不得什么大美人，但其眉梢眼角挂着一丝媚意竟抵得上八分姿色。
“宝石，这位姑娘是?”秦应向徐宝石问道。
“我叫阿霞。”她正与宝石聊着，见这人插进来，便施了一礼。
“原来是阿霞姑娘。在下秦应。姑娘叫我秦应就好。”
她看这人皮肤微黑，宽额大嘴，嘴边噙着笑，一副自得模样，样貌远不如宝石俊俏。又见其眼神直直的朝自己盯过来，神态不似宝石天真温柔。心下有所不悦，面上却不显，只笑着应了。
三人又客套了两句，宝石正欲告别，只是阿霞难得碰上救命恩人，怎能这样轻易放开。幸而秦应见阿霞对着徐宝石面上含羞，心中已猜到八九分。他自己也赶着将胭脂送人，不好叫好友知晓，于是说道：“宝石，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又拍了拍好友左肩，似有鼓励之意。徐宝石转头看向秦应，见他面带笑意，心下想他应已迫不及待将礼物送人了吧，于是点头应允。
目送秦应身影消失在小巷，徐宝石转身说道：“那我也——”不待他说完，阿霞抢先道：“不知徐姑娘伤势如何？今日可有好些?”
“姑娘不必挂心，只是有些小伤，没什么大碍。”虽意在安慰，但他说的倒也是实话。对于捉妖师而言，这不过一点小伤，并未伤及骨头，养养就好。
“怎会是小伤?”阿霞秀眉微蹙，不解他言。她一想起昨日徐姑娘挨的妖怪那一爪，将血肉都翻了出来，心就突突的跳。
“没什么。”他摇摇头，觉得不必向外人说明。不过看阿霞担忧的样子，于是笑道：“习武之人平日里难免有所磕碰。我们都早已习惯了。”
虽不甚明白，阿霞心思一动，继续说道：“若非二位救我们性命，想必今日我早已成了他乡亡魂了。只是我们姐妹身份低微，如此大恩竟无以为报。”她抿一抿嘴，继续说道：“我听说镇上有一家药铺卖的伤药，只消抹上几回，连一点疤痕也不会留。便想着买来带在身上。若有一日——”
徐宝石眼睛一亮，不待她说完便说道：“姑娘知道那家药铺在何处?”见阿霞点头又道：“姑娘可否告知于我?”
见他颇有兴致，阿霞于是微微一笑，说道:“走罢。”二人并肩而行，边走边聊。穿过一条小巷后，徐宝石听得身后脚步一响，回身一看并无半个人影。他心下纳罕，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偏在此时，突然窜出一个人来正撞在他身上，撞得他一时眼冒金星。
还未等他反应，那人又从地上爬起大叫着妖怪跑开。
“你怎么样？”阿霞被吓得的一跳，好在自己被徐宝石及时推开，不然就凭这副小身骨，依那人慌张的程度，怕是站起不能。
“我没事。”徐宝石一抹脸，笑着安抚道：“只是有些头昏。咱们快走吧。”这一撞叫他感知到那人身上一股浓烈的妖气，只是不好对阿霞言明。
“呦，你们怎么在这?”这声音听着耳熟，徐宝石抬眼一看，正是秦应从拐角钻出来，手里还拿着自个的钱袋。
“还你。”秦应把钱袋一抛，“那人是个小贼，趁我不注意想偷我东西，我就教训了他一下。”
徐宝石想着若是秦应恶作剧，那那人身上的妖气哪来的?不过早没了那人半点身影，就算深究也无从下手。这样想着，他叹了口气，深感疲惫。
不过秦应倒不想久留，他自称要赶着干一件事，与二人告别后朝相反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