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万人的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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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洪姐陪我走出公安局。门卫还以为是时髦的老娘来领走打架斗殴的不肖子。特斯拉Model S的电动马达无声启动,我必须当十年调查员才买得起这台车。如果开发捉奸在床业务,也许五年。

寡妇递来一瓶依云矿泉水说:“小雷,你受伤了,我很心疼。”

“这点伤就像被小姑娘的指甲挠破了脸。”我一口气把水喝完。

“如果有人把我儿子打成这样,我会掐断他的脖子。”洪姐的大波浪卷发宛如非洲草原上狮子的鬃毛,“中午,周泰警官来找我。他看过了监控录像。我承认了。昨晚,我从你的办公室出来。我刚回到家,你发微信告诉我,钱奎去了鹦鹉桥。我就按照手机定位找过去。到了十字路口,钱奎的车像火箭一样蹿出去。接着一辆黑色汽车撞到树上。我不能见死不救,于是拉开车门,竟是你和李雪贝。小雷,你是最好的调查员。”

“不谦虚地说,我是调查员中的残次品。”

洪姐在红灯前停下,说:“我打了急救电话。救护车把你们送走。我在五百米外发现了钱奎的车。车上没人。但我看到沾血的衣服。隔着车门都能闻到酒气。我发现钱奎的手机开了。他在去机场的路上。”

“但你不敢报警,酒驾等于犯罪,你怕你儿子会被刑事拘留。”

“你很聪明,小雷。凌晨两点,我在机场找到儿子。他吓坏了,醉得不轻,语无伦次。他的哮喘喷雾剂也丢了。我给了他一支备用的。他呕吐了三次。我给他买了从泰国转机去意大利的国际机票。钱奎有意大利绿卡,可以免签进入申根国家。”

“洪姐,你知道你儿子是杀人嫌疑犯吗?”

“钱奎连一只苍蝇都杀不了,何况杀一个活人。”她像红酒粘在杯子上,不肯褪色,“小雷,我听说你在公安局,就来帮你澄清——昨晚你为我工作。你没有杀人动机。”

特斯拉开到兰陵街停下。车窗开一道缝。洪姐摘下口罩,抽出一支中华烟,点烟器烧出一团星火。她说:“儿子飞走以后,我已经没有能说话的人了。”

“本公司服务范围不包含陪聊天。”我公事公办说了一句,但她的夜晚注定比我难熬,“鉴于您是我在江城的第一位客户,可以陪您多聊几句。”

“谢谢,小雷。”洪姐吐出一口烟,“你有哮喘,戴口罩比较好。平常我儿子在家,我从不抽烟。”

“今天发作过一次。但杀不了我。”

洪姐看一眼天窗说:“过两天,钱奎就会转机到意大利,他舅舅在米兰。”

“请问他是西西里黑手党?还是那不勒斯的格莫拉?”

“我兄弟在米兰开妓院,有一百多个东欧姑娘,阿尔巴尼亚、罗马尼亚、塞尔维亚还有乌克兰。如果你去意大利,我给你打对折。”

“感谢您的好意。我对体型健硕毛孔粗大的欧洲姑娘素无兴趣。”

“不客气,我的N95口罩就是那边寄来的。”洪姐指着口罩上的绿色橄榄叶,“妓院的商标。”

“橄榄叶象征和平,至少人们在嫖妓时不会想打仗。”

洪姐打开车上的手套箱,拿出十片N95口罩说:“送给你。”

“您真是挥金如土。”我从不轻易收受客户礼物,但我想闻闻意大利妓院的味道,“我现在知道您有多讨厌儿媳妇了,宁愿把亲儿子送去妓院。”

“男人总要长大的。”洪姐的唇上露出淡淡细纹,脖颈下皮肤松弛,提醒她有个三十一岁的儿子。

“世上最温柔的母亲莫过于您,世上最凶狠的母亲也莫过于您。”

“小雷,你的评价很准确。”她把烟灰弹出车窗,“你因为找我儿子撞坏了车,修理费我来报销。”

“保险公司会报销的,不过发动机废了,只能换一台新车。”

“你喜欢什么车,我送一台给你。”

这位贵妇人要么是看中了我,要么是疯狂地羞辱我,也许我上辈子对她始乱终弃过。

“不必了,我那辆车唯一值钱的就是上海牌照。”

洪姐打开手机,转账给我两万块。“这是你的酬金。”

“如果我再拒绝,那就是虚伪了。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再见。”

但她掐灭烟头说:“你还有第二个任务。”

“我不接受买凶杀人,也不帮助犯罪嫌疑人制造假证据。包庇罪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我儿子没有杀人,你不需要帮助他。”洪姐戴上口罩,“小雷,请你给我出一份调查报告,我会支付二十万酬金。”

“调查你儿子?”

“不,调查李雪贝。”

“你没过门的儿媳妇的故事不比你少。”

“小雷,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两者都有。”我向来公平,“洪姐,你为什么不放过李雪贝?”

“李雪贝为什么不放过我儿子?这件事跟她脱不开干系。”

“麻军被谋杀跟李雪贝有关?”

洪姐吐出的每个字像飞刀一样,甩上风挡玻璃:“十六年前,李雪贝家里发生过一桩杀人案,她的爸爸被人杀了。”

“凶手是谁?”

“李雪贝的继父。”洪姐看着天窗上的雨点和浓云,“那场杀人案有两个目击证人,一个是李雪贝,第二个是麻军。”

“周泰会调查相隔十六年的两起杀人案的关系。”

“我对杀人案毫无兴趣。我只想知道儿媳妇的秘密。小雷,你会为我调查吗?”

“七天内,我保证出一份关于李雪贝的调查报告,详细到她用过的卫生巾牌子,谈过的每一场恋爱,亲过的每一次嘴,说过的每一次谎话。”我已成为这个女人的囚徒,严格来说是二十万酬金的囚徒,足够我换一台新车。

我奄奄一息地回到探照灯调查公司,怀里藏着十片N95口罩。洗手液泡沫喷射在手指间,如一场草草了事的交媾。我把自己脱光,胸肌上有几道鲜艳的血痕,屁股与大腿布满淤青。我的眼角结痂,半边脸肿得像猪头三,嘴唇裂开口子,像活吃过一对童男童女。胡楂细密地破土而出,像春天的韭菜般旺盛。我打开电动剃须刀,每一根毛囊里住着一个杀人犯,遭到旋转刀片逮捕处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