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可笑的“自由”
很快,“采麻小队”便返回了木雅寨,老巫女站在顿吉家高高的石屋前看着奴隶们拖回来的苎麻就像储存松塔的松鼠。
虽然极力保持平静,但她的声音中依旧带着颤抖:“唐家子你会制麻?这就是你的小手艺?”
方闲掸了掸手上的尘土,点了点头道:“既答应你要教措雅一些本事,那自然就应该兑现承诺,诚实是做人的基础!”
明知是在影射提醒自己,老女巫却毫不在意,嘎嘎的笑道:“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会兑现我的承诺但想要我木雅寨的人为你粉饰……”
“放心,还会有其他的东西作为交换,不会让善良的人白忙活。”方闲的脸上再次挂起人畜无害的笑容。
笑容也从老巫女满是褶皱的嘴角荡漾开:“各取所需,这是最好的结果,看来你就是我木雅寨守护木雅贡嘎的福报,措雅,你要好好跟着他学手艺,将来嫁给贡布家也能直起腰杆说话!”
“我已经让苏达学了,她是我所有的女奴中最伶俐的!”措雅想要反驳老巫女,但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
随着她的话音刚刚落下,老女巫抬手指向苏达,充满疑惑的看向方闲道:“你把手艺交给了她?”
“只是告诉了她步骤,还没亲自教她,可以让更多的女奴来学……”
谁知不等方闲说完,老巫女阴冷的声音便响起:“把苏达的舌头割下来!”
“住手!!”
可怜的苏达在壮汉的拉扯下发出一连串的尖叫,而方闲却鬼使神差的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转而看向老巫女:“为什么?!”
老巫女没有解释,反而跨步挡在他身前道:“一个女奴而已,不值得你去帮她,你若是喜欢老身可以把木雅寨最漂亮的女奴送给你……”
看了一眼慌张的苏达,方闲固执的没有撒手,而是皱眉道:“她说不定都没记住我说的话!”
“一条舌头而已,少了舌头虽不能说话,却不会妨碍吃饭,我不希望除了措雅之外的人掌握你的智慧!”
方闲微微眯起眼睛,老婆子威胁警告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了。
“制麻对你们来说很重要?”
虽不想承认,但老巫女还是认真的点头道:“很重要。”
方闲郁闷的翻了个白眼:“您老的想法是不是有些奇怪?如若治麻重要,你为什么不让更多的人更快的学会,从而大量的治麻,纺织麻布?如此你便能卖给高原上的吐蕃人,也能让你们更快的获得麻线,麻布啊!”
老巫女微微摇头道:“你错了,只有我顿吉家的人才能学治麻之术,这样才能保证只有我顿吉家掌握,不可被别人学去。”
方闲不禁皱眉道:“如此说来,治麻在木雅乃至吐蕃都不是一件易事?”
老巫女冷笑道:“如若易事,吐蕃人也不会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麻衣、麻布可用,你以为吐蕃不想拥有治麻的本事?”
“所以你打算用治麻之术交好吐蕃?别忘了,你所在的土地属于大唐雅州!”
“唐人有句话叫左右逢源,难道你不知晓?”
“知道了!”
方闲缓缓点头,他当然知道老巫女在干嘛!
左右逢源是不错,但这种类似于“墙头草”的行为最终会使得木雅寨成为大唐与吐蕃双方利益博弈的牺牲品。
可惜,现在的木雅人没有选择,夹缝中的求生之道便是如此,除非他们彻底投靠大唐或是吐蕃,到那时,另一方就会想尽办法的毁灭他们。
作为一个“文明人”,方闲来自于一个物质极为充沛的社会,但当下,无论是木雅寨还是遥远的长安城,相较于他所熟悉的时代皆是贫穷,落后。
苏达的另一只手被抓住,一边挣扎一边惨叫,方闲却发现自己过于理想化,在这个物质文明完全不可与后世相比的时代,思想若不转变很可能会闹出大笑话,甚至是殃及无辜。
原本他能撒手,但他忽然明白,如果自己撒手了,那今日之事会成为他这辈子挥之不去的阴霾,于是他便强势的看向老巫女道:“治麻工艺我会交给措雅,但那个名叫苏达的女奴你必须给我!”
老巫女有些意外,转瞬之间便明白这是方闲的良善之心在作祟,无所谓的点头道:“没问题,不过是个女奴而已,你需要我可以送给你更多些!”
“不用!”
方闲冷冰冰的回应了老巫女,而苏达也在壮汉的牵扯下被拖了过来,此时的她满脸的惊恐和无助。
她甚至都不明白为什么唐家子对自己说了几句话,自己的舌头就差点要被割掉!
可能是被吓怕了,当方闲伸手时,眼角还挂着泪水的苏达瑟瑟发抖,眼睛中已经被雾气堆满却硬是不敢开口,凄惶如同小兽。
她甚至觉得相比活着继续被虐待,死亡反倒是种解脱。
可惜并没有痛苦,有的只是脖颈一松,那根不知捆绑了她多少岁月的绳索居然被眼前的唐人给解开。
她不知所措的看向方闲,但在瞧见措雅涨红的脸后,她竟主动把地上的绳索捡起,自己抓住一头,继而把另一头放在了她手中。
“滚开!你以后是他的奴隶!”
措雅异常的愤怒,她的愤怒不是来自于苏达被送给了方闲,而是她看明白方闲在保护苏达,只是不明白他连奴隶都去保护,而唯独不喜欢自己!
“你以后就是他的奴隶了,不要再出现在顿吉家的奴隶中!”随着老巫女的话,这场闹剧终于结束,也使得苏达不敢反抗的蜷缩在了方闲脚边。
惊恐的她不知所措,看向方闲的眼神既是恐惧又是疑惑,她同样不知道这个唐家子到底要自己干什么,但她却知道自己有了新主人。
有没有那条锁链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她只是被女主人送给了眼前这个唐家子而已。
方闲向前走,苏达便起身跟着他走,方闲停下,她便继续跪在他的脚边,仿佛一只乖巧的宠物。
“你不要老是跪在地上,起来,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自由的,以后要成为我的助手。”
“什么是自由?”
苏达的话让方闲张口结舌,最后嘟囔出一句:“就是没有主人。”
“您不是我的主人吗?”
“不是!”
“那请您把我送还到措雅小主人身边,她是我的主人。”
“我……”
得亏方闲的藏语不是很好,否则他真的要破口大骂。
不过语言不通却并不妨碍他发泄,也不知是被苏达的奴性给气的,还是自己给予他人自由被拒,反正方闲站在木屋门口冲着整个木雅寨喷吐标准的“普通话”,并“诚挚的问候”这里的所有人以及他们的祖先。
虽然没人知道他在说什么,但顿吉桑措从方闲的表情中看到了愤怒和无奈,不禁大笑的对身后的老巫女道:“阿姆,这唐家子生气的模样就像被偷了崽的雪狐!”
老巫女并不觉得好笑,反而皱眉道:“这不是好事,我们需要他的智慧,惹怒他并没有任何好处,你也不该嘲笑他,愚者嘲笑智者才是可笑的。”
“我们不是愚者!”顿吉桑措不满的嘀咕。
“在他面前就是!”老巫女发出无奈的叹息,随即缓缓走进顿吉家高大的石屋,顿吉桑措不明所以的挠了挠头。
在他看来就算方闲再智慧又如何?现在不还是需要依靠木雅寨的帮助吗?
倒是措雅瞪着她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地说道:“莫拉说方闲的治麻对我们很重要,我要学!”
听到女儿认真的话,顿吉桑措顿时觉得自己摔伤的胯骨更疼了些,转而恶狠狠道:“那便跟他学,把唐家的本事学来,等你嫁给贡布家的小子后,便能在噶达城说得上话!”
措雅认真的点了点头,那一夜自己在莫拉面前哭了很久,希望莫拉能让自己嫁给唐家哥哥,但莫拉却说自己必须嫁给贡布家的小儿子,但又告诉自己,既然没办法选择自己的男人,那就去征服另一个男人!
措雅从方闲这几天对她的态度上便知道,这个唐家哥哥并不中意自己,就算自己是木雅寨最漂亮的女孩他也看不上,于是措雅的心态悄然改变。
从小陪到大的女奴差点被拉去割舌头,她也没有向莫拉求情,甚至心中还有一丝报复的快感,可惜苏达的舌头并没有被割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