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无情
西城，什刹海，酒吧一条街。
什刹海，也写作“十刹海”，由前海、后海、西海三块水域组成，是京城著名的旅游风貌街区，为燕京胜景之一。
四周原有十座佛寺，故有此名。
周边从元朝起就是大都城繁华商业区，它在当时是漕运的终点，被称为“燕京古海港”。
那时沿岸处处是酒楼歌台、商肆作坊，场面盛极一时。
如今虽过去了数百年，但这一片仍是京城最热闹的地方之一，尤其后海这一块儿，更是声名在外。
因为这里聚集了不少小吃店和酒吧，乃是休闲娱乐的好去处。
[听悦]，就是后海一家再普通不过的清吧，店内以轻音乐为主，比较安静，没有所谓的热舞池、女陪侍或是高分贝的活动。
喜欢来这里消费的，多是商务人士或都市白领。
入夜，来到后海，看看迷人的湖畔，吹吹撩人的微风，随便找个酒吧，点上一杯。
听着轻柔舒缓的音乐，享受微醺的感觉，瞬间就能让人放松。
若是能再来场浪漫的偶遇，那便再好不过，或许这就是客人们喜欢后海的理由。
所以像[听悦]这样的小酒吧，在后海没有十家也有八家。
可即便如此，也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有机会在这里驻唱演出，歌手之间的竞争十分激烈。
毕竟酒吧是打开门做生意的，要没两把刷子，不能为店里吸引客人，人家老板凭什么用你。
而且通常情况下，酒吧为了保持客人的新鲜感，还会让歌手进行轮换，每位歌手一晚上只能唱个两三首歌而已。
这就更进一步压缩了歌手的单场收入，导致大家不得不多跑几个场子，才能勉强够活。
最关键是可能今晚还在酒吧卖力唱呢，明天就通知你不用来了。
届时又不得不像找工作似的，重新去找酒吧面试，敲定新的演出场所。
舞台上看似风光的驻唱歌手，实则就是这么不易。
当然了，赵磊并不在此列。
北漂七年，他早已熬过了最苦的阶段，如今有了几个比较固定的演出地点，[听悦]便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他并非主咖，而是过渡歌手。
也就是在客人最少的两个时段，趁着另外两位歌手休息，上去唱两首，让酒吧不至于冷场。
如此不起眼的工作，也是赵磊好不容易争取来的。
因为在后海这一片儿，[听悦]给的驻唱费用是最高的，加上客人豪爽，随便唱一晚，收入抵得上其他酒吧的两三倍。
这天，他又如约来到了酒吧。
只不过身上背着的吉他，再不是前女友送的那把【轻音·流水】，而换成了古早的练习琴。
今晚赵磊演的是最后一场，也就是酒吧打烊前的时间段。
一般到这种时候，除了借酒消愁或是孤独寂寞冷的惆怅客，店里已经没剩几个人了。
赵磊一如往常进了酒吧，自顾自地走到角落里，拿出吉他准备试试音，一旁的两位服务员就开始嘀咕起他来。
“一个唱破民谣的，成天摆张臭脸的给谁看呐？”
“就是，见了人连声招呼都不会打，真当自己是多大腕儿呢，什么东西……”
“要我说，老板还不如请几个学生妹子来唱呢。”
“那可不，找俩大长腿小姐姐，再把齐逼小短裙一穿，坐那儿随便整两首伤痛情歌都够了，不比他强？”
两个小年轻越说越来劲，好像自己已经是酒吧老板似的，人性的扭曲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因为二人在无意中得知，赵磊年轻时也在酒吧当过服务员。
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驻唱歌手，一时眼红不过，难免会有些羡慕嫉妒恨。
见不得别人好，本就是人的劣根性。
再加上赵磊沉闷的性子天生不讨喜，又不爱与人打交道，在外界看来就有点儿拿腔拿调。
尽管驻唱歌手也是社会底层，但比起服务员总要体面不少。
多重因素之下，这俩服务员瞧赵磊是哪哪儿都不顺眼，平常没少挤对他。
另一边，虽说隔着点儿距离，可二人的阴阳怪气，赵磊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这些年来没少经历这种事情，也早就习惯了冷言冷语，但此时听见这话，心里仍然觉得堵。
他并没有急着去争辩什么，因为那样毫无意义。
大部分人都是慕强的，向来喜欢捧高踩低。怨不了别人势利眼，要怪只怪自己不够强大。
所以赵磊依旧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擦拭着手里的吉他。
这把吉他跟在身边已经十年了，正是当初干的第一份工作，在酒吧当服务员，辛辛苦苦攒了好几个月才买回来的。
为了学琴，弦都不知道弹断了多少根，手指也长出不少老茧。
也是靠着这把吉他，赵磊才慢慢走上音乐道路，并开启了驻唱歌手的生涯。
这一路有多少艰辛，只有自己才知道。
摸着吉他，又回忆起了当初刚学琴时的样子。那会儿的自己是何等的激动，对未来又是多么憧憬。
哪像现在，热情早已被现实磨平，人家当面嘲讽都无动于衷。
就在赵磊逆来顺受、唾面自干时，酒吧的老板魏吴清此刻却找了过来。
“磊子，实在对不住，唱完今晚，以后就不用来了。”
此话一出，赵磊当场愣住。
他在[听悦]驻唱已经六年了，不说劳苦功高，起码也是风雨无阻、尽职尽责。
尤其是刚开业那会儿，在酒吧无人可用的情况下，更是连续驻唱两个多月，一天都没有休息，硬生生帮忙撑住了场子。
也因为如此，他才在后海这一片儿站稳了脚跟。
谁成想，酒吧老板居然这么不念旧情，直接让自己走人，这让赵磊如何能够接受。
“魏哥？这……”
他顿了顿，沉默半晌，没“这”出个所以然来，甚至都生不出半分气。
心里，也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老弟，别怪魏哥心狠，我也是实在没办法。
今年以来，什刹海这片儿又新开了几家店，咱们酒吧的生意也是每况愈下。
再不玩点新活儿，这店怕是要黄了。
当然，不是哥哥我不信你的创作能力，而是就算你能再写几首新歌出来，也无济于事啊。
时代变了，民谣现在没人稀罕了……”
魏吴清面露羞愧，如果有可能，他也不想把赵磊给开了，几年合作下来，毕竟多多少少也有些感情。
更何况自己也是个民谣铁粉，不然就不会长期留用这个老弟。
问题市场它不买账啊！
这年头城市生活节奏越来越快，客人来酒吧都是寻求解压放松的，谁还有心情听什么破民谣。
身为老板，魏吴清终究要先为生意考虑，只能无情地舍弃眼前这位小老弟。
确认过眼神，对方不像是在恶作剧，赵磊顿觉自己十分可笑，原本还想着从今往后好好干的，结果没开始呢就已经宣告结束。
为了民谣梦想，那天，甚至不惜砸了珍贵的吉他，才换来了一首好歌……
此刻看来，是何其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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