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父亲的医药费
我是寡妇，他们都说是我克死了我的丈夫。
可阎王要让人五更死，人哪会活过六更。
凌超是我的丈夫，他在暴雨中送货被山上滚落的石头砸到，人就丢了性命。
明明是凌超自己不幸，可这些人却把他的死归在我的身上，说我克夫……
*
我坐在家门口，看着天空阴沉，雨点如同断线的珠子，打在地面上，溅起一圈圈涟漪。
凌超的葬礼刚刚结束，他的身影还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
我想起那天他离开家时的笑容，那是他最后一次对我笑。
村子里的人们都在窃窃私语，他们说是我克死了凌超。我知道这种说法毫无根据，可是他们的眼神和言语像锋利的刀刃，一刀刀割着我的心。
“哎，凌超那么好的人，怎么就娶了你这样的女人呢？”
“是啊，真是可怜了凌超，年纪轻轻就被克死了。”
“把父亲克进医院不说，还把丈夫克死了。”
“亏他还帮她父亲付医药费。”
我试着解释，试图让他们明白，凌超的死只是一场意外，与我无关。
可是没有人愿意听，他们已经认定了我是“克夫”的女人。
*
凌超死后的第二年，媒婆带人找了上门。
媒婆上门的时候，我婆婆正因为我去医院探望了我爸爸而生气。
“几点了，你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死外边了。”
我懒洋洋地瞟了婆婆闵芬一眼，不说话。明明早上已经和她打招呼要去养老院看望我爸了，还没事找事。
闵芬代我看了一早上的店，脾气正盛，见我不说话更来劲了：“好好店不看，去看什么你那个死老爹，他有什么好看的。”
“我看那，就是因为你看多了他，他的身体才越来越不行。”
“我爸好着呢，嘴巴放干净一点。”涉及到我爸，我也不再沉默，眼睛恶狠狠地朝她射了过去。
“那眼睛看谁呢？”闵芬最恨我这一对魅惑的眼睛，她的儿子凌超当年就是因为我这对双眸而发誓非我不娶。
“你把你老爹克进医院还不行，还要把我儿子克死，真是造孽啊！”闵芬朝我冲了过来，高大的身子把我压到了下面，一把又一把地巴掌望我脸上扇去。
我躲不开，只能用手臂勉强挡着脸。其实躲开又能怎样呢？下一次巴掌不照样还会落到自己的身上。
一直等到店外传来敲门声，闵芬才停止对我的痛打。
她从地上站了起来，厌恶地看了我一眼，“真是晦气。”
闵芬拧着眉头看着我这幅不争气的样子，往我身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
口水混合着浓痰，好像我的命一般，永远在这个小村里打转，逃不开，走不出。
她的话刚刚说完，等不急的媒婆就领着城里来的太太穿过了店里进了后院。
我躺在地上抬头看去，只见城里太太的眼睛像梭子一样扫过我和婆婆的脸，最终停留在了我的身上。
打量般的目光在我的身上转转悠悠着，我神色疲惫地从地上站起整理着身上的衣物。
“太太，她就是明生生。”媒婆的声音尖涩枯燥，扎得我的耳朵痛极了。
“王媒婆，这是什么意思？”闵芬叉着的腰不知何时放了下去，她交搓着双手低声询问。
我斜着眼看了闵芬，心里不由来涌出了一股同情心。
我感觉我病了，要不然我怎么会同情我的恶婆婆呢？
在王媒婆的示意下，闵芬让我回了后院，门没掩上，可我也没有偷听的心思。
王媒婆是我和死去的丈夫之间的媒人，媒婆上门说的自然是嫁娶……她上门无非就是想替我作煤罢了。
对于嫁人这件事，我永远是保持中立态度，只要有人能替我父亲支付医药费，嫁给谁我都无所谓……
夏日的燥风从窗外赤裸着灌了进来，我坐在床边看书，等待命运的安排。
手上的书翻到第六十六页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我淡淡的望向闵芬，她原本刻薄的脸上竟然多了一丝不忍。
这很是出奇，毕竟她打人的时候，无论下手多么狠，脸上都是一副刻薄的神色，仿佛全世界都对不起她。
“生生，刚刚王媒婆来你也看到了吧。”闵芬坐在我的旁边，粗糙的大手伸过来，我本能地躲了过去。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把书合了起来，挽起的袖子抖落了下来，一道又一道青紫的捏痕也被盖了起来。
“那位城里的太太说你八字好，想娶你进门冲冲喜。”闵芬小心地看了我一眼，见我脸上的神色如常，继续道：“她说会给你爸爸支付他未来二十年的医药费。”
“这可是天大的喜色。”
是啊，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如果有人替我接管了我爸的医药费，闵芬她就不用替我支付这一笔钱了。
只是，前一脚我还是丧门星，后一脚就到了八字好的地步，这可真是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啊。
“给了医药费，我再过门。”我依旧是那副淡淡表情，仿佛要嫁人的不是我。
“你不问问，你要嫁给谁吗？”闵芬靠了过来，好奇地看了我一眼。
“我能决定我嫁不嫁吗？”我扭头看着她，定定地道，泪水如成线的珠子一颗颗从脸庞滑落。
自然是不能的，从我爸生了重病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了。
我一出生就被亲身父母抛弃在山上，是我路过的养父把我捡了回去，养了起来。
养父人不是很聪明，是个老实本分的男人。我高中毕业后，家里没钱供我继续上学就去了省外打工，钱没攒到就收到了父亲患癌住院的消息。
治疗癌症和住院的费用都是一大笔支出，我自然是没有钱。后来，媒婆说凌超看上了我，如果我愿意嫁给他，他就会帮我支付我父亲的全部治疗费用。
他家是村里有名的富户，靠什么发家的，大家也说不清了。
我为了父亲的医药费嫁了过去，父亲在手术后身体慢慢恢复了健康，可人也变得浑浑噩噩了起来，脑子逐渐迷糊了。
我没本事，我爸需要医药费来维持生命，为了报答他的养恩，我能为他做的就是让他活得好一点，久一点，少点痛苦。
对于丈夫是谁，我并不在在意，左右都是人。只要能有人给我爸支付医药费就好了，至于我的幸福？
活着也许就是幸福了吧……
闵芬从那天媒婆上门之后，对我的态度变了许多，她眼里除了对我的厌恶，又多了几丝同情，好似我再嫁的人是穷凶恶煞之人一样。
*
早晨，当我在闵芬的催促下打开店门时，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我认得这辆车，这是刘福德的车。
我不认识那天来家的那位太太，可我却是认得刘福德的，他们家是县城上有名的富户。
也是乡镇人嘴边上常挂的八卦对象，他们家的大儿子刘息两年前因为车祸瘫痪了，现在只能依靠轮椅移动。
小儿子刘伟是个混世魔王，不是打架就是天天招惹镇上的单身女性，无所事作为，在家啃老。
难道我要嫁给可以做我爸爸年纪的刘富德？可是他不是有太太的嘛，也没听说出什么事情呀……
我实在想不出他们家有什么需要我冲喜的……而且我也不像是能做冲喜的人啊。
我脸色一白，只觉得浑身发冷。
闵芬看到我的神情，有些幸灾乐祸，“生生，这就是你的命。”
我不甘心，却无能为力。
轿车后门打开，刘伟走了出来。
他还是像我往常见到的一样，一身名牌，油头粉面。
看到我，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贪婪。
“明生生，我们又见面了。”刘伟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
我沉默不语，心里却松了一口气，不是刘富德就好。
刘伟走到我面前，伸手想摸我的脸，却被我一把推开。
“怎么？不愿意嫁给我？”刘伟笑容中带着一丝轻蔑。
“你觉得你还有别的选择吗？”刘伟冷笑一声，“如果你不嫁给我，你爸的医药费就没着落了。”
我咬了咬牙，沉默以对。
刘伟看到我的沉默，笑得更加得意。
“明天，我就会派人来接你。”说完，刘伟转身上车，轿车扬长而去。
我看着远去的轿车，只觉得心里一片悲凉。
夜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窗外，月亮皎洁，星星点点，可我却觉得一片黑暗。
我坐在床边，手里紧紧地握着书，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不能再让父亲受苦了，我不能。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反抗，可是我没有反抗的资本。
我想起了我父亲，他是那么爱我，可是他生病了，需要我照顾。
我摸着肩膀上闵芬的爪痕，又摸了摸手臂上被捏掐得青紫青紫的皮肤，也许也不会有比这更坏的日子了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期待着命运之手让我的路好走一点。
第二天，我早早地起了床拿着我收拾好的东西下了楼。
“明生生，你还想让我等多久？”刘伟的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
“走吧。”
一路上，我都沉默不语，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和无助。但一想到父亲那被提前支付的医药费，我心里的负担又消失不见。
到了刘家，我被带到一个豪华的房间里。房间里摆满了各种名牌家具和装饰品，但我却没有心情欣赏。
刘伟走进房间，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明生生，你是我的了。”刘伟的声音中充满了威胁。
我咬紧了嘴唇，不敢吭声。我知道，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小弟，得了，别再吓她了。”刘息坐在轮椅上，目光温柔。
“哎呦，我们的大直男居然会心疼人了~”刘伟打趣完刘息，脸上重新挂上一副得体又有分寸感的笑容道：“嫂子，我就不打扰你和哥哥了，我先出去了”
刘伟这一番话让我摸不着头脑，我呆愣愣地看着刘伟走了出去。
事情的发展有些快，我本来以为刘伟要对我用强，没想到事情还有转机。
“生生，好久不见。”刘息含着笑看向我。
“好久不见。”我和刘息早年是高中同校不同班的校友，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正被人堵在胡同里恐吓他，向他要钱。
几个小混混看到路过的我后，害怕我叫人过来便跑了。
那时，刘息呲着大牙朝我走来介绍道：“谢谢你，明生生。”
其实那时，我根本没帮上他什么。他却示我为热心肠的好人，帮我打饭打水，一直持续到高中毕业。
期间也有过我们之间的风言风语，但最终都被刘息礼貌地怼了回去。
*
“你们家为什么会找我……说要人冲喜……”在旧友面前，我的脸色带着些许的难堪和难以启齿。
“我知道这件事情对你来说很突然，也很为难。”刘息轻轻地说，语气中满是歉意，“我的双腿在车祸后医生诊断还有站起来的可能，算命的建议我们试试‘冲喜’，希望能够改变我的运势。”
我看着他，心里一阵难过。他的学习很好，人又聪明，本该走出这座县城走到大城市实现他的抱负的。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离谱，对你不公平，也知道这样做很自私。”刘息继续说，“但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不能就这样放弃，我还想活站起来。”
“可是为什么是我，还有为什么刘伟要演这一出戏？”
我的内心隐隐约约有了猜测，我努力不让自己往那方面去想，我害怕自己自作多情。
刘息淡淡地笑了笑，而后脸色有些羞愧，“听说你的前婆婆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人，我们怕她不放人，所以就琢磨起了这一出。”
“我弟弟在外头的名声不太好，也正好扮演这个角色。不过，虽然他的名声不好，他的心却是一等一的善，外头的话也不一定可信，还希望你不要误会了他。”
“至于为什么会找你让你冲喜，自然是算命的说我们的八字合，旺我。”
我的心情复杂，感到既惊讶又尴尬。尽管刘息的解释似乎合理，但我仍然对这种安排感到不舒服。
哪怕刘息也在反向帮我，帮我解决父亲的医药费。
虽然是我们彼此都互相有求的关系，可一想到要在旧友刘息面前暴露我的难堪，我还是很难以接受。
“我明白你的感受，这确实很突然。”刘息继续说着，“我们只是登记结婚，不会发生其他的事情的。
“我先下去，一会吃饭了派人上来喊你。”刘息最终说道。
“你一个人方便下去吗……”我欲言又止道，上前的步伐又退了回去。
刘息点了点头，“确实不太方便，要不你推我下去吧，我顺便和你介绍一下家里的情况。”
我点了点头，默默地推着轮椅，跟在刘息身后。他指着院子里的一个狗屋，介绍说：“这是来福的狗窝，不过现在他已经不在了。”
高中时，我和刘息说过我很喜欢狗，只是家里不让养，因为无法顾及到它，怕它伤心难过。
刘息听我说了后，曾经在周五放学的时候把我拦在路上，从布兜里掏出了一条小狗让我看。
现在想来那狗应该就是来福吧。
我默默地听着，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我们都不再是当年那个青春开朗的年轻人了，有了各自的归属和故事。
进入屋内，刘息的母亲和刘伟正在忙碌着准备晚餐。她看到我们进来，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热情地招呼我们坐下。
“生生，刘息以前经常提起你。“刘母笑着说，“我听说你们要结婚了，真是太好了!“
刘母并不像我初次见到她的那样，高冷拒人，端着城里的身份看不起人，相反，她热情周到，眼神柔和，全然没有嫌弃我是寡妇的态度。
我有些惊讶于她的变化，心里也有一些尴尬，尴尬于第一次见她时被她撞见了我和闵芬打架的样子。
我脸红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刘息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安慰地说：“妈，我们只是登记结婚，不会发生其他的事情的。“
刘母笑着点了点头，“我明白，但你们两个年轻人，总是要有个家的。“
我默默地听着，心里充满了感激。虽然我和刘息之间的关系充满了复杂性，但他的家庭却给了我一种家的感觉。
晚餐过后，我和刘息坐在院子里，看着满天繁星。他轻声说：“生生，你不必拘谨，你把这当作你的家就好了。“
*
“生生，你睡了吗？”
“阿姨，晚上好。”
“这是阿息让我拿给你的。”
一支消炎祛疤的药膏。
我抚了抚肩膀上已经准备掉痂的爪痕，心里一阵暖流飘过。
他都看到了，也都知道吧……
几天后，我和刘息按照计划举行了简单的婚礼。过程并不繁琐，只是签了结婚证，邀请了一些亲朋好友作为见证。
婚后的日子，我和刘息相处得还算融洽。他虽然双腿不便，但性格开朗，经常鼓励我参加成人高考，弥补当初的遗憾。
在他的资金支持下，父亲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然而，我心中始终对这段婚姻感到不安。刘息对我很好，但我们之间并没有真正的感情。
每当夜深人静，我总会躺在床上，思考着未来的道路，思考着我们复杂的关系。
*
走出考场，我感到如释重负。阳光洒在脸上，仿佛预示着新的开始。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中充满了期待。
刘息一家人在考场外等着我，他坐在轮椅上，微笑着向我招手。
我快步走过去，接过他的花给了他一个拥抱。
“考得怎么样？”他关切地问。
“应该还行。”我笑了笑，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这段婚姻，始终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束缚。刘息是个好人，但我们之间，似乎缺少了一些什么。
也许是经济上的不平等始终让我缺乏了与他对话的能力。
哪怕他不在乎这些，注意到我的情绪后也一直引导着我，可我的内心却始终无法对这件事情释怀。
“走吧，回家庆祝一下。”刘息推着轮椅，带我走向停车场。
回到家，刘息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我们相对而坐，举杯庆祝。然而，我的心情却始终无法放松。
刘息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关切地问：“怎么了？有心事？”
我犹豫了一下，决定向他敞开心扉。“刘息，有件事我想跟你谈谈。”
我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我觉得，我们之间似乎缺少了一些感情。这段婚姻，让我感到有些束缚。”
刘息愣住了，手中的筷子停在半空。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我知道，我们之间并没有真正的感情。但是，我们可以试着培养感情。”
我凝视着刘息，他的眼神充满了真诚。我知道，他是个善良的人，值得托付一生。
然而，我的内心却始终无法释怀。
“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我轻声说。刘息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晚上，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中交织着愧疚与迷茫，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段婚姻，如何面对刘息。
*
“刘息，”我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我们还是离婚吧。”
“钱就当我欠着你的，我会还给你的。”
刘息愣住了，手中的书滑落到地上。他抬起头，凝视着我的眼睛，脸上满是失落。
“为什么？”他轻声问。
我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说：“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是我们之间没有爱情。这样的婚姻，对我对你都不公平。我希望我们能好聚好散，给彼此一个机会，去寻找真正的幸福。”
也许我面对的是刘息，我才有勇气说出这一番话。
刘息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分外孤独。
“生生，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刘息缓缓地说。
我疑惑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刘息轻声说，“从你还不认识我的时候，我就被你的气质所吸引。我听到你结婚的消息的那一刻，我的内心满是痛苦和遗憾，我总是在想，如果能早一些告诉你，让你知道我的心意，是不是我们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刘息流着泪，自责地低着头：“我知道我是一个很肤浅的人，但是我求你不要讨厌我，给我一个机会好嘛？”
其实忘了说，我也曾喜欢过他……性情活泼开朗，学习又好，刘息是高中时的风云人物，也是学校里大部分女生的暗恋对象，我自然也不例外。
高中毕业后曾以为这辈子都不再会有交集，没有想到现在倒是成为了他的妻子。
真是造化弄人。
我的心跳加速，不知所措。刘息的告白让我措手不及，但我并不确定这是否是我的真心。
“生生，如果你在意你父亲的事情。那我明确地告诉你，你对我有所求，我对你也有所求，我们之间一直都是平等的。“
“我求你做我的太太，求你爱我。”刘息轻飘飘的声音好似一阵风，吹进了我的心里。
我眼含热泪，说不感动是假的。我和陈浩结婚的那两年，他对我更多的是性方面的索求，而不是精神。
每当我一旦表达出自己要外出的工作的意愿总回遭到他的一顿打，嘴里还总叫骂着一些低俗的话语。
我想过要反抗，想过要离开，可每当这个念头一出现，他就会拿父亲的医药费压着我。
我支付不起父亲高昂的医药费，每每只能作罢，忍下去。
那时，我总是在想再忍忍再忍忍，等父亲离世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也能有新的生活。
我本来以为我还要等好久好久，没有想到刘息出现了。
他鼓励我努力生活，参加成人高考去弥补当年的遗憾，努力成为一个在精神和经济上平等的人格。
*
从那天起，我和刘息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微妙。虽然我们还是像朋友一样相处，但我们都明白，有些事情已经悄然改变。
我思考了很久，还没有等我给到刘息一个确切的答复。几个月后，刘息身上却传来了好消息，他的腿奇迹般地恢复了。
医生无法解释这个奇迹，只能归结为命运的安排。
刘息站起来的那一刻，我感到由衷的高兴。
可心里却出现了一丝的惶恐，我担心他成为一个健全人后反而会计较起我的过往，不会再期待我的回复。
在刘息的日子里我过得很是快乐，除了感受到来自家的温暖和爱护，还有精神上的陪伴和鼓励。
我不想离开，我贪婪这样的温暖。可我也没有借口留下，我害怕刘息先我一步将我抛弃，与其等待他的结果，还不如我先发制人。
我想我不能接受被他抛弃。
于是，我向刘息提出了离婚。
“这事我是不会同意的。我理解你的困扰，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们之间的感情并不只是因为算命或者冲喜。我对你的感情是真实的，我希望我们能够一起走下去。”
我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其实，我的内心对于他的回答，我很是满意。很开心，他不是世界上那种成为完美男人后就抛弃自己誓言的人，只是我的内心仍然有所担忧……担心他拿钱来威胁我……
“生生，如果你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平等我源自于我帮你父亲支付了医药费。可你有没有想过，是你嫁给我之后，我的双腿才好，才能站起来的。”
“钱什么时候都可以挣，可是身体的健全是千金难求的。我反过来还要感谢你，感谢你帮了我，旺了我。”
刘息的一番话情真意切，也捅破了我内心不对等的天秤。
也许他说得对，要是没有我，他的腿就不一定会康复。我是他的福星。
我知道，我不能再欺骗自己了。我对他的感情也早已超越了朋友的界限。
“那暂且算我们两清了。”我流着泪，紧紧地抱住了他。
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不是因为任何其他原因，而是因为我爱你。”
“我也爱你，生生。”刘息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紧紧地回抱住着我。
*
再次见到闵芬，是在父亲的葬礼上。
他走得很安详，是在睡梦中去世的。被多年疾病折磨得他，身子已经枯瘦得不成样子，看上去就像一桩稻草人，密密麻麻的缝，四处漏风。
那时的我和刘息已经有了一个孩子。
闵芬看着我，眼神复杂，她轻轻地说：“你看起来过得很好。”
是啊，我过得很好，手上不再有青紫色掐痕，不用再担心父亲的身体。
我点了点头，回应道：“谢谢你的关心。”
闵芬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你和刘息……”
我打断了她，直接说：“我们在一起了，因为爱情。”
闵芬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消失了。她低着头轻轻笑了笑，说：“那就好，我为你感到高兴。”
我知道，闵芬一直以为我嫁的人是刘伟，她来我父亲的葬礼更多的不是处于世俗上的礼仪，而是想看我的热闹。
只是可惜，我现在很好。
“要是凌超还在……”
“太太，我们走吧。”一直站在我不远处的刘息走了过来，朝闵芬客套地道：“谢谢你特意过来送我岳父最后一程。”
说完，刘息转身握住我的手，看向我的眼睛里盛满了醋意，“太太，我们回家吧。”
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刘息携着我朝车子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