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8章 人不为财
“驾!驾!驾!”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鱼肚皮似的天光突兀地被一行人撕裂。
这行人中的大部分衣角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灰尘,即使勉力想强打起精神来,却也难掩他们此刻的疲色。与之相比,为首的衣着华袍之人以及谨慎地护卫他身侧的几个兵士就显得轻松写意许多,显然这样连夜的长途奔袭对他来说已是家常便饭,不足为道。
要是李涵在这,想必也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率领这支队伍星夜而来的并不是别人,正是杜鸿渐自己!堂堂一个军区的留后!
熟练地驾驭着身下的马匹在萧关县城下停下,杜鸿渐还没开口,自有身侧的人单骑向前,对着城墙上守御的白草军士大声通报自己上司的名姓:“来者朔方留后、度支副使杜公,尔等还不快快打开城门!”
萧关县,唐中宗神龙元年(705)在隋他楼县的基础上建置(今海原县李旺镇附近)而成,后因萧关县去原州较远,又迁至蔚茹水(今清水河)之西的白草军城(今海原县七营镇北嘴子),所以此时的萧关县和白草军城,实际上是对同一个地方的不同称谓。
秦汉萧关作为历史上的著名关隘,他楼改置萧关,想必在一定程度上也有重振秦汉萧关之雄风的想法。
可这里毕竟不是前线边疆,几十年发展下来,也始终保持着一种不温不火、不好不坏的状态。
在历史上,这里不久后就会被入侵的吐蕃人占领,一直到北宋中后期才重新崭露头角,为宋人抵御西夏入侵作出不小的贡献。
一夜没闭眼的白草校尉听到城下的呼喊声,虽然不知真假,但依旧不敢怠慢,马上就要派出手下前去内城太子殿下驻跸的地方请示。
却看到从不远处走过来一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举起手中的玉佩,下令道:“不必了,太子早命吾在此等待,一见朔方来人,立马带入城中拜见。”
白草校尉辨了辨玉佩的真伪,然后恭敬地对着络腮胡道:“遵令。”
“还愣着干什么?快!”他转身一挥手,大喊道,“快打开城门,将杜使君迎进来!”
白草军城,也就是萧关县城分内外两重。外城南北643米,东西574米,主要的作用是在军事上,也就是抗击北方来敌。在外城的东南两面收缩筑墙形成内城,南北473米,东西404米,主要的作用是在行政上,同样也是萧关县百姓生活和县衙的所在地。
“这位……中官。”杜鸿渐跟在带路的络腮胡子,也就是骆奉先身旁,情态状若无物,暗地里却是不动声色地从袖口掏出一片不重不轻的金叶子,偷偷塞给了他,“不知眼下太子殿下正作何事,眼下这局面,只盼他不要忧虑过甚,伤及身体——”
骆奉先接过那金叶子,稍微一摩挲,整个人就立马兴奋起来,那微微翘起的嘴角怎么压也压不住:“自安贼破潼关,殿下颠沛流亡,素有太子之名,却无太子之实。遑论太子,我等随奉在殿下身侧的内侍,亦是对此忧心不已。”
得到了答案,杜鸿渐连日古井无波的脸上总算是扯出了一丝笑容,心下稍稍安定。骆奉先的这一席话看似回答的牛头不对马嘴,其实是直接点到了杜鸿渐最摸不清的一件事上面:那就是李亨搞出这好一番事情,究竟是要什么的问题。
“有太子之名,无太子之实”说明什么,说明太子担心去了灵武他不是处于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说明太子担心灵武上下到底是不是死心塌地地倒向他这一边,特别是他杜鸿渐,目前朔方名义上的最高长官,到底态度如何?
无论是在官场上还是在人际交往中,最忌讳地就是搞不清朋友或者敌人的实际需求需要,胡乱操作最后酿成大错。反而言之,一旦摸清了目标人物的需求,挠到了人家的心窝窝上,办什么事情都会事半功倍。
“不知中官是何名姓?”
“不敢不敢。”骆奉先似乎还沉溺于那张金叶子带给他的快感之中,又有点惊诧于杜鸿渐这个一地之长官对他的客气,“只“骆奉先”三字而已。”
换做平常,杜鸿渐肯定不会对一个没卵的宦官这么客气,即使这个宦官长了一脸比他还要茂盛的美须髯——可现在是什么时候?
要是操作得当,现在正在萧关县衙等着自己的太子很可能,而且是很大可能就要王上加白,登基为帝。到时候,跟在他身旁一路北上的这些宦官们铁定也会飞黄腾达,现在不拉拢还等什么时候拉拢。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的道理,是个人都能明白。
“骆中官今日帮我良多,尽管放心,若我今日没受太子殿下苛责,来日必还有大礼奉上。”
大礼?骆奉先一愣,脸上更是绽开了一朵菊花:“好说好说。”
就这么一路攀谈着,县衙已经近在咫尺,将杜鸿渐交接给鱼朝恩这个更“贴近”太子殿下的内侍之后,骆奉先就在县衙门口停了下来,径直从袖口掏出方才杜鸿渐塞过来的那片金叶子,用指尖轻轻摩挲犹不满足,更是径直塞入口中试了试成色。
“骆兄着相了。”
突然的声音让骆奉先的笑意一滞,随后无奈地看向自己后方,再仔细瞧了瞧那张白似雪,仿若女子的面庞,这才开口道:“啖兄你有所不知,人各有志,我骆奉先平生别的都不在乎,唯爱钱财。每每遇之,如曹植遇神女,此种感觉……当真令人迷醉。”
“身为内侍,如何能与外臣结交?”啖庭瑶皱着眉头,“要是今后,殿下想要委你以大任,又怎么可以呢?”
“什么大任不大任的,自交给顶上的人去操心便是。”骆奉先不以为意,“你没瞧见爷爷我辛辛苦苦在城墙上等了一夜,却只能把杜使君领到门口?这金叶子,权当是爷爷的辛苦钱。”
这时,屋内也传来杜鸿渐中气十足的声音,
“臣,朔方留后、度支副使杜鸿渐参见殿下!”
啖庭瑶微微眯了眯眼睛,又看看了面前虎背熊腰的骆奉先,深知贪财在将来会成为他这位同僚一个足以致命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