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回归
时间退回到半个时辰之前，在玲珑阁被围的第一时间，便有一小厮赶往了道院，找到了郭子仪。
唐渊在渔阳道院的地位一直很是超然，不仅是因为他是道院首席，更是因为他同时兼任了“助教”一职，常常为其他学子解答修行困惑。
有着珠珠在手，唐渊的解答往往十分精准，且行之有效。而不似其他教习那般，只言半句，近似天机，皆需自悟。
道院弟子若有疑问，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向唐渊请教。
而唐渊只要自己有空，也是不吝言语。
到了后来，便连院首都将他视为了小教习，常常让他代为授课。
整个道院有九成之上的学子，受过唐渊指点，都对他十分尊敬，几乎是持了半个弟子之礼。也正是因此，卢浩夺了唐渊的名额之事，才会发酵的这般迅速。
除去这些小弟子，再除去卢浩一等视唐渊为敌，向来畏而远之的门阀子弟。
能与唐渊平辈而交的，不过三两人而已，郭子仪便是其一。
郭家虽然和卢氏这等五姓七望的巨阀没法比较，但世代扎根于渔阳，在此地的根基极深。
搬至渔阳的卢氏仅为范阳卢氏的一个分支，若论实力底蕴，还要差上郭家少许。
郭家起势于大晋初立之时，其祖乃是兵家出身，武道阳神。
彼时，天下未稳，边境常有战事发生，自然需要雄兵悍将，方能压住边关。
所以朝廷才将其封地定在渔阳。
只可惜，自从那位郭氏老祖寿尽之后，郭家再无一人能修至阳神之境。
家族未有大修士诞生，自然而然的失去了在朝堂之上的话语权，只能偏居渔阳一地。
甚至因为其对渔阳郡的掌控力下降，颇是让几个家族接机崛起，同时亦有如卢氏这等巨阀的分脉来渔阳，同分一碗羹饭。
最终便形成了如今这般，七八个世家彼此鼎力的复杂局面。
当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是不考虑后台，郭家仍是渔阳郡的第一大家族。
而郭子仪此人，更是奇特。
不仅身上没有半分世家子的毛病，而且行事多似江湖豪客，很是大方坦率。
也只有他每次请教唐渊，都会带上价值不菲的赠礼。
唐渊在道院的吃穿用度，除去道院例钱，倒是有大半是由这郭子仪供养。
如此一来，唐渊自然也是对他高看一眼，久而久之，两人便交成了朋友。
唐渊之所以能放心离开渔阳，也是因为他将家中之事托请了郭子仪照看。
得了唐渊之托后，郭子仪便遣了两小厮日夜蹲守在玲珑阁和唐府周围，让他们一发现什么情况，便速速来报。
所以，他才能在闹事不久后，便从道院赶到了此地。
在他说完那番话后，嘈杂的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人的名，树的影。
只要在渔阳郡内厮混的，谁不知道郭家的鼎鼎大名。
闹事的众人，脸色都变的难看了起来，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甚至都不知道唐渊的身份，只觉得玲珑阁是一破落寒门所开。
心中觉得，即便来此闹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更别说，此事还有贵人牵头。
可如今看到郭家竟站在这玲珑阁之后，自然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站在听轩阁楼上的卢李氏，看到郭子仪强自为季清出头的一幕，恨的后牙直痒。
“郭家的小子，为何会为唐渊出头？”卢李氏隐含怒意的问道，“门阀世家的子弟何时能与这些寒门庶族混在一起了？”
世家门阀之间虽然彼此竞争，同争一口吃食。
但亦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一同打压非世族的寒门弟子以及凡俗中人，严禁新的食客上桌。
兰儿回道：“奴婢之前便听少爷说过，那唐渊在道院的人缘不错，但结交的多是乡县之中那等不入流的家族子弟。吾等世族之中，唯有郭家的郭子仪和他私交甚好。”
“不过，这郭子仪在众家子弟之中，风评十分不好，不仅没有世族子弟的风度，言行粗鄙，做事多近任侠，且修道资质一般，并非是什么值得注意的人物。”
“哼，如此自甘堕落之辈，果真是我世族之耻。”听得此言，卢李氏也不再关注。
她的谋划又岂是郭家一小辈，所能阻止的。
而玲珑阁前，闹事的众商贩虽然消停了，但万有钱庄之人和那几位衙役，却未停手，仍旧拿出了封条，要封禁玲珑阁。
郭子仪眯起双言，语气不由变冷道：“几位是没听到郭某所言么？唐府的债由郭府担了。”
那衙役无奈道：“好叫郭公子知道，债的事情倒好解决，只要还了钱庄，自是一笔勾销。”
“只是吾等今日来此，其实还有一桩事要做。”
郭子仪强压着怒火道：“所为何事？”
那衙役顿了顿道：“却是接了举报，这玲珑阁所产的胭脂，很可能会伤人寿命，吾等本想暗中调查，这才请了万有钱庄遮掩。”
“可公子一意阻拦，吾等也只能……”
“等等，等等！”唐凝忍不住打断道，“你说我家的胭脂，会伤人性命？这是从哪里传来的，是谁举报的？！”
那衙役一皱眉，态度冰冷道：“此乃官府之事，岂需向你一介凡民汇报，你只需配合调查便是。”
“这等莫须有的罪名，岂可随意扣到别人身上？”
“你是在质疑郡府诬陷于你么？”那衙役冷冷的看了唐凝一眼，直接道：“如此反应，岂不正是佐证，先拷回衙门，细细审问一番，自有结果。”
说着，就要上前缉拿唐凝。
郭子仪强势的挡在了前面，诘问道：“尔等岂可随意抓人，可有批文命令？”
那衙役亮出一张文书道：“此乃府丞大人所签文书，着吾等调查此案。”
“吾等怀疑这胭脂乃是魔道邪修所炼之物。郭公子乃是金玉之躯，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郭子仪深深的盯着眼前的衙役，但后者却丝毫不退，显然是底气十足。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他手握府丞签发的搜查文书，又有实名举报的证人，一切都是按照规章制度办事，任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店可以搜查，但人不能带走。”郭子仪缓缓说道，语气里满是不容质疑。
“好，郭公子既然发话了，自然有这个面子。”那衙役笑着说道，“吾等先查此地，若是查出了什么问题，再来传唤。想必郭公子也能理解。”
说着，他大手一挥道：“把这楼给我封了！”
那几位衙役刚要有动作，便被几道从天而降的锁链捆了起来。
“什么人，竟然敢当街袭官。”为首的衙役摇头四顾，发狠道，“是不想活了么？”
话音未落，又是四条锁链突然出现，同时束缚住了那衙役的四肢，将他强行压的跪倒在地。
郭子仪看到空罗禁锁的时候，便知道是唐渊回来了，心下已是大定。
他虽是郭氏嫡子，但在家族之中也并非最受用的那个，用些许外财揽下唐府的债务，自然是不成问题。
可若是卢氏真从官面上动手，硬是要以府丞签发的文书抓捕季清和唐凝两人，他还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不过唐兄既归，想来卢氏也该会偃旗息鼓，毕竟卢氏本就深陷拔擢弟子的风波之中，不敢将事情搞的太大才是。
那被强行压至五体投地的衙役不断的扭曲挣扎，口中更是不忿喊道：“唐渊，我知道这是你的法术。可我等是奉府丞之命行事，尔辈还敢如此猖獗。”
“你是要公然反抗朝廷么！？”
“反抗朝廷，还真是好大的一顶帽子。”唐渊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下一瞬，唐渊踏虚而至，来到了众人面前，他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直看的众人后脊发凉，面色惨白，而后才来到那几位衙役身前。
“唐渊，我劝你不要乱来。”那位一向很是嚣张，连郭子仪都未太看在眼中的衙役，此刻却如筛糠似的浑身颤抖。
当真切的死亡气息缠身之时，无论是身份还是朝廷，都不能给他半分安全之感。
唐渊如同看着一条死狗似的看着此人，平静说道：“尔等惯会罗织罪名，以权谋事，以势压人，若是他人入了你这瓮中，自有无数礼法，律例可为你撑腰，使尔立足于不败之地。”
“可你也该知道，人的性命是只有一条的，死了便是死了。”
“还是说你的地位已经高到可以让城隍帮你操纵轮回了？”
“别……别，我……我也。”那衙役已被吓的说不出话来。
他虽有一定身份，但也不过是个世族支脉，因为在郡府混的还算不错，在族中也算有些地位，所以此番才会被卢李氏请托。
就凭他，何德何能可以操纵轮回。
虽说城隍可以一定程度上影响阴司轮回，但唯有五姓七望以及仙门大宗中，极受重视的存在，方可稍作操纵，享此轮回而不失真我的特权。
唐渊轻轻抬手，四条空罗禁锁如蛇一般立了起来。
“唐兄！”郭子仪也忍不住出声劝道，若是大庭广众之下击杀一位郡府衙役，这事可就闹大了。
但唐渊没有回复，依旧是骈指一点，在衙役惊恐万分的眼神中，空罗禁锁一转，将他整个人都捆做一团。
“不过，你今日的运气不错。”唐渊看了看已被吓瘫的衙役，淡淡道，“某家今日亦是奉命而来，背后站着的同样是律例。”
他环顾四周，朗声道：“唐某奉龙虎威盟敕令，彻查荒集杀人炼鬼，盗用香火之事，凡敢违者，就地拿下！”
话音落毕，只见他拿出一枚法箓，轻轻一晃。
一阵清风飘过，便见两位身高丈余，面如红玉，须似皂绒的力士出现在唐渊身旁。
正所谓：
黄巾日耀喷霞光，铁甲霜铺吞月影。
常在坛前护道法，每来世上降妖魔。
正是道门最为著名的道兵……黄巾力士！
如此道兵可不是寻常道门修士便可召唤炼的，非得是三清正统的金丹真人，方有资格。
和寻常散修所炼的道兵，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而整个渔阳郡，也只有道院院首玄虚子这位龙虎山正一威盟的金丹真人，青袍法师，方才有资格御使黄巾力士。
如今却出现在唐渊身侧，其中意义自是不言而喻。
尤其是唐渊刚才所言的杀人炼鬼，盗用香火之事，更是骇人听闻！
这却是三桩不同的罪过。
杀人之罪尚小，只要杀的不是朝廷命官，世族子弟，便不算什么严重的罪过，至多就是贬为罪修，编入敢死，陷阵等军营罢了，若是多立功劳，还有活命之机。
若是大族子弟，修行之人杀害凡人，还可打通关系，若是判为误杀，只需受些小刑，交足罚金便可安然释放。
但炼鬼炼妖，已是掉脑袋的大罪，不被发现还好，若是一经发现，即便是世家门阀，也难逃追责。
至于盗取香火，更是不用多说，此乃夷家灭族的大罪，就连看门之狗，都得判死。
这各地的香火上供天庭众神，中归道门群真，下入大晋朝廷。
就连野神淫祀，一经发现，都是破庙灭神，没得商量。
更别说盗取土地城隍的香火为己用了。
若谁擅动这块肥肉，又被暴露在了台面上，那真是神仙难救，必会受到朝廷和道院的联手重击。
此时围在玲珑阁的虽大多是凡人，但在官府道院的教导之中，自然知道假冒神名，盗用香火是多大的罪责。
只听扑通声不断，瞬间跪下了一大批人，口中哀嚎道：“吾等可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啊。”
“大人明察，这可和我们无关啊！”
那衙役也是疯狂求饶道：“道子大人，我等只是奉命行事，怎么会和这……这等滔天大罪扯上关系呢！”
“你，你放我一马，我这就走……不，这就滚！”
适逢如此大罪，唐渊又手握大权，只需稍稍罗织一点罪名，便足以送他归西了。
正因这班衙役自己老是如此操作，自然明白自己的性命真的只在唐渊的一念之间，自然是全无开始时的嚣张姿态。
唐渊微微撇了他一眼，说：“你真以为某家和尔等一样，在以权谋私，公报私仇么？”
“此番盗用香火一案，正和唐府被人算计之事，息息相关，某家自会一一调查清楚。”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缓缓道：“绝不会漏抓任何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