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二天余三思起了早，去打听消息，出去的时候老板不在。西马路上很热闹，人来人往，收破烂的、卖小商品、卖小吃、卖衣服的，挑担吆喝，摆摊叫卖，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余三思一圈打听下去，却无人知晓贺秋声。中午回到客栈，老板已然在了，看到余三思问道：“找到你家亲戚了吗？”余三思摇摇头。梁老板拍拍他的肩说：“不要急，慢慢来。既然来了，不如到处走走。这边有说法，‘到广不到潮，白白走一场。到潮不到桥，枉费走一遭’。你不如去广济桥边走走，那里龙蛇混杂，三教九流都有，消息也多，运气好的话或许能打听到你亲戚的住处。”余三思答了声谢，问清了方向，就往广济桥走去。

广济桥离西马路并不远。余三思沿着西马路，一路向东而行，不久便来到韩江边。广济桥横跨于韩江之上，与一般的桥不同，它分三段，东、西段是梁桥，桥墩上布满亭台楼阁，中间则是浮桥，远望如长龙卧波，十分壮观。

走到桥上，人来人往，商贩遍地，热闹非凡。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男人坐在一张小桌子旁，正在练功夫茶。桌子上面摆置着三个茶杯，成品字状。男子将水从茶壶边冲入，浓香四起，同时溢出白色茶沫。男子用茶壶盖将白沫刮去，然后把茶壶盖好，用开水冲淋壶盖。之后茶壶嘴贴近茶杯，连续不断地把茶水均匀地筛洒在各个杯中。

余三思第一次见泡茶如此繁复，玲珑子虽然也十分讲究喝茶，但没有这么多程序。那男子手法娴熟，茶壶在其手间穿梭，让人眼花缭乱。余三思看得饶有兴趣，不禁停下了脚步。那男子泡好了茶，抬头看见余三思，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问道：“外乡人？”余三思奇怪道：“我还没开口说话，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外乡人？”那人哈哈笑道：“你的长相就不像本地人。来一杯吗？”递了一杯茶给余三思。余三思正觉口渴，问道：“多少钱一杯？”男子摇摇头：“不要钱，只看缘分。”余三思接过喝了，一股醇厚甘爽的感觉直入喉底，令人十分舒畅。将杯子递还回去，问道：“你经常在这里泡茶吗？”男子收起了茶杯，喝完剩下的两杯茶，开始收拾茶具，漫不经心说：“愿来则来，不愿来就不来。”余三思看他红泥火炉、茶罐、茶壶、茶杯等物一堆，收拾起来也是麻烦，想要帮他，男子却谢绝了：“放着我来。我怕你把我的宝贝给摔了。”余三思悻悻道：“那能向你打听一人吗？”男子说道：“你想问就问，我愿答就答。”“听说过贺秋声这人吗？”男子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也许听过，也许没听过，忘了。”余三思还要再问，男子指着前方说：“再往前走，往那边桥亭去看看。那里聚集的都是各色百晓生，说不定能打听到消息。”收拾完东西走了。

余三思望着他的背影心想，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在这里好像就为了给自己喝一杯茶似的。继续往前走，来到了桥中间的浮桥这一段，余三思忽觉头脑眩晕，重心不稳，脚下摇晃，不知哪里是水，哪里是桥。心中暗叫不好，怕是那茶里有迷魂药。又挣扎着走了几步，前面人影重重，那些人都看着他，不怀好意地笑着。余三思想躲开他们，往桥边缘靠了过去。对面过来一个满头乱发的壮汉，脚步沉重跟座肉山一样。他有意无意地往余三思这边挤，经过他身边时，用手臂外侧一顶，一股大力撞向余三思。余三思彻底失去了重心，在旁人的惊呼声中翻入了江中。喝了几口冰冷的江水，让他清醒了一点，可全身无力，只能听凭身体慢慢沉了下去。

在人群的又一阵惊呼声中，一个女子纵身一跃，跳入了江中，在水中如鱼一般，灵巧地绕到了余三思的背后，一只手抱住了他的胸口，另一只手托住他的头，将他带出了水面。余三思忽觉胸口压力陡减，大口喘着气。女子将余三思拖到桥边，从桥面上伸下来几只手，将他们拉了上去。余三思湿漉漉地躺在桥上，这才发现救他的居然是温子衿，喜出望外道：“怎么是你？”温子衿见他开口说话了，知道他安然无恙，欣喜地抱住了他。余三思四处望了望，没有看到壮汉的身影。

余三思的手脚慢慢地能动了，两人找了家附近的小卖铺，想借用地方把衣服拧干。老板娘拦着他们不让进，温子衿掏出块钱在指尖晃了晃，老板娘开心地接过了，将他们引入了后屋。

两人互诉离别之苦，原来自余三思离去后，温子衿茶饭不香，百无聊赖。这一日她正跟嫂子聊天，嫂子说到等孩子生出来，长大点要送他读书，这是老爷子的意思。温子衿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说读书好，长大了有出息，有个好工作。嫂子叹气说：“可温伯韬不会开心的，巫阳术温家没人传下去了。还好有余三思在，他算半个温家人，等他有了小孩，可以为温家延续巫阳一脉的。”这话里有话，温子衿当然听得出来，脸微微一红，怔怔地不说话。嫂子看出了她的心思，问道：“想他了吧？”温子衿点点头。嫂子说：“茶饭不思的，这样下去对身体可不好。不如你去找他吧。”温子衿怅然道：“他到处游历，谁知道他去了哪里。”嫂子凑到近前悄声说道：“听温伯韬说，他去潮州了。”温子衿闻言双眼放光，抱着嫂子说：“真的？”嫂子刮着她的鼻子说：“瞧你这出息，一点也不矜持。他去潮州贺家了。”温子衿狠狠地亲了她一口，飞奔而去。

温子衿打听清楚了贺家的地址，便赶马车坐火车赶到了潮州，倒比余三思早到许多天。她找了个贺家附近的住所，每天乔装打扮去贺家附近转悠，希望能遇见余三思，可一直没等到他。今天不知怎么胸口发闷，就来桥上散心，没想到碰到余三思，还看到他掉进江里，正好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