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丽娘辞世梅花落葬（2）
这就是傩神控制人心的手段。
每位受控者都会拥有一双血色瞳孔，在故事的初期根本无人察觉到他们眼中的细微异常，才让裴兰因有了对全南安百姓下手的机会。
后文也是他自己亲口说出的破解之法。
傩神的蛊惑只对背信弃义的薄情人有效，倘若你心中无愧，爱的足够真挚是万不会受此影响的。
所以到底还是杜母对丽娘心存愧疚，若现在不解开她的心结，她会一直处于这种悲喜交加的失智状态，长此以往，心力憔悴，必定将人折磨成疯子。
想到这，栯梦渺吁了口气，仿照着闺门旦的腔调徐徐道来。
“仙果难成，名花易损，请母亲原谅女儿的不孝，不能侍奉母亲终老。”
话音刚落，杜母如栯梦渺料想的一样，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热泪顿时夺眶而出。
她撕心裂肺地哀嚎：“我的丽娘啊！我可怜的孩子啊！是母亲对不住你啊！！！”
此刻无声胜有声，栯梦渺得天独厚的表演方式明显区别出了春香与杜丽娘的灵魂，一颦一笑，一步一拈，谁敢质疑她不是杜丽娘。
府中家丁见此一幕，无一不是吓得跳开三米远，脸色惨白，跟见了鬼似的惶恐难安。
就和演员一样，钻研戏曲人物的心理是戏伶的本分，栯梦渺平日除了对一些年轻角色好奇外，还会跟戏曲界的前辈探讨那种容易被人忽视的配角。
为了切身体验，栯梦渺还曾多次混入其他戏班，扮演里面的丑角亦或者老旦，甚至反串也不在话下。
她不记得这句话是谁说的，总之印象极为深刻。
“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古以来便是最难叫人释怀的伤痛，尤其是含辛教养了半辈子的独生子女去世，那一刻就好比剥夺了他们的生命，把老无所依的父母亲打折腿脚，塞进密不透风的棺椁，等待腐烂。”
眼前，杜母的五官因剧烈的悲痛而皱在一起。
她不顾形象地大哭，跌跌撞撞扑倒在栯梦渺身上，把人死死拥入怀里。
栯梦渺回抱住那具颤抖的身体，两人紧紧相贴，依偎，彼此汲取温暖，诉说起心底最深的悔意。
“千错万错都是母亲的错，那日母亲见你在后花园里打瞌睡直接将你唤醒，把你吓丢了魂，后来你便一蹶不振，终日被梦魇所扰。”
“算命先生说要为你寻一位乘龙快婿，这样才可滋补阳气，母亲却去那傩神庙乞求傩神来替你消灾解难，结果倒害你对傩神动了春心，落得个离家出走，悬梁自尽的下场......”
栯梦渺温婉摇头，完全哭成了个泪人，故意拖长的尾音仿佛是已故之人的残存余念：“这怎会是母亲的错呢，母亲没错，丽娘知道母亲最爱丽娘，可惜丽娘今生命薄，无福消受，只愿来世再遇母亲，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
凄凄惨惨戚戚。
栯梦渺说完直接两眼一闭，脱力压在杜母臂弯。
戏外，众人看着突如其来的画面，骤然从椅子上暴起，要不是被程老拦下，他们险些一股脑冲上戏台。
“无碍，这出戏应该是杜丽娘回光返照，与杜母交心离别的剧情，那丫头很大胆，一人分饰两角，把原著内容掺进了篡改版本，委实厉害。”
“可这样一来不就会对后续发展造成无法估量的影响吗？”
程老看了看提出疑惑的男人，肯定道：“万事皆有因果，影响是必然要经历的。”
......
戏内，杜母的眼睛乌黑发亮，完全恢复了正常，她怀抱着栯梦渺，竭力呼喊围观家丁来搭把手。
尽管春香已经晕倒的不省人事，但众人对她的表现仍旧后怕，考虑到主仆有别，他们不好当面忤逆杜夫人的命令，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扶住同为侍女，却颇受优待的春香。
八人结伴，一樽棺椁，比来时走得要慢许多。
途中栯梦渺被家丁架得实在难受，佯装迷糊地睁开了眼。
她问道：“夫人，您现在准备将小姐安葬在哪？”
杜母挥手将家丁赶至十丈开外，心神不宁地回复：“说实话，自打丽娘出事以后，我对神庙祭司并不是完全信任，更多时候我甚至怀疑他们对我女儿下了邪咒，所以我想把丽娘带回家，就葬在花院里，依山傍水的多好。”
“葬在花园里？”栯梦渺看了眼身旁的棺材，千头万绪在脑海里交织成网。
她双手环胸，沉默思考：“从帮助杜丽娘起死回生的角度考虑，不按照原文入葬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但......”
“坏就坏在主线剧情上！”
“若按照原著分析，杜丽娘必须葬于梅花树下，并且在梅树下与男主柳春卿相遇，展开一段人鬼情未了的爱情故事。”
“那有什么可以避免杜丽娘魂魄被缚，又确保后续剧情发展的两全法呢......”栯梦渺苦恼地卷着一缕头发，忽然闪过一丝灵感。
她拉过杜母的手，欣喜道：“夫人，我们还是将小姐安葬在梅花树下，不过呢，是红梅观的梅花树。”
杜母不懂：“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
栯梦渺耐心说道：“红梅观中有位道行高深的石女，人称石道姑，她善于抓鬼驱邪，宅院风水也略懂一二，看相破灾更是拿手的看家本领，兴许她能给小姐指一块最适合入葬的宝地呢！”
杜母：“此话当真？”
“当真！”栯梦渺坚定点头。
杜母随即招呼家丁回来，吩咐道：“抬棺，去红梅观——”
鼓声阵阵，第二出，道觋，开始......
烛火映照高堂。
栀禾自入戏后便失眠了，一方面是因为她与栯梦渺景扶苏被迫分散，另一方面就是容貌焦虑。
没有人说过入戏会改变自己样貌啊，石道姑的脸她是怎么看怎么别扭，虽说不丑吧，但也是上了些年纪的女人，总不如小姑娘来的光鲜漂亮。
对着铜镜眨了眨眼，栀禾决定下回再入戏，她要挑个与自己相仿的角色，否则真的太痛苦了！！！
红梅观外。
南安太守杜宝闻询赶来，他带着府中半数家丁与杜母商议丽娘的入葬仪式。
思来想去，二人一致认为春香提出的办法最为可靠。
于是被寄予厚望的栯梦渺，便带着满箱金银，停在了观门前，她拉起镶嵌在门上的俯首圆环用力敲打。
叩！
叩！
叩！
“请问……紫阳高人石道姑今夜可在观中？”
栯梦渺扯高嗓子大喊：“我奉南安太守之命，邀您为杜府做一场法事，给我家不幸去世的小姐寻一处适宜安葬的风水宝地！”
“杜府……我家小姐……杜丽娘？”栀禾听着远处动静，沮丧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一定是梦渺来了！”
她胡乱拖出两只花布鞋，发髻都没顾得上挽起，一路狂奔，在打开门的刹那，给了眼前手腕佩戴九帝钱的少女一个大咧咧的熊抱。
“终于等到你了梦……”
“咳！”栯梦渺清嗓的同时推开了石道姑，她背对着杜太守等人，上手捏住栀禾的嘴巴：“石道姑果然料事如神，梦中竟能测算出我家小姐已遭不幸，想必选块适合小姐入葬的风水宝地并不是难事。”
栀禾抬眸撇了眼栯梦渺后头的一众NPC，急忙找补道：“当然没问题，夜里风凉，还请太守快些随我入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