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老谋深算
蒲霜两眼发愣，直勾勾地看着李潜父子二人：“老君，这是何意呀？”
李潜含泪哽咽，垂首不堪，说道：“实不相瞒，去岁秋冬之交，内人病重而逝。武皇帝曾有令：古之葬者，必居瘠薄之地。吾等不敢犯。是以葬内人于伏波丘。谁料出殡当日，山上忽然杀出一路山贼，二话不说，既杀又抢，老朽四子亡三，女媳被掳，至今生死不明。老朽亡内尸骨未寒，又遭此劫难，天道不公！”
捶胸顿足，呜呼大喊。
有商人接话说话：“城主，老君之言，句句属实。我等……亦有相似遭遇。以往县长王通只知虐害百姓，不敢出兵剿匪，使其做大。岁后听闻骑虎山为牛金剿灭，王通竟也效仿，亲自领兵剿匪。我等出钱出粮为资，哪想到他居然不是剿擒龙寨山贼，而是活捉了骑虎山统领张承，以此糊弄我等。”
其他商人附和道：“是呀，是呀。这擒龙寨一日不灭，百姓一日不安。”
听到这里，蒲霜总算听明白了，他们是想怂恿自己领兵去攻打擒龙寨。
擒龙寨，蒲霜是早晚都要去会会的，因为贾姌极有可能也落在这群人手中，只是目前经过夺城一战之后兵力不足，若是非要与他们硬战一场的话，恐怕不是对手。
吕布轻轻推开蝶韵冷笑道：“县长不管，却要我们管？”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支支吾吾。
李羿听吕布如此傲慢，心中恼怒，正要针锋相对，却被李潜抢先说道：“吕将军，此言差矣。前者城主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城主帮我们赶跑了王通，斩杀了奸党，救我们于水火之中，百姓感恩戴德，推为城主。虽城主之位，非朝廷所设，却为百姓拥戴。圣人云：得民心者，得天下。民心所患者，为君长所系；为民解难，乃君长之责。国无其民不谓国，县无其民可谓县？”
吕布还想反驳，被蒲霜拦下。
蒲霜拱手说道：“老君教训得是，我蒲霜受教。百姓既推举我为城主，视我为父母官，暂时代理统摄全城军政，惩凶除恶、保境安民，自然是我分内之事，焉能推卸责任？然而，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乃恒古不变之理。若要讨伐擒龙寨山贼，这钱粮之事……”
众人听出蒲霜的意思，也明白他们现在的处境，可提到钱粮，还是犹豫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是没人接蒲霜的话。
吕布将酒樽往地上一扔，愤然起身：“想让我们出兵去剿山贼的是你们，一毛不拔的还是你们！难道你们是想让我们骑虎山将士饿着肚子去剿匪吗？主公，依我看，我们不如离开这破城，让他们自生自灭罢了。”
蒲霜也是寒了心，摇了摇头，缓缓站了起来。
“且慢！”
李潜慌慌张张站起来：“粮，我出！”
说罢，李潜左右瞄了一眼堂下的那些个商人，个个像是见了阎王一般，哆哆嗦嗦地纷纷表示钱的事他们会想法凑出来的。
“既然如此，那就等你们好消息了。”
蒲霜和吕布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吕布还带着蝶韵。
李潜看着他们的背影恨得牙痒痒，打发走了那些商人，那双枯槁的手终于紧紧握成了拳头，狠狠锤在案几之上。
李羿忿然问道：“父亲何必对他们这般隐忍？他们现在不过区区百余人，以我之见，趁着夜黑风高，将他们杀了得了，这城池不就是我们李家的囊中之物吗？哪需要这样处心积虑地劳心费神？”
“你说你，”李潜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已是不惑之年，怎么还是如此不知深浅？”
“你这处心积虑的……万一他们拿了钱粮而不去剿匪呢？”
“那也算不战而屈人之兵。”
“父亲！你怎么就冥顽不灵呢？”
“混账！你以为杀了他们，这城就是我们的了？你怎能如此异想天开？想那诸葛村夫在世时，司马公曾有多次将其斩杀的机会，司马公却故意围而不歼、战而不胜，可知为何？”
“这……为何？”
“叫你多读书，就是不听。你难道没听过什么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的道理吗？这养敌自重。司马公有今日之权重高位，你以为是陛下所赐？幼稚。全赖诸葛村夫‘死而后已’的连续北伐！”
李羿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不由得面红耳赤，词穷语塞。
知子莫如父，担心李羿还是不能完全明白，李潜继续解释说：“杀敌的前提是保存自身的实力，如果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又有何意义？我推举蒲霜为城主，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出兵剿匪，不管他去或不去，胜或不胜，都对我们有利。”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就又把李羿听糊涂了：“去或不去，胜或不胜，都有利于我们？”
“所谓有利于我们，是能保存百姓。当今天下，三国鼎立，互相征伐，明争土地，暗抢人口。只要我们能保住这些贱民，纵使什么都不作为，朝廷来人了，我们也只会有功无罪。至于骑虎山那些贼众拿了钱粮后去不去剿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朝廷来人之前他们已经离开了隃麋城；他们若能真去剿匪，那也最好不过，两虎相争，必有一死，到时再出兵剿灭另一方就轻而易举了。”
“高！实在是高！”李羿啧啧称奇道。
李潜当即拉长了老脸，问道：“叫你给太守写信，送了没有？”
李羿嘿嘿笑道：“送了，送了。”
太守傅玄果然很快就收到了从隃麋发来的信件，信件是李羿以父亲李潜的身份写的，内容简明扼要地说骑虎山贼军残部趁夜攻下了隃麋城，县长王通私逃，不知去向，致使县衙属官惨遭贼军屠杀；李潜为了保存百姓，假意顺从，并推贼首蒲霜为城主，以稳其心。希望太守能尽快发兵，里应外合，彻底消灭贼军。
傅玄冷眼望着年胜：“骑虎山贼众真有如此厉害？区区百余人便能轻易拿下城池？”
除了已经命丧黄泉的苏尚，整个太守府中就只有年胜接触过骑虎山贼军，这里也只有他最有发言权。
可年胜却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不肯正面回答。
响鼓不用重锤，傅玄已知其意。
帐下诸将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个个默不吭声。
占领山头还算是小事，可攻占城池就不可枉视了。
事关重大，经过慎重考虑后，傅玄再次决定携带着这封书信进京，向天子亲口禀明。
在前往洛阳的途中，傅玄听闻皇帝曹叡想要大兴土木，被群臣劝阻，闷闷不乐。
到了洛阳，傅玄首先去拜访了司马懿，向他禀明了自己的来意，司马懿看着李羿写来的书信，轻叹一声，然后让傅玄先去驿馆歇息，明日早朝他亲自带傅玄面见圣上。
次日早朝，曹叡再次提出想要在许昌营建新宫，不出意外地再次遭到群臣反对。
司马懿瞅见曹叡憋屈，想要发火却一直强压着，有心想为曹叡声援两句，但是朝中大臣有不少敌视自己的眼睛，不敢轻举妄动。
眼珠子一转，司马懿朝身旁的傅玄一挤，傅玄从司马懿的眼神中知会其意。
傅玄于是出班禀道：“陛下，臣以为营造新宫，并无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