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73章 执念之林,诱惑深渊
洞穴深处的黑暗像活物般裹住罗羽的每一寸肌肤,他刚迈出第三步,后颈突然窜起一股凉意——那些在洞壁上攀爬的藤蔓不知何时缠上了他的靴底。
血红色花瓣擦过他手背时,他看清了花瓣上的纹路:竟是《太初玄功》的残页,那是他十二岁在杂役房偷抄时被掌事发现,被当众撕成碎片的功法。
“噗。“
一声轻笑从四面八方涌来,罗羽的指尖刚触到心口的纸条,腕间突然传来灼痛——藤蔓上的倒刺已刺破皮肤,渗出的血珠刚滴在花瓣上,残页竟“唰“地展开,完整的功法口诀在血雾中流转,连当年他没抄全的最后三页都清晰浮现。
“想要吗?“
声音更近了,带着他自己的声线,却多了几分黏腻的甜腥。
罗羽抬头,看见前方三步外立着个黑袍男子,面容与他分毫不差,只是左眼尾多了道暗红纹路,像滴凝固的血。
那男子的指尖正绕着一缕藤蔓,藤蔓上的血花在他掌心绽开,露出枚流转金芒的符印。
“你是谁?“罗羽后退半步,后腰抵上粗糙的石壁。
他能感觉到体内灵力在沸腾,像被人抽走了堤坝的洪水,正顺着奇经八脉往指尖涌——这是他突破化神期时都不曾有过的暴动,经脉里像塞了烧红的铁丝,每跳一下都疼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是你。“黑袍人笑了,抬手将符印抛向空中,符印坠下时带起一阵香风,是罗羽记忆里最渴望的味道:青冥宗藏经阁的沉水香,他曾蹲在窗外闻了三年;王瑶第一次为他疗伤时,药囊里溢出的龙涎草香;还有苏浅在阵阁里翻书时,书页间夹着的木樨香。“你想站在万人之上,想让王瑶不必再为驱雾符发愁,想让苏浅的阵道被天下人看见——这些,我都能给你。“
符印落在罗羽脚边,金芒瞬间漫过他的鞋面。
他盯着那枚符印,突然想起苏浅塞阵录时极轻的吸气声——她那时正发着烧,为了给他抄录破妄阵图,在寒夜里跪了半宿。
而王瑶的驱雾符,是她用自己的本命灵草“九转莲“炼的,那株草她养了七年,说要等他结丹时做贺礼。
“你给的,是我想要的吗?“罗羽弯腰捡起符印,指尖刚触到金芒,脑海里突然炸开一道白光——是苏浅写在纸条上的字:“改世道“。
那三个字像三把银剑,刺穿了金芒里浮起的幻象:他看见自己踩着玄都山的台阶,王瑶和苏浅站在山脚下,仰头看他的眼神里没有光,只有陌生。
黑袍人的瞳孔骤缩:“你在抗拒?
你忘了被杂役监工抽断的腿?
忘了青冥宗覆灭时,那些说你'凡骨不配'的长老?“他的声音陡然拔高,身后的藤蔓疯狂生长,血花簌簌落在罗羽肩头,“力量能让你复仇,能让你保护她们!
你难道要看着王瑶为你挡刀,苏浅为你耗光灵力?“
罗羽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三个月前王瑶为他挡下的那记妖修毒爪,她的白衣染成赤褐,却还笑着说“不疼“;想起苏浅在破阵时被反噬,吐了他一身血,却还攥着阵盘说“再试一次“。“我要保护她们,但不是用被欲望操控的力量。“他将符印狠狠砸向地面,符印碎裂的瞬间,体内的灵力暴动突然停滞,有股清凉从丹田升起——是神秘空间里的那泓灵泉,正顺着经脉缓缓流淌,抚平灼痛的血管。
“愚蠢!“黑袍人脸上的血色褪尽,他身后的藤蔓开始扭曲成尖刺,“你以为靠那些无用的温情就能成道?
这天地法则本就是弱肉强食,你不握刀,就只能当刀下鬼!“
罗羽摸出心口的纸条,苏浅的字迹被他的汗水晕开,却依然清晰:“改世道“。
他望着黑袍人扭曲的面容,突然笑了:“所以我要改。“他抬手按在眉心,空间之力如潮水涌出,那些血花瞬间枯萎,藤蔓化作飞灰。
黑袍人的身体开始透明,他嘶吼着扑过来,指尖凝聚的黑雾却在触到罗羽的瞬间消散。“你会后悔的!“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等她们死在你面前,你就知道...啊——!“
最后一个音节被黑暗吞没。
罗羽扶着石壁喘气,这才发现后背的衣物早已被冷汗浸透。
洞穴深处传来风的呜咽,像是某种存在被击退的叹息。
他捡起脚边的玄铁剑——不知何时,剑鞘又回到了腰间,剑身上凝着层薄霜,像有人在暗处为他助威。
“罗羽!“
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从洞外传来。
罗羽猛地抬头,看见洞口漏进一线天光,王瑶的身影在光里晃动,她发间的青玉簪子闪着微光,像落霞镇的寒玉在说“我在等你“。
他擦了擦脸上的汗,将剑穗理顺,一步步往洞口走去。
而在他身后的黑暗里,那抹黑袍的残影突然凝聚出半张脸,暗红纹路在眼底跳动。
它望着罗羽的背影,露出森白的齿:“这才刚开始...“
洞口的天光像一根金线,将罗羽从黑暗里拽出来。
王瑶的身影在光晕中愈发清晰,她发间的青玉簪子撞在他肩头,带着熟悉的体温——原来她是扑过来的,素白的衣袖扫过他汗湿的后背,指尖攥着他腰间的剑穗,力道大得几乎要扯断丝线。
“你、你怎么这么凉?“王瑶的声音带着抽噎,仰头时睫毛上还挂着泪,“我在外面等了三日,每刻都怕...怕你像上次在血魂渊那样,出来时浑身是伤...“她的手指抚过他后颈未干的冷汗,突然顿住——那里有道浅浅的血痕,是藤蔓倒刺留下的,“疼不疼?“
罗羽喉结动了动。
他想说“不疼“,可触到她眼底的惊慌,又想起幻境里那两个站在玄都山脚、眼神空洞的身影,喉间突然发紧。
他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她指尖的薄茧传过去:“我没事。“声音低得像叹息,却带着滚烫的笃定,“以后...不会再让你等这么久了。“
王瑶的眼泪突然落得更急。
她把脸埋进他胸口,发顶的木樨香混着龙涎草的淡苦——原来她连药囊都没摘,“你答应我。“她闷声说,“不管遇到什么,都要...都要活着出来。“
罗羽正要应,后颈忽然泛起针扎般的刺痛。
那是来自洞穴深处的恶意。
他猛地转身,玄铁剑“嗡“地出鞘半寸。
王瑶被他带得踉跄,抬头便见洞口阴影里翻涌着黑雾,原本枯萎的藤蔓残枝突然暴长,血红色花瓣裹着腐臭的风扑来。
黑雾中浮起半张扭曲的脸,正是方才被击溃的贪欲化身,暗红纹路像活物般在他眼尾游走:“我就说...你护不住!“
“瑶儿,退到光里!“罗羽将王瑶往洞口外一推,自己迎着黑雾踏前半步。
空间之力在指尖凝聚成银白光刃,他记得这招“空间撕裂术“曾将化神期大妖的妖丹剖成两半——可当光刃劈入黑雾时,却像砍进了水面,黑雾被劈开的瞬间又黏合,那半张脸咧开森白的齿:“没用的!
你越恐惧失去,我就越强!“
罗羽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能感觉到体内灵力在沸腾,不是突破时的燥热,而是被某种执念灼烧的刺痛——那是他十二岁被抽断腿时的恨,是青冥宗覆灭时长老们“凡骨不配“的冷笑,是王瑶挡刀时染血的白衣,是苏浅咳在他身上的血沫。
这些画面在脑海里炸开,他握剑的手微微发抖,光刃的银芒开始摇晃。
“罗羽!“王瑶在洞外喊他,声音里带着他熟悉的清亮,“你的剑穗歪了。“
他一怔。
低头望去,玄铁剑的剑穗不知何时被藤蔓勾住,原本整齐的结散成乱麻——那是苏浅去年在落霞镇给他编的,她说“剑穗乱了,说明有人在想你“。
他突然想起苏浅蹲在火盆前编穗子的模样,火光映得她眼尾泛红,嘴里还嘟囔着“这破红线怎么总打结“;想起王瑶第一次给他疗伤时,药囊里的龙涎草被她小心包在帕子里,说“这株草要等你结丹时做贺礼“。
黑雾中的脸发出刺耳的尖笑:“想起她们了?
等我撕碎你,就去撕她们的——“
“住口!“罗羽大喝一声。
他突然松开剑柄,任由玄铁剑“当啷“落地。
空间之力不再凝聚成刃,而是如流水般漫过全身,他闭上眼,那些灼痛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却温和——不是恨,不是不甘,是王瑶为他挡刀时说的“不疼“,是苏浅吐着血说的“再试一次“,是杂役房里老仆偷偷塞给他的热粥,是青冥宗山门前那株他每天打扫的老梅树。
“我修行...“他睁开眼,眼底有清光流转,“不是为了站在万人之上,不是为了握刀杀人。“他抬手按在胸口,那里还揣着苏浅写的纸条,“是为了...让想保护的人不必再挡刀,不必再跪半宿抄阵图。“
黑雾突然剧烈翻涌。
贪欲化身的脸开始扭曲,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你骗自己!
这天地法则就是弱肉强食——“
“所以我要改。“罗羽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洞穴石壁上。
他体内升起一股温热的力量,不是灵力,而是灵魂深处的光,像神秘空间里的灵泉,又比灵泉更清冽纯粹。
那光漫过他的指尖,触到黑雾的瞬间,血红色花瓣纷纷碎裂成星屑,藤蔓残枝化作飞灰,连那半张脸都发出刺耳的哀鸣,最终消散在风里。
洞穴深处传来空洞的回响,像是某种存在被彻底击溃的叹息。
王瑶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轻轻捡起地上的玄铁剑,用帕子擦去剑身上的灰:“你刚才...好像在发光。“她的声音还有些发颤,但眼睛亮得像星子。
罗羽转头看她,正要说什么,洞穴最深处突然亮起幽蓝的光。
一个身影从光里走出,正是之前幻境中出现的幻影,面容模糊如雾,声音却冷得像冰棱:“第二关,过。“
王瑶下意识将剑护在身前,却被罗羽轻轻按住手腕。
他盯着幻影,注意到对方脚边浮着三枚符印——之前的贪欲化身、还有两枚他叫不出名字的。“最后一关,'过往之墓'。“幻影抬手,洞穴顶端的石屑簌簌落下,露出一道刻满古纹的石门,“那里埋葬着你不愿回首的记忆...你,准备好了吗?“
罗羽望着那道石门。
门纹里隐约能看见童年的自己,在杂役房里偷偷抄功法;看见青冥宗覆灭时,他跪在废墟里捡长老们的断剑;看见王瑶染血的白衣,苏浅咳血的脸。
这些画面不再让他刺痛,反而像旧书页里的干花,带着岁月沉淀的温度。
他伸手握住王瑶的手,又摸了摸心口的纸条。
那里有苏浅的字迹,有王瑶的体温,有他一路走来的所有坚持。
“我准备好了。“他说。
幻影的身影开始消散,石门发出“咔“的轻响,缓缓开启。
门后涌出的风里带着陈腐的土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梅香——那是青冥宗山门前老梅树的味道,他最后一次见它时,它正落着雪般的花瓣,覆盖在倒塌的山门碑上。
王瑶握紧他的手:“我...能陪你进去吗?“
罗羽摇头,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发间的青玉簪:“这关,我必须自己走。“他弯腰捡起玄铁剑,剑穗在风里晃了晃,“但你要在外面等我。“
王瑶咬着唇点头,眼底的担忧被信任取代。
她后退两步,站在石门投下的阴影外,阳光落在她肩头,将她的影子与罗羽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两株并肩生长的树。
罗羽深吸一口气,抬脚踏进石门。
门内的黑暗瞬间将他吞没,只余玄铁剑的剑穗在门边晃了晃,像一声未说完的承诺。
而在石门闭合的瞬间,门缝里漏出一点幽蓝的光,映出罗羽眼底的坚定——那里有过往的伤痕,有现在的温暖,还有未来要改写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