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弦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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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解聘

“我知道,我知道。”维克多挑起嘴角,语气中却没有一丝温度,冰冷得像渗入骨髓的寒风。“你在存钱,对吧?”

他稍稍停顿,似笑非笑地注视着艾利克斯,随后缓缓说道:“一共二百一十三光币。这是你全部的资产了吧?”

艾利克斯的瞳孔猛地一缩,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维克多。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拳头紧握到发抖,指甲刺入掌心,点点血迹从手指缝隙中渗出。

“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我猜,无非也就那几样——”维克多微微前倾,将头凑近艾利克斯,声音压得低沉却刺耳,“梦想,休息,创业,还是娱乐?怎么,你一定攒了很久吧?”

维克多仿佛在欣赏一件滑稽的玩具,语气中透着嘲弄的兴味。他直起身子,故作惊叹地拍了拍手:“你来工厂才几年啊?三年?还是四年?就算从第一天起就开始攒钱,那每天的生活费顶多也就几光分,是吧?”

他微微一顿,像蛇吐信一般将话语缓缓吐出:“很难熬吧?”

他突然轻笑了一声,将那张“资产冻结通知”重新推到艾利克斯面前,纸张在灯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

“好好考虑考虑,要不然可就全没了。”维克多玩味的注视着艾利克斯的表情,仿佛是一个猎人在注视着他拼命挣扎的猎物。

艾利克斯的喉咙仿佛被无形的手掐住,他想要怒吼,想要挥拳打碎眼前这个面目可憎的混蛋,但理智却如同一根冰冷的缰绳,死死拉住了他的双手。他的心脏在胸腔内狂跳。

见状,维克多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保密协议书,“如果你同意,那你就在这上面签字,如果你不同意,诺。”

他伸手指了指艾利克斯进来的门:“慢走不送。”

空气似乎在瞬间冻结,眼前的协议书仿佛有着某种无形的重量,压在他的胸口上,艾利克斯的呼吸变得沉重。

他的目光在协议书和维克多之间游移,紧握的拳头再一次收紧,指甲又一次陷入了手掌中,他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艾利克斯深呼吸,房间里的每一处细节似乎都被拉长了,墙上的钟表发出微弱的“滴答”声,像是一场残酷的倒计时。

维克多看着他,眼中的冷意中透出一丝不耐,他轻叹了一声,敲了敲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响。

艾利克斯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但目光却止不住地颤抖。。那张薄薄的纸张,此刻在他眼中就像一头猛兽,随时可能扑向他,将他撕得粉碎。

他知道,无论他怎么挣扎,一旦签下自己的名字,他的命运就会彻底落入维克多的掌控之中。没有自由,没有尊严,甚至连生存的权利都将成为一场赌注。他会沦为工厂的一颗棋子,被操控、被利用,直到榨干最后一滴价值。

然而,他也明白,转身离开并不是一条通往自由的路。那意味着他将失去一切——所有的积蓄、所有的努力,甚至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离开这里,他会身无分文,孤身一人流落街头,重新面对那个冰冷残酷的世界。

“签字还是离开?”

这个问题像一把双刃剑,一边是绝望的屈服,一边是注定的毁灭。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着,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呼吸变得艰难。

“时间不多了,艾利克斯。”维克多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中带着一丝隐隐的威胁,“选择吧。”

艾利克斯的拳头缓缓松开又攥紧,掌心的血迹微微渗出。他的喉咙仿佛被灌满了沙子,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力咬紧牙关。

最终,他的手微微颤抖着,伸向桌上的笔,而见此情景维克多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我【】你妈维克多!”艾利克斯将笔一把抓起,将那张协议书牢牢地钉在了维克多的工作桌上,随后头也不回的朝着门走去。

维克多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你要想好你要付出的……”

“别【】哔哔了,嘴是真【】碎。”

.

门重重地关上了,和其他的工人不一样,艾利克斯还是有梦想的。

他想去极北之地的卡尔提亚共和国,那里有一座雪山,可能是世界上最高的雪山了。

这是他多年来的一个执念。他在杂志里读过关于它的文章,从蒸汽影录机的片段中见过模糊的画面,在报纸上看到过有关它的只言片语。这些零碎的片段拼凑起一幅朦胧的画面,一种无可言喻的向往深深地扎根在他心里。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渴望,也许是为了离开这座死气沉沉的工厂,也许是为了追求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自由。也可能他就是想去——日思夜想。

可是现在,这个梦碎了。

就像一记重拳砸在脆弱的玻璃上,裂痕从他心底蔓延开来,直到整片心灵都化作了无法修复的碎片。那些曾经支撑他努力工作的微弱希望,如今已变成了一地冰冷的尘埃。

艾利克斯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前行进。

可渐渐的他停止了这种对于他现在身体过于费力的行动。

眼前一片模糊,某种透明的液体不识趣的覆盖住了他的眼眶。

他的呼吸变得浅而急促,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但仿佛完全失去了节奏。整个世界都在他耳边模糊成一片嘈杂的嗡鸣声,像是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却又听不清任何一句完整的话。

他无力的跪坐下来,双手无声掩面。

.

许久,艾利克斯扶着墙站了起来。

他的双腿依然发软,像是随时可能再次失去支撑般摇摇欲坠。靠着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指尖微微发白,像是缺乏了血液的流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金属和油污的味道,夹杂着蒸汽的余温,他努力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幸好工厂还处于灾害后的影响下,根本无人在这个走廊中路过,倒是免于丢脸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

艾利克斯站在那里,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他茫然地望着前方的空旷走廊,走廊的尽头似乎变得遥远而模糊,像是永远也无法到达的终点。

“要不,去喝一杯?”

“就去喝一杯吧。”

他直起了身子,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终于从迷茫中回到了现实。他摇摇晃晃地朝着街道的方向走去,四周有工友看到了他,试着打招呼。

但他们的声音仿佛被什么东西隔绝了一般,无法真正传达到艾利克斯的耳中。他的目光空洞,眼前的世界如同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纱,所有的声音和景象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机械的应答着,可实际上回应了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

艾利克斯一步步踉跄地走在街道上,脚下的石板路凹凸不平,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微弱的声响。

天色很晚了。

天幕如同一块厚重的黑布将整座城市覆盖,只剩下偶尔从破旧的窗户后面透出的煤油灯的光芒,摇曳不定。

街道两旁的建筑像是神话中黑色的巨兽,静静地伫立在夜幕之中,冷冷地注视着来往的行人。

那些楼房上的管道和钢梁纵横交错,像是错综复杂的血管,沿着墙壁延展到看不见的高处。蒸汽时不时从某个管道接缝处喷出,发出刺耳的“嘶嘶”声。

艾利克斯的影子在微弱的煤油灯光下被拉得细长而扭曲,仿佛行走在一片无尽的灰色梦魇之中。

街道两旁的灯火时明时暗,有些地方甚至完全陷入了黑暗,只能依稀看见几辆载着货物的蒸汽马车缓缓驶过,马蹄的声响和机器的轰鸣交织在一起,在这沉寂的夜里显得尤为刺耳。

他隐约看见前方街角的那间酒馆。门前的煤油灯摇曳着,散发出微弱的光,勉强照亮了门口的几块石板。艾利克斯的脚步略微加快了一些。那扇门后也许并没有真正的答案,但至少能给他片刻的喘息,哪怕只是借助几杯酒让自己暂时忘记这些沉重的现实。

突然,他听到附近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循声望去,那声音的主人他实在再熟悉不过——正是维克多。

艾利克斯顿时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爬升,仿佛脑海中一瞬间被闪电劈开,所有的疲惫和迷茫顷刻间被冲散。

此时的维克多和在办公室不同,语气中充满了愉快。

“对,事情已经办完了……放心,没问题的。”

随后传来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声音,这古怪的发音艾利克斯从未听过,但却感觉异样的熟悉。

正当他苦思冥想的时候,看到了一群人从前方的街道缓缓走来,维克多正跟在他们身后,亦步亦趋。

艾利克斯的心跳加速,来不及看清具体细节,他迅速躲进了街边的一块破旧牌匾后面。尽管四周灯光昏暗,但他不敢冒任何风险。

缩在阴影中,他的双手紧紧抓住身旁的墙壁,连呼吸也尽量压低,试图捕捉到他们的对话。

那些人离他越来越近,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着。艾利克斯透过牌匾的缝隙,悄悄注视着他们。那些人的脸被低垂的帽檐遮住,只能看到一张张模糊的轮廓。

而他们身上的服饰——这不正是早上那些围在工厂门口的人吗?

难道说,工厂的爆炸和他们也有关系?

维克多的声音再次响起,伴随着几句艾利克斯听不懂的言语,那些华丽怪异的身影渐渐走远,消失在街道的尽头。艾利克斯依旧藏在牌匾后面,屏住呼吸,直到周围再次恢复寂静,艾利克斯这才松了一口气。

“维克多这人,到底在搞什么?”

艾利克斯紧皱着眉头,他想不通工厂爆炸对于他这个工厂经理而言究竟有什么好处。

“哎,算了,跟我也没关系了。”

工厂开除,资产冻结,仅剩的就只有藏在家里和身上的现金,要不是昨天碰到的那个自称是骗术师的人,估计明天开始就得挨饿。

他倒是不怀疑维克多究竟有没有能力冻结自己的资产,他知道,维克多能做到的事情远比这更加残酷,只不过维克多懒得搭理自己这么个小角色罢了。

.

摇了摇头,艾利克斯走到酒馆门口,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沉重的气氛仿佛在门合上的一瞬间被隔绝在外。他跨入其中,眼前是一片微醺的昏暗灯光,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和烟草的气味。

“老板!”艾利克斯高声喊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刻意表现出来的轻松,“昨天还没喝完呢!”

“记着呢,记着呢。”酒馆老板从吧台后挤了出来,他那明显经过过度改造的身躯笨拙地穿过狭小的空间,将一个杯子放在艾利克斯面前。金属与木地板碰撞的声音清脆又刺耳。

“我还以为你来不了了呢。”老板笑着说道,声音里透着点揶揄。

“命硬着呢。”艾利克斯毫不客气地回怼,拿起杯子的手却因为疲惫微微颤抖。

然而,没等他把杯子端到嘴边,老板的手却一把将酒杯抢了回去。

“哎,你干什么?”艾利克斯愣住了,声音里透着几分不耐。

老板竖起一根粗壮的金属食指,压在嘴唇上,示意他小声。随后,他低头靠近艾利克斯,低声说道:“卡斯帕失踪了。”

卡斯帕……失踪?

艾利克斯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早上的画面——卡斯帕还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和自己说着那些含糊其辞却令人不安的话。怎么可能这么突然?

“不可能吧,你靠不靠谱?”艾利克斯质疑道,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老板“啧”了一声,把酒杯放回吧台上,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不屑:“你可以不信。”他说着,语气却带着某种笃定,“不过,你是知道我的身份的。”

艾利克斯当然知道。眼前的这位,不仅是小镇上唯一的酒馆老板,还被认为是消息最灵通的人之一。甚至有传言说,他的另一个身份是黑市情报贩子,掌控着小镇的地下网络。无论传言是真是假,有一点几乎所有人都认同——老板说出来的消息,基本不会错。

可……

“可你为什么要帮我?”艾利克斯不解的问道,自己不过是酒馆的常客,而且也没有付出额外的钱财,凭什么老板来特意提醒自己?

“那你别管,”老板晒笑起来,身后的蒸汽喷涌,轻微的嘶嘶声混合着酒馆里的沉闷空气。随后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这是什么?”艾利克斯看着手中的纸条:“小红房子?你还挺童心泛滥的?”

“馁是灯塔……”老板满脑子黑线。

“总之,”老板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隐隐的不安,“如果你调查的时候碰到一个奇怪的女人,她会说自己在找弟弟——你给她准没错。”

找弟弟的奇怪女人?

艾利克斯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早上那个发着传单的女人。她苍白的脸庞,麻木的眼神,还有那一张张带着“失踪”字样的传单——这一切与老板的描述几乎如出一辙。

会是她吗?

他皱起眉头,心中升起一阵疑惑,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忧虑。虽然这一切看起来充满了谜团和危险,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他必须找到卡斯帕。

卡斯帕对他而言更像是亲密的养父。作为孤儿的艾利克斯,从小被卡斯帕收留,他生命中的许多温暖片段都与这个老人有关。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无法坐视不管。

他接过老板递来的酒,没有再多说什么,将酒杯凑到嘴边,一饮而尽。烈酒浓烈的口感如同燃烧的火焰,瞬间冲刷了他的口腔和喉咙,不仅没带来一丝昏沉,居然让他的神经骤然清醒。

“行,我知道了。”艾利克斯放下杯子,声音低沉却带着决然。他站起身推开酒馆的门,寒风夹杂着蒸汽扑面而来,卷起酒馆里微微摇曳的灯光。

他加快脚步,直奔卡斯帕的住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