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续文

二老各自返回家不提，单道钱用独行于蜿蜒山路上，登高望远，深冬荒山野岭草木衰败，一片萧瑟之景。偶见山㘭里静卧一两户农舍，于斑斑驳驳残雪笼罩下，显得分外孤寂。如此情境，给钱用心里陡增几分忧思。行着行着天黑了。忽闻山林里呼呼啦啦一片响，且伴随着人之急喘声。钱用心里一紧，大声喊道:“哪一个！”朝响声处疾驰而去！接着，又是一阵呼呼啦啦的奔跑声。钱用隐隐约约地见有一黑影在奔跑，疾步前去抓住那人。那人拚死反抗，被钱用摁倒于地，动弹不得。钱用因问道:“跑啥子？”那人嘴贴着地，答非所问地道:“打死也不去。”钱用紧问道:“你要去哪儿？”那人道:“我死也不当土匪！”钱用顿悟，又遇一躲避土匪绑票者。松手放开那人。那人坐起身来，索性不动，怔怔地望着钱用。像在说，你不是来抓我吗？动手吧。钱用轻拍那人后背，关切地问道:“兄弟，是不是有土匪抓你呀？”那人闻言转忧为喜，思来人并非土匪。未答言。钱用继续开导道:“兄弟，遇到啥难事，跟我说，看我能不能帮你？”那人听钱用如此说，竟哇地一声哭了，自言自语地道:“我遇到好人了。”遂向钱用道出事情来龙去脉。

此人名叫刘作贵，住桐树梁，兄弟两人。哥哥刘作富被国民党抓壮丁抓走了，留下寡妻孤女，一去三年杳无音信。父母思大儿定凶多吉少，为继香火，肥水不流外人田，欲作主将大儿媳转茬给小叔子刘作贵为妻。此为当地农村普遍习俗，嫂子亦愿意，可刘作贵仍犹豫不决，说再等等哥哥。此事便暂搁置。刘作贵兄弟二人感情甚笃，哥哥已成家，抓壮丁本欲让刘作贵去，哥哥却主动要求自己去，刘作贵便留在家里。哥哥一走，刘作贵成为家里顶梁柱。哪想下午他与父亲于地里干活，突窜出两个持枪土匪欲拉他入伙。他不去，撒腿便跑。二匪威胁说再跑便开枪打死你。其父怕出人命，忙向土匪妥协，让别开枪，亦别撵，由他做儿子工作。土匪思着“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便随其父回家。刘作贵一口气跑至大山林里躲起来，不想遇着钱用。

刘作贵见钱用这般关心他，道:“恩人，我不想当土匪，这个家离不开我，哥哥被抓壮丁一去无音信，我再一走，家就散了。我别无选择，请您救救我吧！”钱用思国民党抓壮丁尚有说辞，是为补充兵源，抵御外侮，救亡图存。而土匪乱抓人，岂有此理，可恶至极，他岂能袖手旁观？便安慰刘作贵道:“兄弟别怕，我来帮你打土匪！”钱用经与刘作贵详商对策后，让刘作贵先回家，见机行事，他随后便到。

刘作贵依计而行，摸黑回家。此时院子里悄无声息，屋门紧关着。他蹑手蹑脚至大门口，自门缝往里看，见父亲正陪俩匪喝酒吃饭。此刻俩匪已喝得面红耳赤，一人拿只鸡腿啃，啃得满嘴油污。只闻父亲道:“二位爷，你们大人不计小人过，莫跟我那逆子一般见识。”边说边从身上摸出两块银元，送俩匪一人一块。俩匪见钱眼儿开，放下鸡腿，一斜眼匪拿油嘴啃咬银元，咬罢又翻来覆去地细看着；一龅牙匪嘴对银元扑哧吹口气，然后贴耳静听，叫声“真货”，便喜孜孜装兜里。刘父意欲用好酒好菜招待俩匪，再给他们一些好处，请他们法外开恩放过儿子。哪知俩匪收下钱，仍不冷不热，继续啃鸡腿享口福。刘父见俩匪已收钱，趁机恳求道:“二位爷，我家就这么一个儿子，请你们高抬贵手放过他吧。”斜眼匪一听马上不高兴了，指着刘父大骂道:“老家伙，别不识抬举，你以为两块银元就把我们哄走了吗？打发叫花子去吧！告诉你，没门儿！你儿子态度不好，没打死他，就算对得起你！”龅牙匪接着啪地一拍桌子，差点将碗筷震落地下，大吼道:“老东西，你胆敢欺骗我们！现在赶紧把你儿子给我找回来，不然一把火把房子烧了！”刘父吓得一下子瘫倒于地。其枉费心机白送银元，土匪根本不买他账。

刘作贵实在看不下去，便敲起门来。边敲边道:“爹，儿子回来了。让我跟他们去吧。”俩匪见“逃票”回来，高兴得一蹦八丈五！顾不上吃饭，放下碗筷，持枪命令道:“老东西，快去打开门！”刘父吓得大气不敢出，爬至门口，浑身筛糠，强勉扶着门站起身开门。因双手颤抖，连拉三次才将门闩拉开。打开门，见刘作贵凛然立于门口。刘父凝望着儿子，一脸痛苦地道:“儿啊，你……”话还未说完，便被龅牙匪一脚踹倒，爬倒至门槛上。斜眼匪对刘作贵吼叫道:“跟我们走！”说着从身上掏出一麻绳来捆绑刘作贵。刘作贵怒发冲冠，但仍咬咬牙忍住了。他跪地苦苦哀求道:“二位爷，我已答应跟你们一块儿去，以后咱们都是同行，你们行行好吧，让我填饱肚子再走行吗？”俩匪觉有道理，怕其饿肚子走不动路，便答应了。

刘作贵进屋吃饭，俩匪跟进去，催促道:“吃快点，好上路！”此刻忽闻外面传来一阵急促渔鼓声，不多时渔鼓声已至院中。来人正是钱用。这当儿他将满脸搪满泥土，猴腰瘪嘴，行走颤颤巍巍，一幅老渔鼓丐模样。只见他怀抱渔鼓，边拍边唱道:

“口叫贵宅听详情，奉劝世人兴礼节。人有那旦夕祸福，天有那风云莫测。士农工商有几等，渔樵耕读引贤德。但愿主人高丰收，田园禾壮五谷结。敬祝老者寿南山，庆贺子孙把榜接。满朝文武朱紫贵，尽将聪明圣贤宅。今晚乞食来得黑，欲问主人借个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