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飘来的独白（二）
飘来表示同意，又喝了一大口水，开始讲他复仇的故事。
立秋日，天气晴，夜幕降临，空气中已有一丝凉意。
那天晚上，我依旧同往日一样骑着单车在热闹的街头游荡，与我们老家不同，老家八九点钟时大多数人家都已熄灯睡觉。
而在这里，八九点钟才是最热闹的时候呢，商场、小吃街上到处都是人。
我在这些人群之中寻找自己的猎物。
我格外兴奋，就像我以前去山里打猎一样，直觉告诉我猎物就要出现了。
骑着单车穿过拥挤的人潮与车流，我在一家川菜馆前停了下来，因为透过玻璃墙，我隐约看到了里面的桌子上，坐着何建强！
我停下来一看，确实是他！
他穿着干净整洁的衬衫，打扮得像是个小老板一样。
我的心开始怦怦狂跳，这个就是害得吉雅赛音兄弟被枪毙的罪魁祸首呀！
我的两个儿子已经被枪毙化作骨灰，而他却坐在馆子里端着酒杯，吃香喝辣，惬意地享受着生活呢。
我的心脏在剧烈跳动，我恨不得马上把他的心脏挖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颜色。
可是杀一个人可不像杀一只鸡那么可以光明正大，我得做好万全之策才能对他下手。
我把单车停在路边的一棵行道树下，监视着何建强。
看到他敬酒时那脸上令人作呕的笑，我就感到无比愤怒！
还没有一只猎物从我手下逃走过呢！我告诉自己，要耐心，要耐心，已经花了这么长时间来找寻了，何必又在乎多等两天，寻求一个绝佳的机会呢？
想到这儿，我便冷静下来，愤怒与冲动对我是毫无帮助的，只会令我头脑发昏，甚至会误了复仇大事。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何建强他们的饭局终于结束，他和几个男人勾肩搭背地的出了门，愉快地说着什么往右手边走去。
我推着单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没有人会注意到我这样一个无关要紧的小人物要干吗，这里没有人认识我，我想这是大城市最好的地方了，如果在老家跟踪一个人的话，那还真是不好掩藏呢。
他们走了十来分钟，走进了一条按摩店林立的街道，他们走进了一家门店狭窄的店铺，跟里面的老板娘说了几句什么，就从一道门进去不见了。
我只好在对面一家便利店门口的行道树下等着，直到他们出来我又跟上他们，这次他们去了一家位于一个小广场旁边的卡拉OK，我又跟着换了个地方等待。
这一次他们进去的时间很长，小广场里面有几株大榕树，树下有长凳，我就坐在长凳上，监视着卡拉OK的大门。
我没有手表，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坐在长凳上的人已散尽，许多家店铺也关了门，空气中的寒意更浓了。
换作以往的话，我早就在立交桥下入睡了，可是今晚我却没有一丝睡意，精神抖擞。
街上的人几乎没有了，何建强一伙才从卡拉OK出来。他们来到广场边，何建强拦下一辆出租车，恭恭敬敬地把个男人送上车，几个人又在那里等着。
拦了三辆出租车，何建强才把那些人全部送走。
现在只剩何建强和一个年纪轻的人了。
不知道何建强跟那个年轻人说了什么，那个年轻人便离开了，何建强一个人坐在路边的一个石墩子上。
现在除了卡拉OK的人还在嘶吼，广场上没什么人了，我只能远远地看着。
不一会儿，那个年轻人歪歪斜斜地骑着一辆摩托车过来，何建强爬上了摩托车。
我跨上单车，急忙跟上去。
好在他们喝了酒，不敢骑得太快，我勉强跟得上。
摩托车穿过几条街道，驶入了一条没有路灯的坑坑洼洼土路。据我的经验，这里离工地不远了。这条路没有人，没有车，淡淡的月光洒在地上。
路的两边是稻田，有稻香随风飘来，不知道再过几年，稻田也变成高楼大厦！
我不敢跟得太近，因为现在只剩下我和他们两个，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
这条路大概有七八百米，走完这条土路，就到了一条柏油路，他们两个在路口往右边转，我跟着他们，没过多久就来到一个工地，他们的摩托进了工地大门。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
路对面有一座活动板房，我到了活动板房后面，找了一个风吹不到的位置靠着睡觉，这里靠近水边，蚊虫疯狂地飞舞，我只好把头用外衣盖起来，但蚊虫还是疯狂地围攻我，让我不得安宁。
第二天，我记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便开始调查这里的地形。
这里离海边已经不远，工地后面有一条泥土陆，大概走三四公里就能走到海边的一座小石头山，那是个理想的作案场所。
只要我想办法把何建强弄到这座小石头山上，要杀他就很容易了。你们会问，为什么不一有机会就置他于死地？
噢！我可不会那么便宜就让他死去！
要把一个大活人搞到这个地方可不容易，他肯定不会乖乖听我话来到山上的，我可要想点办法才行。
田间的那条泥土路倒是个理想的作案场所，那里晚上几乎没什么人，而且何建强回工地都要经过那里，我打算在小路上把何建强打晕，然后带到海边的小石头山上。
我需要好好计划一下，把何建强在小路上弄晕后，如何运到他们工地后面的小路上。
柏油路上时不时有车经过，走柏油路肯定是不行的。
那天我走进田里，把所有的田埂都走了一遍，找了一条路面比较坚硬的路线，准备把何建强打晕后沿着田埂拉到他们工地对面，我把单车停在那里，把他绑在货架上后只需要几秒钟就可以跨过柏油路，绕到他们工地后面。
这个计划看起来还算不错，为了不出差错，白天有时间我就一遍一遍地走设计好的路线，把整个作案过程推演了一遍又一遍。
走路线的时候，我还找到了一截结实称手的钢管，用它足够把何建强撂倒了。
我觉得时机成熟之后，就开始等待机会。
因为白天何建强一般都在工地睡觉，不会出门，我不担心不能发现他的动向。白天我就在田边的一片小树林睡觉，吃饭就在路边一家快餐店里吃，或是从小卖部买几包方便面。
晚上我便来到工地对面不远处注视着工地大门，看着何建强出来。
何建强几乎从来不是一个人出门，有时候两个人，有时候三四个人，他一离开工地，我就跑到土路边等着，希望他只是一个人回来。
这样守了五六天，何建强出去过三次，回来的时候都有人和他在一起，导致我无法下手，这让我心急如焚。
不知不觉，我发现何建强已经半个月了，处暑日那天，我等待的机会终于到来。
那天晚上没有月亮，天刚摸黑，何建强就独自一人骑着摩托出了工地大门，我不知道，他这次是去购买毒品。
看到他一个人出门，我就兴奋无比，我等了这么长时间，就让一切在今晚做个了结吧！
我的心脏又开始怦怦狂跳起来！
看到何建强离开后，我把单车停到了计划的地方，然后借着一点星光顺着田埂走到那条泥土路边，我已经适应这种黑暗了，能够在这种条件下夜行。
路边有一堆石头，我就坐在一个石头上，驱赶着那些可恶的蚊虫。
时间过得可真慢，感觉简直度日如年，我无数次地抬头望望城里出来的方向，但是都没有什么人来，其间只有一辆小汽车路过。
夜深人静，工地的灯光逐渐熄灭，很远的地方才能看得到零星的灯光，稻田里青蛙和不知道什么虫子在鸣叫，就连青蛙跳进水里的声音都能分辨得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中的寒意重了许多，一阵凉风吹来，我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我把衣服贴着身子拉了拉，这样能让我感觉温暖一点。
终于，在我以为何建强可能不回来了的时候，终于有一束摩托车灯出现在黑暗中，慢慢地，可以听得到摩托车的响声。
我屏气凝神，仔细听着这摩托车的声音，和何建强骑的那辆摩托车是一样的，我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今天就让何建强这个去见阎王爷吧！
我拎着钢管走到路中间，拿着钢管的右手藏到身后，看着摩托车驶离大路，拐进土路。不一会儿，摩托车就来到我的跟前停了下来。
“何建强！”我喊了他一声。
“啊，你是什么人？我们认识吗？”
我往前走了一步：“何建强！看来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是阿尔斯郎，是吉雅赛音和吉日格勒的父亲，那两个孩子，你还记得吗？我父亲生病我回家照顾的时候，我把他们托付给你！”
何建强一听不妙，赶紧挂挡准备逃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一个箭步冲到他旁边，照着他的后脖颈的地方狠狠地来了一下。
何建强喊都没喊一声就从摩托车上倒了下来，摩托车倒到了一边，这时候我闻到空气中有一股蛋白质烧煳了的气味，那是他的小腿被摩托车的排气管烫到的气味。
“呸！”我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准备把何建强按计划顺着田埂拉到我停着单车的地方。
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工地门口那条柏油路上行驶的一辆汽车突然转到泥土路上来！
我骂了一声，急忙拿着钢管跳进田里躲起来。
车到摩托车前面就停了，下来了两个男人。
我听到其中一个说：“摔晕倒了！”
另一个问：“怎么办？”
“赶紧打急救电话啊！还能怎么办？可不能动他，要等医生来才行！不然说是我们撞的就麻烦了。”
“那要不我们退回去走吧，可不要惹什么麻烦。”
我心里想：“你们快退回去走别的路吧！求求你们了！”
可是另外一个男人说：“要是没遇到，就没事，见到了，那不能见死不救啊，我们等着救护车来吧。”
我当时胸口都要裂开来了！
这两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破坏了了我等待已久的复仇时刻！
这次让何建强逃脱了，不知道何时才有复仇的机会呀！
虽然心有万分不甘，但理智告诉我，此地不宜久留，得赶紧离开了，等一会儿人多的话，想脱身就难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一边爬着一边宽慰自己。
我匍匐着沿田埂爬了一截，真是可笑，原本是计划送何建强上西天的小路，反却成了我自己逃跑的后路。
大概人算不如天算，说的就是这样吧？
我得离开这个地方了，何建强知道我要杀他，肯定会有防备，或者他也会离开这个地方，肯定不会继续留在这里了。
我唯一坚信的是，他不敢报警，如果报警的话，肯定就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我回到我的单车旁边，拍了拍皮都掉完了的坐垫：“老伙计啊，老伙计啊，今晚真是倒霉透了！”
推着单车沿着柏油路游荡，我不断问自己，我要去哪里呢？何建强会去哪里呢？
一股从未有过的挫败感朝我袭来，突然我感觉到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我蹲了下来，痛苦地垂着胸脯。
突然，有几滴雨滴落在我的脸上，随后，雨便淅沥淅沥地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