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悼念碑
守备司。
一间书房里坐着两个身影，正在下棋。
一个是清秀无须男子，他拈起黑子放下，示意对方落子，而对面则坐着一位无甚耐心的花甲老者。
花甲老者脸上挂着不耐，下了几步直接把棋盘掀了，长满黑须的脸上露出一排锋利的狼牙。
“刘瑾，吾跟你进城，不是陪你玩这无聊的棋子，多给我准备几头先天巅峰的大药，吾要恢复伤势！”
清秀男子闻言露出一抹笑容，道：
“不敢忘了此事，地牢里关着一位玄境武夫。吃了他，能让大人的伤势恢复大半。”
“这几日，我暗中在他饭菜中下了毒，昨日就已毒发昏迷。”
“只等大人前去用膳。”
黑须老者似乎记起了什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狼王大人都不敢杀的韩墨，你让我吃？”
“当我傻吗？”
刘瑾擦拭着手中的墨刀，笑道：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武州自身难保，就算挡住了这一波妖祸，也元气大伤，哪有功夫关心一个疯了的义子。”
黑须老者露出毛茸茸的长嘴，突然笑道：
“妖祸波及黑水县，谁知道韩墨死于何处。”
“吾已经迫不及待了。”
黑须老者转身便走，可刚推开守备司的大门，只听远处大街之上传来阵阵骂声。
他眉间轻蹙，嗅了嗅空气，眯起了眼睛。
“妖血。”
“刘瑾，黑水县有人出城降妖了。”
刘瑾从黑须老者身后走出来，噗嗤一笑。
“大人别开这种玩笑。”
说罢，他足尖轻点，几个起落就站在了四周最高的树梢上，凝视声音来处。
他目光尽处，熊熊火光让他瞳孔缓缓扩张。
一道身披明黄色王袍的身影屹立在火光前方。
刘瑾皱眉疑惑不解。
“他没死？”
……
凶凶的火光扭曲着空气，李如晦正脑补着妖魔一怒之下入侵屠城的惨状。
耳边突然响起王爷的声音。
“城里还有多少军队？”
“回王爷的话，黑水县兵力不多，眼前只有王府亲卫十三名，衙役八名，城门十三名。主要守卫力量是去驰援凉州的三百边防营。”
李如晦从脑补的惨状里脱离出来，恭恭敬敬的回答。
朱无尘点了点头，“偌大的黑水县，竟然只有三十多人可以用。”
朱无尘看向县衙门前站着的几位几个捕快，为首者外表粗犷，身看起来忠诚鲁莽，没有什么心机。
正是模拟里出现过的那位黑水县衙捕头于禁。
“你和于捕头带着所有兵力，严密巡防所有出门，留下西门一处，稍微表现出疏漏。”
于禁没想到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王爷竟然认识自己，一时激动万分。
印象里，王爷来到黑水两年，自己不过见过王爷两次面。
看来这位王爷当真是韬光养晦，暗中早已把所有人记在心中。
于禁和李如晦单膝跪地，抱拳道：“卑职遵命！”
李如晦早已抛却了对王爷的偏见，如今武州危在旦夕，黑水县想要在乱世之中活命，这位被贬黜的王爷是唯一的希望。
王侯气运远非官员可比。
但前提是王爷当个人。
只要王爷挺起脊梁，黑水县就比武州还安全！
毕竟整个乾阳，最安全的除了王都，就是八位皇子分封的领土！
朱无尘不知道这座县城里藏着多少妖魔，但他的目的就是把他们全都逼出来。
火光啵啵作响，朱无尘走到火堆前面，突然对着残躯躬身施了一礼。
这一刻，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空气寂静，只剩下火焰的声音。
“咕隆——”
围观的百姓咽了口唾沫，“王，王爷在给百姓行礼？”
王族凌驾于众生之上，只有百姓给王族行礼，哪有王族给百姓行礼的道理。
更何况，那只是一堆尸骨。
火光前面，撕咬着妖魔血肉的百姓突然停下了手中动作。
朱无尘环视四周，高声开口道：
“诸位黑水县的子民，这大火中焚烧的都是你我死在妖魔口中的同胞！”
“本王无法将他们入土为安，因为他们的尸体已经残缺不全，残肢分不出彼此！”
“本王此次将他们的残躯用烈火焚之，骨灰供奉在县衙门前，由万人凭吊！”
话音落下，黑水县百姓眼神骤然一震，从未听说过这种做派，但不知为何，心中似有某种热流涌上脑海。
恨不得跟着一起高呼英明。
群情激奋间，朱无尘的声音在县令耳边响起。
“马东阳，今日之后，县令的位置本王还让你坐。”
“但你应该看到了，本王要做的是什么事。”
“乱世安身立命，乃是人之常情，你若是怕了，本王许你赋闲回家。”
马东阳闻言抬起头，难以置信。
“王爷，您不怪我渎职？”
见朱无尘垂眸看了过来，眼里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他眼眶微红，立刻俯身行礼，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臣马东阳，愿为王爷赴汤蹈火！”
他没想到，自己装疯卖傻了这么久，这位王爷并没有降罪于他。
妖魔乱世，装疯卖傻当狗保命的又何止自己？
朱无尘静静看着这位在乱世里战战兢兢活命的男人，以及他身上浮现出的气运，认真道：
“你要想清楚了。说不定，你的脑袋明天就进了妖魔腹中。”
“臣想了十几年，不用再想了！”
“好。”
朱无尘嘴角微翘道：
“马东阳听命！本王命你在此地立三丈石碑一块，上刻黑水遇难者悼念碑！”
“同时昭告全城，如果有人发现妖魔踪迹，可暗中来县衙密报！”
“赏白银五十两！”
“你也要告诉百姓，这是会掉脑袋的钱。”
马东阳身躯微微一震，微微挺直了佝偻的身躯，抱拳领命！
朱无尘微微颔首，眼前的面板上数字变动没有停止过。
【黑水县气运：剩余513天】
“放开我，快放开我！”
这时，两个衙役押着一个肥胖如猪男人走了过来，男人嚣张跋扈，骂骂咧咧，身上穿着华丽的长袍，比朱无尘的王袍还要鲜亮。
“放开我！”
“敢动我，你们不想要脖子上的脑袋了！”
“等和大人回家，你们全都得死！”
马东阳走上前说道：“王爷，他是县衙的典吏刘传真，守备司的一条狗。”
“这些年有守备司撑腰，县衙都是由他把持。此人暗中组建商队，替守备司出城与妖魔做生意，那些运货的马车里不知道藏着多少卖给妖魔的百姓。”
“您斩妖除魔回城之时，他第一时间就要去守备司通风报信，被我抓了起来。”
“敢问王爷如何处置？”
刘典吏丝毫不惧朱无尘，抬起头嚣张道：
“王爷，你忘了黑水县谁是主人？”
“你敢降妖，和大人回来会让你重温当初的训导！”
刘典吏的话勾起了朱无尘记忆里一些不堪的回忆，难怪前身成了那副鬼样子，任谁被扔到蛇窟三天三夜都会崩溃。
朱无尘一脚将刘典吏踹到了火堆前面，侧眸瞥了他一眼，指着他的脸，面向百姓，开口问道：
“你们有人这狗官欺压过吗？”
话音落下，顿时万目睚眦，几乎所有人都激愤填膺的破口大骂。
若非朱无尘在，只怕早就扑上来撕了他了。
朱无尘见状一脸肃杀之气，道：
“此人既然有如此罪状，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肃官场，不杀不足以平复本王的心头怒火！”
“不杀不足以还黑水县一个盛世太平！”
“今日，我将这惩奸除恶的权利交给你们，你们看着办吧。”
话音落下。
杀声震天！
“此人可不像你口中说的废物啊。”
隔街而望的古树之上，黑须老者眯起了眼睛，三言两语竟然让一群无能的愚民爆发出这般气势，纵然是战场上的千户也未必有这个能耐。
若让他领了兵，那还不杀红了天？
刘瑾收回目光，擦拭了一边手中长刀。
“他以前可不是这样。”
“看来这么多年，都是在忍。王族，果然没一个废物。”
“既然您不想体面，奴才就亲自送您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