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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往事
待大皇子离开之后,沈相国深深叹了一口气,扶着桌子坐在石凳上。赵管家见状,开口问道:“老爷心中郁结,所为何事?老奴看着,不像是仅仅担心大小姐。”
赵管家在沈相国还是尚书的时候,便一直跟着他做事。他不仅看着沈承安一步步位极人臣,也看着沈涟一点点长大。
沈相国兀自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抿抿嘴道:“大皇子是如今文武百官心中默认的太子人选,可皇帝并非只有一个适龄的儿子。四皇子年已十八,乃陈贵妃所出。虽说立长不立幼,可我朝并非没有这样的先例。如今朝野之上,无论文臣还是武将,都在暗中站队押注,我却一直未表明立场,已遭受不少排挤。”
赵管家将茶杯添满。这等朝野之上的事,他一个下人,也不好插嘴。见老爷不再继续说下去,他也只好试探性的开口:“老爷这是在担心,今日大皇子上门一事,会被群臣认为是老爷与大皇子私交甚好?”
“正是啊。”
新皇登基第一年时,召见京中所有命妇来为太后娘娘贺寿。因太后娘娘不喜设宴,只说让各位命妇进宫拜见,就算是贺寿了。而相国夫人,正是太后的侄女。
那时,如今的大皇子只有八岁,他贪玩淘气,整日偷偷出宫跟着几个小世子玩耍。那日他正在太后那里罚跪。太后见相国夫人前来,为了脸面,就放司徒景走了。
大人的谈话无聊至极,太后想着沈眠肯定不会感兴趣,就命人带着她去御花园走走。谁知沈涟刚刚出门,就遇到了躲在门外的司徒景。
司徒景像个小大人一样,向沈涟作揖:“谢谢你的救命之恩,若不是你来的正巧,我可要跪到夜里了。”这阵仗把沈涟吓了一跳,那时她虽然只有七岁,却很懂规矩:“你爹爹是皇上,我爹爹是大臣,你怎么能向我行礼呢?”
“什么皇上大臣的,我一点都不喜欢。今日你救了我,我就应该道谢。”
沈涟被他逗得噗嗤一笑,两人便在嬉笑声中一起跑去御花园玩。
从那以后,沈涟每次随相国夫人来拜见太后,都会被司徒景拉着一起去玩。可是后来,司徒景想想,已经有半年没有见到沈涟了。他本以为是太后病逝的缘故,于是他又一次学着从前的样子,偷跑出宫,去了相国府。
得到的却是沈涟入山的消息。
沈相国在庭院里品着茗,叹息着这些往事,司徒景也在回宫的马车上看着逐渐变暗的天空。
至于司徒景的药,沈相国没有派人去送给沈涟。
沈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所有的家具陈列,都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小婵看了许久,还是感到不真切。
看着小婵傻傻的样子,沈涟笑出声来:“你呀,我们都已经回家了,你还在想什么呀。”
小婵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哎呀,小姐怎么一下子就看穿了我的心思。小姐你还说我呢,你腿上的伤搞不好是要留疤的。小姐先躺着好好休息,夫人给我了一整箱的药,我先让人送水来给你擦拭,之后再上药。”
小婵如此心疼自己,沈涟只觉得眼睛酸涩,滚烫的液体在眼眶里打转。在山上的日子十分清苦,可小婵从未有过半句怨言,二人在山上相依为命,情同手足。
小婵取来一块柔软的布,沾着刚刚打来的温水,轻轻地擦去渗出的血液。擦拭完成后,小婵果然取出了一个木头箱子。
想必这里面就是母亲准备的药。
“这只不过是皮外伤,至于用这么多药?”小婵打开了盒子,看着里面各色的瓶瓶罐罐,沈涟有些震惊了。
小婵取出一瓶疮药,慢慢的洒在沈涟的伤口处,沈眠疼的“嘶”了起来。将伤口全部铺满后,小婵才笑着回答:“小姐怎么这样不在意?小姐的皮肤光滑细腻,这还是留了疤痕,多难看呀。”
沈涟无奈的摇摇头:“腿上谁能看见呀。”
“小姐未来的夫婿呀。”小婵打趣道。
沈涟雪白的笑脸瞬时红了起来,她羞得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嗔道:“小婵!瞎说什么呢!”
上完了药,沈涟便打发其他小丫鬟出去了,跟小婵闲聊了一会儿,她便也让小婵离开了。沈涟在山中呆惯了,早已不喜从前锦衣玉食的大小姐生活,也不喜让人给她沐浴更衣。
案上有小厨房送来的餐食,可沈涟毫无胃口,吃了一块米糕,喝了几口茶,便觉得饱了。一旁母亲派人送来的华美服饰,沈涟也只是看了看,也毫无兴趣。
脱下外衣后,沈涟便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翌日,她早早的醒来,却发现天只是蒙蒙亮。
许是在山中日出的早些,自己也养成了早起的习惯。沈涟又想起了那些在山中的回忆,那些自由自在的生活,以后再也回不去了。虽说现在锦衣玉食养着,绫罗绸缎供着,可到底不如山野间弥漫的草木香气更令人心情愉悦。
醒都醒了,沈涟从案上选了一件淡绿色的衣裙,自己穿了起来。他在山上的时候,绿树成荫,夏天也不算太热,不过一件破布衫蔽体。冬天莫染道长会送来炭火,倒也不算冷,还有他亲手缝的小斗篷,小花被子。想起这些,沈涟心中感叹,幸好把他们都带来了。
虽然人人都喊他一声道长,可是根据沈涟目测,莫染四十岁左右。且又眉清目秀,为人儒雅随和。对她来说,莫染就像亲人一样。
沈涟穿戴好衣物,坐在铜镜前,看着满盒的首饰,沈涟挑花了眼。
这些应该都是母亲提前备好的。
她选了一个与自己衣裙颜色最搭配的玉簪,学着儿时的模样将头发随意挽起,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十分滑稽的样子,沈眠也被自己逗笑了。
沈涟还是决定把这件自己不会的事情交给待会儿进来梳妆的丫鬟做。
天很快就亮了起来,小丫鬟们一个接一个的进来伺候。看到小姐穿戴整齐的样子,她们都大吃一惊。沈涟无奈的笑了笑,说:“以后这些不必麻烦你们,只是来个人给我梳妆就好了。”
少干点活自然是好的,丫鬟们个个都开心起来,忍不住心中感慨自己遇到个清静的主子。
梳妆的小丫鬟心灵手巧,沈涟很是满意。问了名字叫“沾衣”。
“小姐,昨日你歇息的早,夫人来看过你,见你睡下便离开了。”小婵手脚利落的将昨日的吃食收拾好,又将夫人送来的衣服叠好收进柜子里。
沈涟闻言道:“那我们去看看母亲吧。”说罢便带着小婵一起去了正院。
正院内。
“涟儿来了。昨夜可上药了吗,伤口可有好些?”夫人关切的问道。沈涟拍拍母亲的手,摇摇头道:“娘,你不必如此担忧,只是一些皮外伤。昨日上了药,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夫人舒了一口气,当心下来:“那就好。昨日你父亲本打算再膳厅设个小宴,庆祝我们家人团聚。念及你遭受了惊吓,又受了伤,就此作罢了。对家里的一切,涟儿可还适应?”
“适应,一切都好。”
“好好。明日是皇上的寿宴,文武百官都要到宫中宴饮贺寿。皇上还要求,凡是府中有及笄女子的,都要一并参加寿宴。”夫人犹豫再三,终于开了口。
沈涟大惊失色,这是皇帝要纳妃?
沈涟攥紧了衣袖,开口问道:“这是要为皇帝选妃吗?”
夫人轻声道:“虽然皇上没有明确说出原因,只说普天同庆,可看你爹昨日所说的意思,像是要为大皇子选妃。”
大皇子,司徒景。可司徒景并未被立太子,这时便要选妃,是何用意?
沈涟为难道:“娘,我虽然和大皇子年幼时是玩伴,可我对他毫无男女之情,且女儿初回京城,对这些宫宴的规矩都不了解。要是当中出糗,岂不是贻笑大方,丢了我们相国府的脸。”
相国夫人紧握住涟儿的手,脸上写满了愧疚:“涟儿,并非爹娘硬要你去,可皇命如此。况且,昨日抓了你的不就是大皇子吗?他知道你回了京城,却故意不去参加宫宴,会作何感想?不管他无心还是有意,只要说与别人听了去,你爹爹必定落人口舌。正值太子之位相争之际,涟儿就体谅一下你爹爹的难处好吗?”
看来今天要找府中经验丰富的姑姑的学习规矩了。
沈涟还在思索,便又听到母亲开口说道:“涟儿放心,知意也会与你同去。毕竟是养在我们相府的姑娘,没有不让她去道理。”
想起昨日柳知意那般样子,沈涟便觉得更加为难,自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与她相处。可母亲如此苦口婆心,自己也不得忤逆,只得答应下来,叫母亲放心。
出了院子,小婵便忍不住打趣道:“小姐,虽然昨天那个大皇子蛮横无理,可他长得却是一表人才,若小姐的夫婿是他,也是极好的。”
沈涟气的推搡着小婵,嗔怪起来:“小婵!你也不害羞!再说了,他可是把我们绑起来严刑拷打的人,你这样岂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你是嫌你家小姐我福大命大吗?”
小婵咯咯笑着,对于沈涟的埋怨她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哎哟小姐,那可是你的青梅竹马啊。”
“来人,打五十大板!”
“小姐饶命!”
二人一路嬉戏追逐着,引来不少小丫鬟侧目。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样子太过狼狈,沈涟定住了脚,将衣裙整理了一番,叫住小婵:“好啦好啦,快些回房吧。对了,你帮我找一个资历深厚的姑姑,叫她教我些礼仪。明日宫宴,千万不可乱了分寸。”
翌日傍晚,沈涟和柳知意一同上了马车。
白天的仪式由专门的官员举行,她们这些女眷只需参加晚上的宫宴即可。
去往皇宫的马车比那日下山的马车豪华的多,也宽敞的多。内部装饰得十分精致,柔软的丝绸窗帘随风飘动。
柳知意撩开帘子,看着街上繁华的景象,眼里满是羡慕:“自从来了京城,我还从未在大街上好好玩耍一番。妹妹,日后我们有空便出来玩玩吧。”
这话倒是对了小婵的心思。小婵也不禁撩开了另一边的帘子,看着琳琅满目的小铺,她也喜欢极了。
很快就到了皇宫,主仆四人刚下车,便由韩公公领着去了御花园。韩公公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沈涟小时候便见过他,只是韩公公定是认不出沈涟的样子了。
御花园中百花争艳,彩蝶翩跹。然而,比之更为瞩目的,乃是诸位文武百官家中的闺秀千金。为了此次宫宴,众人皆装扮得端庄得体。
“那位是哪家的小姐?怎么从未见过?”
“我来之前听爹爹说了,有一位刚从深山里出来的相国府大小姐,不知道是不是她呢。”
“从山里出来,那必然是行事鲁莽……”
小姐们虽都娇艳无比,讨论的声音却是如此刺耳。
韩公公似是也听见了这话,才反应过来这位小姐就是相国府的大小姐。于是韩公公赶紧打圆场道:“皇上皇后正在前殿祈福,各位小姐们可以先在御花园里逛逛。一个时辰之后,咱家会将你们带到集英殿。”
说罢,韩公公带着笑意的看了沈涟一眼,便带着身后的小太监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