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2章 玄霄宗洛无瑕
深秋的风裹挟着细雨,打湿了青石板街道。
少女负剑立于巷口,目光冷峻地扫过街边的摊贩。
这里是庆云县最繁华的街道,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弥漫空气中着油盐酱醋的气息。
可能是独自一人静修的时间久了,对于这种氛围洛无瑕有些不适。
并且修行之人,本就该远离红尘喧嚣,怎能在这样的地方浪费时间?
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轻快而随意。
洛无瑕下意识转头,只见一名俊秀的青衫年轻人正悠闲地逛着街。
那人步伐不紧不慢,目光落在一处寻常的糖葫芦摊上。
“老板,这糖葫芦多少钱一串?”男子笑着问道。
摊主是个满脸褶皱的老者,见到有人问价,顿时笑开了花。
“客官,五文一串。”
“一回生二回熟,老板,我买十串算四十文钱可好?若你这糖葫芦甜了,之后还在你这买。”
年轻人语气极为熟练的开始杀价。
“这……也就看客官一表人才,气质不凡,就算四十文好了。”老者笑道。
看到这一幕,洛无瑕眉头微蹙。
这人分明是修行之人,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几分剑气内敛的痕迹。
可身为修行之人,为何要买这等俗物?
又怎能在乎这些蝇头小利?
年轻人接过包好的糖葫芦,嘟囔着:“应当足够应付家里那个小吃货了,对了……还需要条银鳞活鲤。”
“修行之人就应该着眼于修行,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这人间红尘。”
看到那年轻人离去,洛无瑕摇摇头。
此人浸染红尘如此之深,懈怠修行,仙路难长。
她加快脚步,准备离开这条热闹的街道了。
就在这时,一阵甜香飘入鼻端。
那是的藕粉味道。
洛无瑕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她想起幼年流浪时,在某个街角到闻过同样的香气。
她那时饿得不行,却只能站在糖铺檐下舔指尖的残渣。
“姑娘,要来一碗藕粉吗?”一个慈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洛无瑕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一家点心铺前,老妪正笑眯眯望着她。
“不用了。”洛无瑕冷冷拒绝。
老妪愣了一下,但并未在意。
洛无瑕转身朝着县令宅邸方向离去。
县令薛岭渊的官袍浆洗得发硬,袖口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他第三次调整青瓷酒壶的角度,直到壶嘴与桌沿平行,才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
门扉“吱呀”一声,洛无瑕踏入厅堂时,室内檀香轻烟忽地凝滞。
少女着一袭玄色窄袖劲装,长发高束,腰间悬剑,剑鞘缠着褪色的绛红丝绦。
“洛仙师,请、请上座!”薛岭渊喉结滚动,指尖掐进掌心。
不怪他紧张,只因眼前少女是青山府玄霄仙宗的天才弟子!
而薛岭渊不过一小县县令而已,自然惶恐。
洛无瑕颔首,落座时剑匣“咔嗒”一声扣在案几上,震得茶汤荡起涟漪。
看到洛无瑕落座,薛岭渊才和一旁的崔怀安一同入座。
县令与洛无瑕搭话,崔怀安则安静的垂眸剥虾。
虾肉莹白如玉,虾壳却整齐叠在青瓷碟中,弧口朝南,恍若一列待阅的兵甲。
“庆云县十年无大案,倒是清净。”洛无瑕开口,声如雪落剑锋。
薛岭渊干笑:“托仙朝与仙宗的福……”
“不过竟清净到连玄霄仙宗的叛徒都敢藏身?”
洛无瑕截断话头,抬眼时,眸中映出崔怀安剥虾的指尖——那手忽然颤了颤,虾壳裂出一道歪斜的缝。
烛芯“噼啪”炸响,崔怀安从容弃了残虾,取帕子慢条斯理擦手。
“下官愚钝,不知洛大人此言何意。”
“对对对。”
一旁诧异的薛岭渊回过神来,也是不解。
“我们庆云县平日里连位仙师都未曾得见,何来仙宗叛徒?”
洛无瑕目光扫过两人,指尖轻叩剑匣,匣中传来蜂鸣般的震颤。
“十年前霜降夜,仙宗有一男一女两位弟子叛逃,其中一位乃是长老之女,如今仙宗得到线索,那叛逃的两名弟子,似乎就在你们庆云县。”
薛岭渊手中茶盏一晃,泼湿袖口。
弟子叛逃,长老之女?还跑到了他们庆云县?
薛岭渊两眼一黑。
崔怀安轻笑一声:“洛仙师说笑了,庆云县若有这等人物,薛大人与下官,不至于十年不知呀。”
“只不过……”
“只不过?”洛无瑕剑眉微挑。
“下官依稀记得,白云观那位徐仙人倒是十年前来的此处。”
崔怀安眉头轻蹙,似乎在回忆。
“仙人自称练气境散修,平日爱熬些古怪汤水。”
崔怀安说得随意,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洛无瑕的剑匣蓦地沉寂。
这种沉寂像暴雨前的低气压,连檐下铜铃都噤了声。
崔怀安不做声,只是低头饮汤。
他的倒影在汤面晃了晃,裂成细碎的金斑——像极了他昨夜撕碎的画中人的脸。
“练气境?”洛无瑕冷笑,指尖划过剑鞘上斑驳的刻痕,“乡野散修的练气境也配称仙人?”
崔怀安搁下汤勺,声音清越如编钟。
“下官不通修行,只是听县里捕头说,徐道长熬的菌汤……着实鲜美。”
“对了,那位徐仙人还养了只狐妖作宠。”
窗外忽起一阵疾风,卷落几瓣槐花,正飘进洛无瑕杯中。
她屈指一弹,花瓣碎成齑粉,随剑气消散在烛影里。
“狐妖……”
洛无瑕眼睛眯起,谁家好修士养狐妖的?
……
徐清宁抱着一大包糖葫芦慢悠悠回到白云观,
老槐树下,苏小檀的影子斜斜漫过青石阶,正在努力修行术法。
“灵气如丝,不是让你在这扯线团。”
徐清宁随手扯出一串糖葫芦,边吃边指点。
“要像呼吸一样自然,知道什么是呼吸吗?呼时引气入脉,吸时散入百骸。”
苏小檀绷紧尾巴,杏色裙裾被气流卷得翻飞。
她掌心凝出一团狐火,焰心却忽明忽暗,像盏将熄的灯笼。
“错了。”
徐清宁屈指轻弹,山楂核“砰”地撞上她腕骨。
“青丘的狐火讲究‘收放随心’,你这一把火烧得比灶膛还乱。”
苏小檀瘪着嘴撤了法术,狐耳蔫蔫垂下。
“尾巴……尾巴沉得抬不起来。”
徐清宁轻笑,忽地并指划过她脊背。
苏小檀只觉一道清泉般的剑气顺着脊柱漫开,狐尾“唰”地扬起,在朝阳下绽成雪色扇面。
“青丘狐尾是天生的灵枢,对敌之时能让灵气流转快人一分,其他人羡慕都羡慕不来,你却当累赘。”
徐清宁拾起一根掉落的槐叶。
“看好了——”
话音未落,槐叶骤然分裂成千百片,如银河倒卷袭向苏小檀。
苏小檀慌忙掐诀,狐尾裹着灵力旋成屏障。
可当叶刃真正撞上光幕的刹那,却轻柔如春雨拂面,哗啦啦散落一地。
“幻术?”苏小檀愕然。
“是剑意。”
徐清宁解释道。
“杀人的剑,救人的剑,本就是一念之间。”
“这就是所谓的‘收放随心’。”
“好难……”
苏小檀有些蔫了。
“慢慢来嘛,修行又不着急,来,糖葫芦!”
徐清宁轻笑一声,取出一根糖葫芦递了过去。
“明天给你做银雪脍。”
苏小檀顿时喜笑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