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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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止动

远处闹哄哄的,不时传来的巨响、震得玻璃啪啦啦地发抖;脚底地面也装了马达似地嗡嗡乱颤。

某个液压锤似的东西正砰砰地敲打着墙壁:数学家觉得那该是兜兜发出来的动静。他们像在一只巨兽的身体里行进,只不过这只钢铁动物的肠胃并不怎么好。

李查克抄着一根崭新的扫帚,单手抓牢,用腋窝夹着;庙里泥塑武将似的姿势、只是他下巴上没有长须可以捋。

他狠命戳着路过碰到的摄像头、直到把它们捣下来摔成碎块:这些潜伏在天花板角落的独眼机械一眼不发,默默接受自己被毁灭的命运。

李查克看起来比之前精神多了--摄像头的基座都用铆钉固定,但李查克能精准地捅开塑料部分的链接;直到前端的自重彻底把电线扯断。

【这么先进的基地里头,清洁工还在用扫帚和畚斗...】

数学家拖着畚斗、一手抠挠着胸口、纸箱夹在腋下,跟在李查克的身后;浑身冒着虚汗,脑子里装满批评与不满。就算比李查克多具备一只健全的手,他却总慢上一拍、最后负责笨拙地把毁坏的电子元件清到一旁。

他很想趁这个空档逃走,甚至都已经悄悄落在后头、等李查克走过另一个拐角--

可不知怎地,数学家怎么也挪不动步子:

“我们...去哪?”

李查克狠狠在落地的摄像头上踩了两脚,碎片飞溅。他头也不回地回答:

“找医务室。现在分部应该都有配备自动化的医疗设备,所以不用担心有没有医务人员治疗的问题。”

...

他们又穿过一条长廊;这次可以看见两旁的办公室了。

百叶窗拉到顶端,玻璃后是尚未拆封的办公桌椅与器械、打印机静静地躺在角落,身旁是堆得几乎要撞上天花板的一盒盒打印纸。

这里更像是某个尚未开业的老旧律师事务所,将要有数之不尽书面材料需要处理--可气氛却肃杀又沉静,给人以军火库的错觉。

李查克抬起手,敲敲玻璃橱窗;似乎跟其中还不存在的同事们、打个招呼:

“这间估计要拿来做分析室。到时候,这里的腰椎间盘加起来要比喜马拉雅还凸出;而且每个人都会长痔疮。总部分析科的同事都有配发肛肠科的优惠券。”

数学家不知道该不该笑,便转过头、顺着李查克的手势望进分析室:

似乎正有许许多多的幽灵员工们正坐在工位上,啪嗒嗒地敲打终端的键盘。

犹豫片刻,数学家还是决定解说一下这个笑话、来应和面容阴沉的李查克:

“喔...喔,你是说,久坐会得职业病--”

...

咔哒。

数学家的视线转了回来,正巧看见李查克从枪套里抽出配枪、打开保险。枪口抬了起来,朝着数学家。

李查克被捏碎的那边手带着胳膊颤抖,但枪口跟他眨也不眨的眼睛相类、石像般地对准了自己面前这唯一的目标。

数学家扬起双手,手掌向前胡乱舞动、仿佛想要挡住将要打向自己的子弹:

“我--”

砰!

火光闪烁了一刹那;李查克笔直的手臂放低、调整过射击角度。配枪里射出的子弹,打穿了数学家的膝盖:

数学家踉跄、面条似地软倒下去;双手撑了一下地面,随后朝旁边滚倒,靠住墙壁。

“啊!”

尖声的、短促的呼号;血慢慢地渗出裤腿,出血量比想象中要少;只晕出一小抹红。

李查克走到数学家的身边,踢开落在他身旁的畚斗、又轻轻推走那已经快要散架的纸箱。他没有跟数学家对视,而是盯着数学家枯瘦的手腕:

“后面我才想起来:其实...我看过你的案件档案,博士。你这件事,闹得真的很大--我们特殊包裹处理科,本来都不处理常规案件的;结果这次都有随时介入的打算。”

“你做的那个课题叫...RAS加密算法?是吧?奇怪。我一直在想...你真的破解得了这种东西吗?最重要的是--这么个破算法,其实没什么影响的。”

“连我们科里头都知道;那为什么还这么沸沸扬扬?”

“然后,搞学术的人都很怪:这个我承认。但是直觉告诉我,你有不一样的怪法。”

“举个例子...你其实一直想自己跑掉,结果还是跟着我走到这里。明明那么怕死,整个晚上又忍不住好奇心:是不是很奇怪?想不通?”

“没事,我也有个猜测,关于你的猜测。让我慢慢告诉你。”

---

数学家没有回答,茫然的视线却在李查克身上游来转去。剧痛让鼻涕流出鼻孔,顺着人中上的汗水、几乎要钻进嘴角。

李查克抬起那袋浑浊暗红的塑料袋,让其中涨满的血水来回晃悠:

“不用担心我的手--这个基地里现在不会有人能帮我动手术。就算自动化医疗设备送到了、也还没组装:我知道,而且我猜兜兜应该也知道。”

“他不在乎...不过我是有事情找你。”

“比如说--我觉得博士你没有得病,也没有被传染什么病毒。”

咕嘟嘟/啪嗒嗒。

李查克解开塑料袋:血像黏稠的沥青似地滑了出来,摊在地上、糊成小小的血洼。

他的手,现在看起来像是那个儿童动画片里的机器人--哆啦A梦、小叮当或是机器猫,数学家记不得了--的手掌:圆滚滚的、每一块还算完好的皮肤都在向外鼓胀;原本还凸折在外头的变形指节、已经大多被充血的手掌包了起来。

“这只手我不要了,拿来换一个跟你一对一聊聊的机会。”

数学家没有回答,他捂住膝盖、喘着气在铺有瓷砖的地面上蠕动、把血糊成扇形的痕迹。

“不用担心,有兜兜在:我们还有不少时间。”

数学家呼吸粗重,前额跟鼻头蒙上了层细密的汗珠。就算是被击穿膝盖带来的剧痛,也只是让他发出几声低低的惨叫--

李查克用手枪滑套敲敲下巴,眼睛盯紧数学家的面孔;接着抓起数学家的手腕仔细打量起来:

“博士,你比你看起来的要硬骨头。还是说...你的痛觉减弱了呢?”

“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大多了。至于原因--恐怕还要等一会才知道。”

数学家的眼里盈满混乱--可又没有提出任何问题。他挥舞胳膊、胡乱地打在自己身上、又甩向李查克:或许数学家自己此时都不明白究竟发生着什么。

“我不太了解你原本的性格...但是直觉告诉我:你应该挺怕死的,对吧?那为什么你今晚会好几次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呢?”

“很奇怪,是吧?我也觉得。”

“虽然我现在也没有特别大的把握--验证我猜测是否正确的把握。不过,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所以...你受委屈了。不是针对你;博士。”

李查克再次扬起手,扣动扳机:

砰!

又是一声细且闷的枪响。没有飞溅的血花,只有数学家右胸上陡然出现的、漆黑的小孔:鲜红由其中漫出,浸透周围的衬衫。

数学家彻底倒在地上,肺部被击穿让他的身体绷得笔直、双腿打着抖抽搐。

---

李查克把脱下来的、好像装过酱汁卤味似的塑料袋抬起来,放在脸前;好像那是一袋观赏用的金鱼:

“你遭到追捕的原因--”

“我一直在想...区区的多重谋杀案,怎么会吸引来这样程度的追捕?”

“啊,我没有怀疑你真就是凶手的意思。事实上,我相信你是清白的--如果你真的杀死了自己的家人,你身上怎么还没有迷狂?我是说...这个罪已经够大了。”

“从你的人格表现还有过往履历来看:哈,你肯定不是个高智商连环杀人狂。所以,如果你是真凶的话;迷狂醒觉的几率会非常大才对。”

“本来我想,也可能因为你的表征太过微小、或者太怪异,展现条件苛刻到这么久也没办法触发。”

李查克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上方。这是个模糊的指向,似乎带有宗教般的意义:

“但我们在兜兜旁边呆了这么久...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你应该也发现了吧?除了那些直观的、纯粹的暴力,兜兜的其他特别之处:”

“--他是个迷狂的放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