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有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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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夜色深沉,城市的霓虹灯透过落地窗洒进房间,在江临的工作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坐在桌前,面前摊开着一叠设计图纸,手中的铅笔在纸上无意识地勾勒着线条。工作室的玻璃幕墙外,整座城市仿佛浸泡在靛蓝色的墨水之中,远处的高架桥上车灯如流萤般穿梭,偶尔传来几声模糊的鸣笛。

江临的电脑屏幕泛着冷白的光,映在他布满血丝的眼底,键盘旁散落着几罐空掉的浓缩咖啡,铝皮上凝结的水珠无声地滑落。

沈墨的身影不断在他脑海中浮现——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那种从容不迫的气质,还有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脆弱感。江临放下铅笔,揉了揉太阳穴,试图将那些杂乱的思绪赶出脑海。然而,越是试图忘记,那些画面却越是清晰。铅笔尖在图纸上划出一道突兀的折线,像极了沈墨在急诊科奔跑时被风掀起的衣角。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夜风裹挟着初春的寒意扑在脸上,江临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上的一道裂痕——那是三年前小宇去世那晚,他失控砸出的痕迹。窗外是繁华的都市夜景,车流如织,灯火辉煌。然而,江临的视线却仿佛穿透了这一切,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夜晚。

小宇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床头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江临的神经。他握着小宇的手,那手指冰凉得仿佛刚从冰柜中取出。“哥,”小宇的睫毛颤了颤,声音轻得像是耳语,“医生说我可能等不到肾源了......”

江临的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别说傻话,陈教授说已经有配型成功的供体在路上了......”

小宇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目光落在窗外飘落的樱花上:“要是能去游乐园坐摩天轮就好了......哥,你知道吗?我从病房窗户能看到游乐园的灯光,每天晚上都亮得像星星。”

江临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天深夜,当监护仪的警报声撕破寂静时,他正攥着手机在走廊里疯狂拨打陈教授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忙音与急救室的嘈杂混成一片,最终化作死亡证明上冰冷的“多器官衰竭”四个字。

江临猛地睁开眼睛,冷汗顺着脊背滑落。他走回工作台前,重新拿起铅笔,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设计图上。然而,他的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在纸上画出了沈墨的轮廓——那凌厉的侧脸线条,那微微蹙起的眉头,还有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铅笔“啪”地折断,尖锐的木刺扎进指腹。

“该死......”他低声咒骂,将那张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纸团撞在金属桶壁上发出闷响,惊醒了蜷在沙发上午睡的橘猫。猫跳上工作台,尾巴扫过江临的手背,留下几根橘色的绒毛。

他打开电脑,调出仁和医院的设计方案。屏幕上显示着医院的平面图,每一层楼、每一个房间都清晰地标注着。江临的目光落在住院部的设计上,眉头微微皱起。三年前的设计虽然已经足够完善,但随着医疗技术的进步,许多地方都需要重新规划。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了最新的医疗建筑设计规范,却在看到“器官移植中心动线规划“时突然僵住。

消毒水的气味仿佛穿透屏幕扑面而来。江临想起今天在急诊科见到的场景——沈墨按着胸口踉跄的身影,护士往他手里塞糖时担忧的眼神。他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急诊科的平面图。

设计图上,原本标注为“急救物资储备室”的房间被涂改成杂乱的储物区。江临将图纸放大十倍,发现墙面上有几道奇怪的阴影——那是后来加装的货架留下的痕迹。他调出三年前的施工记录,瞳孔骤然收缩:这面墙的位置比原始设计向东偏移了15公分。

“这不对劲......”他低声自语,手指在触控板上飞速滑动。住院部三楼的消防通道设计图显示,台阶高度从标准的16厘米变成了18厘米;地下停车场的承重柱位置与结构图存在30公分的误差。这些微小的数字像蚂蚁般啃噬着他的神经。

突然,他的视线定格在某个细节——急诊科护士站背后的墙体内部,竟多出一条本不该存在的通道。通道尽头标着鲜红的“CTX”字样,那是仁和医院器官移植中心的内部代号。

江临的心跳突然加快。他想起在康和医院实习时见过的类似设计——那些隐藏在正常空间里的密室,用来存放“特殊医疗物资”。冷汗浸湿了他的衬衫领口,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急促的声响。他迅速打开一个新的文档,开始记录这些异常之处:

1、空间偏移:累计12处墙体位置与原始设计不符,最大误差达47cm

2、功能篡改:7个急救功能区被改为仓储区

3、非法通道:急诊科与器官移植中心存在未报备的连通路径

窗外的夜色渐渐褪去,天边泛起鱼肚白。江临的眼睛已经布满了血丝,但他却浑然不觉。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切割出细长的金线,他的影子在墙上摇晃,像一具被吊起的提线木偶。

突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小江,我知道你在查仁和医院的设计异常。如果你想知道三年前那台移植手术的真相,明天下午三点,来康和医院找我。——陈教授」

江临的心猛地揪紧。他盯着那条短信,手指微微发抖。陈教授是他建筑学院的恩师,也是当年承诺为小宇找到肾源的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对话框下方显示着凌晨4:37。

“三年前的手术......”他喃喃重复,喉结滚动着咽下苦涩的回忆。小宇去世当晚,陈教授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第二天清晨,对方却轻描淡写地说:“供体路上出了意外,节哀吧。”

江临的手指悬在回复框上方,最终敲下一行字:「您当年给我的承诺,和这些设计异常有关吗?」

片刻后,手机再度震动:「你以为沈墨为什么总在急诊科晕倒?他在找的东西,和你弟弟等不到的肾源在同一地方。」

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后脑。江临抓起外套冲出门,却在电梯口撞见晨跑归来的邻居。对方被他猩红的眼睛吓了一跳:“江先生,您没事吧?”

“没事......只是加班。”他勉强扯出笑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回到工作室,江临将所有的设计资料和记录整理好,存进一个加密文件夹。文件夹名称是“小宇的最后设计”。他打开一个新的设计文件,开始重新规划仁和医院的急诊科布局。

这一次,他的设计近乎偏执——心脏急救室的墙体采用防弹级别的钢板,监控摄像头覆盖每个死角,甚至连通风管道都加装了生物识别锁。当他绘制直达急诊科的专用通道时,笔尖突然顿住。

通道的尽头,他画上了一扇小小的观景窗。窗外是游乐园的摩天轮,霓虹灯勾勒出童话般的轮廓。

“如果有一天......”他对着屏幕轻声说,“至少这里能看到你想要的星光。”

晨光彻底照亮房间时,江临的邮箱弹出一封新邮件。附件里是康和医院解剖楼的平面图,发件人一栏空白。图纸上,第17号标本柜被标上血红的圆圈,旁边手写着一行小字:「供体编号CTX-017」。

他的手机在此刻响起,沈墨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接通后,对方清冷的声音裹着电流声传来:“江总监,明天能来一趟急诊科吗?关于改造方案......”

背景里突然传来急促的警报声,通话戛然而止。江临攥着手机站在原地,直到咖啡机发出煮沸的尖啸。窗外,四月杨絮如雪纷飞,一片粘在他昨夜画的沈墨肖像上,恰似那人苍白的唇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