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青溪几度变云林
对于之前一向听从于他意志的宋钟机此刻忽然违逆他的意愿，只肯到一个充满着监控的棚子底下的行为，雷振中的心也大概确定了卫铭所说可能是真的。
但他还需要再次确定一下，毕竟可能是这宋钟机这段时间在任务的高压下真的累了，不想走得太远。
不能就这样妄加罪名给一个伙伴身上。
两人走向棚子的几十米路上完全是沉默着的，各自心思复杂。
雷振中在想着等一会该怎么样探测出这宋钟机的内心所想；
而宋钟机也同样神色踌躇。
他在想着是不是雷振中发现了什么端倪，或者是他在与墨渊的交战之中获得了什么情报。
这几十米的距离对于宋钟机来说是极其漫长的。
天气阴沉，凉风拂面。
这让他想起最初遇到雷振中时的场景。
那时候的他还是个满腔热血、初出茅庐的医学本科肄业生。
他费尽所有家产疏通关系和近乎十年的备考，才得到了隔壁市的强制执行部助理医生的岗位。
可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了各个执行医生在手术中无故切割被执行者额外修行器官的行为似乎已经成了职场规则。
甚至有的医生为了多赚一些钱，还会故意让被执行者死于意外，好去谋取更多的器官带来的利润。
这让宋钟机哪能还忍得了？
在上岗的第三天就立刻给主管医疗系统的相关神吏送出了一封匿名举报信。
他上午送出的匿名信下午就得到了回复。
可这回复不是预料中的神吏专查组来彻查强执部的好消息。
而是医院各层管理的怒火与一纸诊断书。
诊断书里明确写着：
他有病！
有大病！
他未经任何检查，居然被就被诊断是神魂受到莫名震荡导致的精神紊乱。
为了宋钟机的人身安全着想，现在要给他强制执行神魂抚慰手术。
任凭他怎么抗争，他始终只是个炼气期的修士罢了。
反抗根本无济于事。
被以一个精神病患者的身份强行送进了手术室里。
做完这个手术，他整个人都如同痴傻一般。
除了基本的进食和排泄本能之外已经没有什么高级功能。
所有的语言、逻辑、记忆等高级脑功能完全丧失，更别说修行之类的了。
浑身的神魂、体魄与法力水平都在快速下降。
马上就要降低到无法任职医生的地步。
眼看就要被强行取消执照驱离强执部。
最后还是雷振中给他救了出来，并调岗到了黑水市的强执部继续正常上班。
从那以后，宋钟机就成了天残圣教的教徒。
出于对于雷振中救命之恩的报答，他在黑水市强执部内一边收集各种信息，一边帮助雷振中搜寻各种潜在的优质教徒。
这一干就是好多年。
人也已经从小伙子变成了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
而他的原有的干劲也早已经被时间给消磨殆尽。
现在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摆脱天残圣教的职务牵制。
就算有天大的恩情，也早已经在这么久的时间里还清了。
不该这样一直没有任何尽头、看不到希望的干下去。
每天五十多场的手术……
睁眼就是做手术。
吃完营养膏，稍微休息会，打上生龙活虎丹整天整夜不睡觉的便接着做第二天的五十多场手术。
可以说他已经不是一个人类了。
完全就是一个站在手术台前能自动做手术的机器。
这样的人生一眼都能望到头。
可预见的，得直到他干到实在不能动的时候才会结束这一切。
到那时他也已经行将就木，没有几天好活了。
赚的钱都不知道花到哪里去。
功法没精力练，丹液打了也没时间去炼化吸收。
每当他一想到这个就觉得人生毫无乐趣。
为什么要这样活着呢？
所以宋钟机才想要找到出路。
而他的身份又这样特殊。
想要报警都没法把自己完全摘出去。
所以唯一的选择就只有在黑水市一直与天残圣教敌对的永夜圣教。
多年的经营之下，他也不是没有任何人脉。
经过两年多的打听，终于接上了墨渊这个渠道。
一番表露心意之下，他居然真的看到了摆脱天残圣教的希望。
但他也要为墨渊工作一段时间才能得以如愿。
这样的交易在他看来是很划算的。
他也就这么干了半年左右。
墨渊大人终于答应他要给他救走。
但是现在却面临着这样的结果。
这让他怎能不唏嘘。
阴风之中他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他被雷振中解救出来之后，第一次领到工资时的场景。
那时候的他，年轻，活力满满。
和现在很不同。
一想到自己能救下一个个悲惨之人，都是满心的激动。
用工资买来的丹药，就那么怀揣在衣兜里走向同样的棚子……
而现在，时过境迁，人还是那个人，棚子还是那个棚子。
当时的和煦赤霄，也变成了现在的阴郁黯淡。
这一切的变化又是源自于什么呢？
源自于天残圣教的压迫？
但圣教当时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如果没有天残圣教，自己也算是从那天以后就死了，活着的不过是一个行尸走肉而已。
那是怨整个玉墟吗？
可玉墟自古以来就是这样运转的。
那怪永夜圣教么？
可永夜圣教和他之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还是自己调查了两年才找到了墨渊。
那怪自己吗？
是自己不知满足，侥幸活了一命还怨天尤人？
都没有错啊！
可自己怎么就如此害怕呢？
几十米的距离宋钟机想了很多。
他的脚步却越来越慢，仿佛已经预见到了自己将要面临着什么。
对于宋钟机的异状，雷振中看在眼里。
也愈发确定卫铭说的话是真的。
看来这宋钟机是真的已经变节……
做了那墨渊的卧底眼线。
看着宋钟机，雷振中说没有感情是假的。
在宋钟机的手里，天残圣教获得了少说三百个教徒。
然而现在却落得这样的下场，由谁来决断也是于心不忍的。
这样的行为只要自己上报上去，那就是必死无疑。
但是雷振中还是有点心软了。
一时之间居然有些迟疑。
于是他开口问道：
“宋钟机，你入教也有六十多年了。现在有什么话想和我说的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