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冰魄劫
青铜樽碎片在虚空中凝结成血色月轮时，沈砚看清了脚下沙海的真相——那些流动的金沙全是历代冥婚契约的碎片。阿兰若的银铃坠入沙海瞬间，整片沙漠突然竖起，化作三十六面人皮屏风。
“少帅可认得这个？”慕云遮的残影从屏风裂缝渗出。她腐烂的指尖划过屏风表面，每面屏风都映出沈砚与不同新娘饮合卺酒的场景。当指尖停在第七面屏风时，画面里的红盖头突然被阴风吹起，露出沈夫人泣血的面容。
阿兰若的嫁衣突然收紧，银铃碎片从她脊椎破体而出。沈砚的冰魄镜枢突然发出尖啸，镜面映出血色月轮的真实形态——那分明是初代掌教被冰魄镜封印时的瞳孔。
“三百年前...”迦楼罗的青铜面具从沙海升起，面具内侧的人皮地图正在渗血，“沈家先祖用镜枢碎片造出十二个你，就像万督山用血蚕复制三十六具慕云遮。”
沙粒突然凝聚成冰棱，刺穿沈砚的四肢。他的鲜血在沙地上蜿蜒出北海冰魄族的殄文，每个字符都化作食忆蚕钻入阿兰若的七窍。当最后一条血蚕没入她左眼时，冰原深处传来送葬驼铃。
沈砚跌入冰缝时闻到了北海特有的冷香。掌心触到的冰层里冻着串银铃，铃铛表面凸起的阴文割破指尖，血珠渗入冰面竟勾勒出母亲年轻时的轮廓。
“砚儿，看仔细了。”冰中幻影突然开口，沈夫人梳着北海圣女特有的九股冰晶辫，腕间血痕新鲜得像是刚划开，“这是镜枢真正的模样。”
冰层轰然炸裂，沈砚坠入记忆漩涡。凛冽朔风中，二十岁的沈夫人赤足奔逃在冰原上，怀中婴儿的心口嵌着块冰棱。身后追兵的火把映亮夜空，火光照出她褴褛嫁衣下摆的万督山暗纹。
“圣女盗走镜枢，当受剔骨之刑！”追兵首领的面具裂开缝隙，露出下方蠕动的血蚕。沈夫人将婴儿塞进冰洞，转身时扯断颈间羊脂玉佩，冰魄镜的虚影从裂缝中渗出。
记忆突然扭曲成仰视视角。尚在襁褓的沈砚透过冰棱，看见母亲被三十六根冰锥钉在祭坛。北海大祭司的骨杖刺入她右眼，扯出的神经末梢竟缠绕着微型青铜樽。
“你以为带走镜枢就能阻止永生祭？”大祭司的嗓音混着冰晶碎裂声，“三百年前冰魄族与万督山立约时，你们南宫家就是第一批祭品。”
沈夫人突然咬断舌尖，血雾在空中凝成殄文。被钉住的手腕强行扭转，硬生生掰断两根冰锥插入自己太阳穴。沈砚的啼哭声中，祭坛下的冰层裂开巨缝，冻在其中的初代冥婚新娘集体睁眼。
“快走！”冰洞外突然探入布满冻疮的手，来人身穿九幽部的狼皮大氅，“带着镜枢去中原，找沈家......”
记忆在此处撕裂。沈砚的视角突然切换到五岁那年，他在父亲书房暗格发现半幅人皮地图。当手指抚过西北角的冰晶标记时，镜枢突然在心口发烫，烫得他撞翻了博古架。
“谁准你碰这个！”父亲的声音炸响在头顶。沈砚蜷缩在碎瓷片中，看着老将军颤抖着捧起人皮地图。羊脂玉佩从撕裂的衣襟滑出，落地瞬间映出母亲临终场景——她正用冰锥挑开儿子心口嫩肉，将染血的镜枢碎片缝入心室。
“原来你早就......”沈老将军的佩刀劈碎玉佩，飞溅的碎片却化作食忆蚕钻入他鼻腔。沈砚惊恐地看着父亲瞳孔泛起青铜色，脖颈血管凸起与皇宫方向同步搏动。
黑暗中的冰裂声将沈砚拽回现实。阿兰若的银铃碎片悬浮在眼前，每片铃铛内侧都刻着母亲教过的北海殄文。当他用带血指尖触碰文字时，冰层下的银铃突然共鸣，震开万丈深渊。
坠落的失重感中，沈砚看见十七岁的母亲跪在冰魄族圣殿。大祭司正将青铜樽碎片刺入她的锁骨，冰晶顺着血管爬满全身。“南宫芷，你若接下守镜人职责，便要世世代代......”
“我不要永生！”少女突然挣断冰锁，腕间银铃炸成粉末。纷飞的铃铛碎片里，沈砚看清每粒银粉都是缩小的人牙，牙冠上刻着“沈”字族徽。
记忆画面突然染上血色。沈砚发现自己成了母亲怀中的婴儿，透过染血的襁褓看见冰原在燃烧。九幽部狼骑与北海追兵厮杀在一起，断肢在月光下凝成冰雕。那个救他们的九幽部汉子被血蚕蛀空眼窝，仍用最后力气撕下后背皮肤——人皮内侧绘着沈家地宫图。
“快走...青铜樽要醒了...”汉子将人皮地图塞进襁褓，咽喉突然钻出血蚕王虫。沈夫人抱着他跃入冰河时，沈砚看见追兵首领掀开面具，那张布满傀儡线的脸，竟与卖茶老妪有七分相似。
冰河下的暗流将记忆冲刷成碎片。沈砚时而是母亲在冰棺前刻铃，时而是自己在地宫发现带血婚书。当他在记忆漩涡中窒息时，镜枢突然爆发出刺骨寒意，将四周冰层冻成巨大的棱镜。
棱镜中映出三百年前的北海祭坛。沈夫人被锁在冰柱上，看着族人将初代掌教的尸体锻入青铜樽。当冰魄镜被投入熔炉时，她突然割破手腕，将血洒在镜枢碎片上。
“南宫家女儿的血，才是真正的镜枢！”她的尖叫震碎冰棱。大祭司的骨杖刺穿她腹部时，飞溅的血珠在空中凝成冰魄族禁术符文——正是沈砚心口阴文的原型。
沈砚的指尖触到棱镜瞬间，整个人被吸入祭坛现场。他看见母亲的鲜血渗入青铜樽内胆，冰魄镜碎片在樽底凝结成婴儿心脏的形状。当掌教的尸体突然睁眼时，沈砚终于明白——所谓永生樽，根本是冰魄族复活万督山祖师的容器。
“砚儿，碎镜！”濒死的沈夫人突然转头望向他所在的虚空。沈砚的冰魄镜枢应声离体，撞向正在融合的青铜樽。惊天动地的碎裂声中，他看见母亲残魂从冰棱析出，化作银铃碎片嵌入阿兰若的嫁衣。
冰原在轰鸣中崩塌，沈砚坠回现实时正躺在苍梧城废墟。掌心攥着的银铃碎片滴着血，拼出的殄文赫然是母亲最后的警告：“镜枢非器，乃罪血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