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霜月爬上青石牌楼时,螺壳巷的夜粥摊刚支起第三盏灯笼。百舸蹲在巷尾的阴沟旁,就着昏黄的灯光挑拣药渣。孙婆婆的咳喘病入冬后越发重了,他得从药铺倒掉的废料里筛出能用的白前草。
“小舸哥!“芸娘家的小丫头猫儿似的溜过来,往他怀里塞了个油纸包。打开是块烤得焦香的芋头,底下压着张新誊的《百草歌诀》——字迹歪扭却认真,末尾画着只咧嘴笑的胖老鼠。
戌时三刻,矿场的更夫开始巡夜。百舸摸出磁杵,在废矿堆里练习《辨矿七要》的“听音诀“。不同矿石相击会发出特定频率的颤音,这是赵叔偷偷教他的本事。当啷一声,某块暗红斑驳的矿石滚落脚边,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
“火疖子...“少年瞳孔骤缩。这种毒矿遇热即爆,上月东巷的惨案还历历在目。他解下束发的麻绳缠住毒矿,突然听见巷道深处传来压抑的咳嗽。
独眼赵叔佝偻在避风处,掌心攥着块染血的粗麻布。老人脚边散落着几颗青纹石,排列成奇异的星斗状。“明日告假。“他哑着嗓子抛来竹筒,“去西市找瘸腿刘,就说'北斗斟酒'。“
百舸接过竹筒时触到老人腕间的锁灵印。那些交错的青黑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条盘踞的毒蛇。七年前矿难那夜,他曾在父亲同僚的尸身上见过同样的烙印。
次日上工,熔炉区的热浪裹挟着异香。王家修士正在试炼新丹,笼中灵宠发出凄厉嘶鸣。百舸低头筛矿,余光瞥见丹炉旁堆积的赤硝粉——本该呈朱砂色的矿粉,此刻泛着诡异的靛蓝。
午歇的铜锣响了三遍,赵叔的位置依然空着。百舸嚼着冷硬的杂粮馍,喉间突然泛起腥甜。他摸出芸娘绣的帕子,一抹暗红在素绢上洇开,像朵将谢的山茶。
“后生,看路!“运矿车的老师傅拽了他一把。车辕擦身而过的瞬间,百舸瞥见车底粘着的矿渣——靛蓝赤硝混着紫晶碎末,正是《矿鉴杂录》里警告的“鬼面砂“。
放工路过灵宠棚,那只磷火鼠的笼子空了。寄养仆正用铁刷清洗染血的栅栏,嘟囔着:“试了七回还不断气,真是晦气...“
百舸攥紧袖中的茯苓膏,转身时踢到个温热的物件。受伤的磷火鼠正蜷在墙角,右爪缠着的麻布浸透金血。小兽蹭了蹭他裤脚,尾尖燃起豆大的幽蓝火苗。
子夜,窝棚顶的月光格外清冷。百舸就着《养气诀》的吐纳节奏舞动桃木剑,磷火鼠蹲在瓦楞上学他运气。剑锋第三次划过残碑方位时,小兽突然炸毛尖叫。
城北矿脉腾起的紫雾已凝成漩涡,其间隐现血色电弧。百舸摸出父亲遗留的罗盘,磁针正疯狂指向矿洞方向——那是赵叔常去的废弃支洞。
五更梆子响过,百舸蜷在矿洞裂缝里。岩壁渗出的水珠砸在油灯上,炸开一朵朵惨绿的火花。赵叔的磁杵断成两截,旁边用炭笔写着:“赤硝非天灾,王...“
灯焰忽地摇曳。百舸转身,磷火鼠正啃食岩缝里的紫晶矿。小兽每吞一口,体表就浮现蛛网状金纹,而自己胸口的闷痛竟随之减轻。当他撬下块矿石标本时,掌心突然传来灼痛——紫晶深处封着半枚九环图腾,与孙婆婆药方上的图案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