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骨城血幡
暴雨冲刷着墓碑上的新刻字，苏白跪在泥泞中看着双生烛台。青铜表面浮现的血脉纹路正沿着虎口向上蔓延，他的指甲盖下开始渗出蜡油，在雨水中凝结成微型墓碑的形状。
周淮安突然将金棺碎片按进太阳穴。那些琥珀色的晶体刺入皮肤，在他额头拼出星宿罗盘。教授的眼球瞬间爆开，取而代之的是两盏旋转的青铜烛台虚影，烛光穿透雨幕照向云端——十二座骨雕城楼正在降下血幡。
“这是酆都的引魂幡。“周淮安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声，他的喉结已变成转动的梵文齿轮，“每面幡旗都是十万生魂织就，血雨是它们的经纬线。“
林玥的骨架突然解体。她的头骨悬浮在空中，下颌骨自动开合，诵出《阴司律》第七卷的禁咒。当最后一句偈语落下，公墓所有墓碑同时喷出灰白色火焰，火舌舔舐过的墓碑表面显露出阴司七十二司的判词。
苏白感觉心脏骤停。双生烛台爆发出的青光中，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分裂成十二个不同形态：有浑身插满蜡烛的活尸，有青铜浇筑的判官像，还有完全灰烬化的引魂使。每个倒影都在试图伸手掐住本体的咽喉。
地面突然塌陷。他们坠入骨城地基的瞬间，苏白听见千万根人骨摩擦的声响。这座悬浮在阴阳缝隙中的鬼城，城墙竟是由婴儿头骨砌成，每个颅骨的眼窝里都燃着绿火，齿缝间卡着不同年代的冥币。
周淮安撕开胸口的皮肤，露出金棺碎片组成的星图。那些碎片在胸腔里组成河洛图，每颗星辰都是凝固的孟婆泪：“跟着血幡的影子走，它们指向......“
话未说完，最近的骨墙突然探出腐烂的手臂。这些长满尸斑的肢体握着手电筒，光束所及之处，地面浮现出医学院解剖楼的平面图。苏白惊恐地发现，图纸上的停尸房位置正在渗出黑血，形成漩涡状的通道入口。
十二面血幡同时震动。幡旗上的亡魂开始哀嚎，它们的嘶吼声在骨城中折射出实体化的音浪。苏白被迫捂住耳朵的瞬间，看见音浪掀翻了三百米外的头骨城墙——缺口处涌出的不是砖石，而是无数纠缠的脐带与胎盘。
“进停尸房！“林玥的头骨突然发出尖叫。她的牙齿全部脱落，在空中拼成秦广王殿的钥匙孔形状。与此同时，双生烛台的青光在苏白脚下投射出绿色箭头，直指城墙缺口处的血肉通道。
他们冲进通道的刹那，周淮安突然将星宿罗盘嵌入苏白后背。剧痛中，苏白感觉自己的脊柱正在被改造成算盘，每一节脊椎都化作刻满卦象的算珠。通道两侧的肉壁突然睁开密密麻麻的眼睛，每只瞳孔都映出他不同阶段的死亡预兆。
停尸房出现在通道尽头时，已变成巨大的活体器官。铁门是搏动的心脏瓣膜，观察窗是滑动的眼球，排气扇是旋转的肺叶。苏白手中的烛台突然重若千钧，青铜表面渗出黑色油脂，在雨水中凝成“子母煞“三个字。
“这是你出生的产房。“周淮安的声带开始脱落金属碎屑，“三十年前，苏老太太在这里同时接生了两个你。“
双生烛台的青光穿透铁门。苏白看见产床上躺着两具连体婴尸，它们的胸腔被青铜锁链缠绕，锁链另一端连接着悬浮的判官笔。更可怕的是，每具婴儿尸体都长着他的脸，而苏老太太正站在阴影中，用血锈剪刀剪断其中一具的脐带。
林玥的头骨突然撞向产床。她的颅腔里飞出七十二张燃烧的判词，将连体婴尸包裹成茧。当尸茧破裂时，爬出的竟是缩小版的周淮安——这个袖珍教授手持骨刀，正将三枚棺材钉刺入自己眉心。
时空在此刻错乱。苏白感觉自己的记忆被撕成两半，一半停留在产房的啼哭中，另一半却浮现出从未经历过的画面：七岁生日那夜，自己亲手将青铜烛台刺入另一个“苏白“的心脏。
双生烛台突然发出裂帛之声。两道烛芯从指骨中分裂，青焰与血焰交织成太极图。苏白的手背血管根根爆裂，飞溅的血液在空中凝成《度人经》全文。每个字都在燃烧，灰烬落地时竟化作微型墓碑。
“刻经！“周淮安的金棺星图开始崩塌，“用判官笔在自己身上......“
暴雨突然转为血雨。苏白抓起悬浮的判官笔刺向左臂，笔尖触肉的瞬间，产房四壁渗出黑色黏液。那些黏液里裹着无数挣扎的人脸，每张脸都在复诵《度人经》的残章断句。当他刻下第一个字时，整座骨城响起百万冤魂的恸哭。
经文刻到第九行时，苏白的肋骨穿透皮肉。骨骼表面自动浮现出阴司律令，每条律文都在渗出血珠。产床上的连体婴尸突然坐起，它们的心脏位置伸出青铜锁链，将苏白捆在血雨凝成的八卦阵中央。
林玥的残骨在此刻重组。她的骨架化作人皮灯笼的框架，周淮安的金棺碎片变成灯芯。当青焰燃起，苏白看见灯笼表面浮现出骨城的立体地图——十二座城楼正在向中心收缩，每收缩一寸就有现实世界的建筑灰烬化。
刻完最后一句经文时，苏白的眼球滑出眼眶。它们在血雨中悬浮，瞳孔里映出两个正在融合的世界：医学院的解剖楼长出獠牙，公交站牌滴落尸油，活人们正逐步变成行走的人烛。
双生烛台轰然炸裂。无数青铜碎片刺入苏白全身，每个伤口都长出蜡烛芯。他感觉自己正在变成巨大的烛台，脊柱是主芯，肋骨是支脉，流淌的血液是滚烫的蜡油。产房外传来铁蹄声，十八阴司骑手正踏着血浪冲锋，它们的坐骑竟是燃烧的尸陀骨架。
周淮安突然将整张星图按进苏白天灵盖。剧痛中，七十二道记忆洪流涌入脑海：酆都判官集体叛逃、冥河改道淹没望乡台、苏老太太用阳寿贿赂日游神......最后的画面定格在阴司最深处，那里沉睡着半具古神遗骸，所有冥器都来自祂的骨骼。
血幡突然同时断裂。苏白在意识消散前看见，现实世界的天空裂开巨口，那只曾捏碎七岁自己的青铜巨手再次降临。指尖燃烧着与他相同的青色烛焰，掌纹竟是放大版的《度人经》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