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999的窒息（下）

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味儿，混着地板返潮的霉味，远处病房里传来的咳嗽声断断续续。陈临站在病房门口。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病房昏暗，陈小雨侧躺着，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泛着青紫，呼吸时胸口微微起伏。母亲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低声说着什么，眸子里泛着水光。

陈临走过去，把水果袋放在床头柜上。他轻声喊了一句：“妈。

“母亲抬头，眼圈红得像抹了朱砂，嘴角勉强扯出个笑：“临儿，你来了。

“陈临点点头，目光移向陈小雨。她闭着眼睛，眉头皱着，像睡着了还在疼。他伸手握住母亲的手，掌心粗糙得像老树皮：“医生怎么说？“

母亲叹了口气，手指攥着床单，声音发颤：“手术费要五万，咱家哪有钱......我求医生能不能先做手术，钱慢慢还，可他说不行，得先交齐。

“她说着，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忙用袖口擦了擦脸，继续道：“你爸走得早，我一个女人，拉扯你们姐弟俩不容易。你上大学我咬牙撑着，现在小雨又这样......“

陈临咬着牙，拳头攥得指节发白：“妈，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你别急，我会凑齐的。

他在病房里待了一会儿，哄着陈小雨吃了半个橘子。她咬了一口，汁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母亲赶紧拿纸巾给她擦。

陈临又跟母亲聊了几句家常，翻来覆去慢讲那几件旧事。临走前，他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块钱，叠得整整齐齐，塞到母亲手里：“妈，这钱你先拿着，给小雨买点吃的。我会尽快把手术费弄来的。“母亲接过钱，手抖得厉害，眼泪又掉了下来：“临儿，你自己也得顾着点，别太拼了。“

陈临“嗯“了一声，走出病房。他靠在墙边，闭上眼睛，脑子里乱得像团麻。五万块，对现在的他来说，跟天上的星星一样远。可他知道，自己没退路，妹妹这条命攥在他手里。

离开医院，陈临挤上公交车。他站在靠门的位置，抓着扶手杆。到站时，他瞥见站牌旁边的公告栏，上头贴着一张红纸，写着“深大计算机系勤工俭学招聘“，底下还有电话和待遇。他眯起眼睛，默记下号码，心想：兴许能试试。

公交车晃到华强北站，陈临下车。街头摊位挤得密不透风，招牌上“BP机““手机配件“的字样闪着光，喇叭里“便宜卖了“的吆喝此起彼伏。

他挤过人群，路过一个摊位时，眼角扫到商户正拿抹布蘸着香蕉水擦BP机外壳。那是摩托罗拉的数字机，外壳被擦得锃亮，跟新的一样。商户是个中年男人，戴着老花镜，嘴里叼着烟，边擦边跟旁边的人说：“这批货收来80块，翻新卖300，学生最好骗，啥都不懂。“

旁边年轻人咧嘴笑：“可不是，深大的学生多，兜里有点零花钱，买个BP机装门面。“陈临听在耳里，眉头皱了皱，没吭声，脚步慢下来，又往前走去。

他拐进一条小巷，巷子里摊位稀疏，几个二手BP机和电路板散在桌面，摊主们凑在一起低声嘀咕。

陈临走近了些，听到摊主抱怨：“听说每个摊子得交五百。“另一个摊主吐了口唾沫：“不交能行？惹不起，砸摊子是轻的。“陈临耳朵一动，看来不好惹。他没停留，转身走出巷子。

街边，卖冰棍的大妈挥着扇子喊：“冰棍儿，两毛一根！“陈临掏出两毛钱，买了一根，边走边咬。冰渣子在嘴里化开，凉意顺着喉咙往下走。他脑子里转着念头：BP机翻新，眼下是条快钱路子，可风险不小，得找个稳妥的切入点，先把妹妹的手术费凑齐再说。

回到学校，天已经擦黑，校园里静得只剩路灯的光。陈临直奔计算机实验室，推开门，里头一股焊锡味儿扑鼻，角落里几台老式电脑嗡嗡作响。他走进去扫视一圈，机房空荡荡的，只有靠窗位置坐着个女孩。屏幕光打在她身上，脸色有些苍白，手边放着半个馒头，咬了几口，边角还硬着。

她叫林知夏，陈临在华强北见过一回，知道她是个技术苗子。此时，她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屏幕上滚动着一串串代码。陈临走过去，站在她身后，看见屏幕上显示着BP机的解码数据。他轻咳一声，林知夏吓得一激灵，手停下来，回头看他，眼里闪过防备。

“这么晚还在弄？“陈临随口问。林知夏点点头，没说话，手又搭上键盘。陈临拉过椅子坐下，胳膊搭在椅背上：“在研究BP机的区域锁？“林知夏愣了愣，点点头：“运营商锁了频率，不同区域的机子不能通用，我想试试破解。“

陈临挑了挑眉：“有想法。不过这活儿不简单。“林知夏咬了咬嘴唇，手指绷紧：“我知道，可我得试试。家里等着用钱，我得找条路子。“陈临听出她话里的苦楚，顿了顿，说：“要不咱俩搭伙？我也在琢磨BP机翻新的事。“

林知夏抬头看他，眼里闪过微光：“真的？你愿意带我干？“陈临点点头：“你有技术，我有路子，搭档干，准成。“林知夏嘴角动了动，露出个浅浅的笑，像是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