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镰刀的寒光在莱茵眼前划过，他下意识闭眼，却听见血肉被割开的闷响。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带着铁锈味和某种腐败的甜腻气息。

睁开眼时，他看到格罗佛踉跄后退，胸前黑袍裂开一道口子，露出苍白的皮肤——没有血。那道伤口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一窝纠缠的黑色蚯蚓。

“审判长大人，您的心脏...“莱茵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他的双重视角仍未消失，此刻能清晰看到那些黑色触须正从格罗佛胸腔的伤口中探出，尖端还带着倒刺。

袭击者落在莱茵身前，黑色斗篷如蝠翼般展开。借着破碎彩窗透入的月光，莱茵看清了兜帽下的脸——本该在今天正午化为焦炭的少女。她的皮肤上不再有那些蓝色纹路，但银白色的瞳孔和火刑前一模一样。

“你...死了。“莱茵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我看着你被烧成灰烬。“

少女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灰烬中才能诞生新的生命，审判官大人。“她的声音带着某种非人的回音，像是多个声音重叠在一起，“现在，跑。“

格罗佛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老人枯瘦的手指插入胸前的裂缝，硬生生扯出一段黑色触须。那东西在他手中扭动着，尖端突然裂开，露出满布尖牙的圆形口器。

“叛徒。“格罗佛将触须甩向地面，黏液在石板上腐蚀出嘶嘶作响的凹痕，“你们守墓人偷走的圣体，该还回来了。“

少女的镰刀在空中划出银色轨迹，斩断飞射而来的三条触须。第四条触须却绕过防线，直取莱茵面门。后颈的烙印突然爆发剧痛，莱茵的视野瞬间被血色淹没。他看见触须的运动轨迹如同慢动作，每一个扭动的细节都清晰可辨——在它即将刺入眼球的刹那，莱茵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五指张开。

“渎。“一个陌生的词汇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触须在距离眼球不到一寸的地方僵住，表面迅速覆盖上一层灰白色物质，随即化为齑粉。莱茵的右手掌心传来灼烧感，他低头看见皮肤上浮现出一个倒五芒星印记，正渗出黑色液体。

格罗佛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原初烙印...这不可能...“

少女趁机掷出镰刀，旋转的利刃削过格罗佛的脖颈。头颅落地时，莱茵惊恐地看到断裂的颈腔中涌出的不是血液，而是无数扭动的黑色线虫。

“走！“少女拽住莱茵的手腕。她的皮肤冷得像大理石，“裁判所地下还沉睡着更可怕的东西。“

莱茵被她拉着冲向破碎的窗户，身后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格罗佛无头的躯体正跪在地上，用触须缠绕自己的头颅。当他们跃出窗口时，莱茵最后回头一瞥，看见那颗被提起的头颅正在微笑。

## 2

冰冷的夜雨打在脸上，莱茵跟着少女在屋顶间飞跃。他的审判官制服早已被雨水浸透，但后颈的烙印却越来越烫，仿佛有人在那里按了一块烧红的铁。

“你是谁？“莱茵在呼啸的风中大喊，“守墓人又是什么？“

少女没有回答。她突然停下脚步，蹲在某个烟囱旁。借着闪电的光亮，莱茵看到她的耳朵变成了尖细的锥形，耳廓边缘排列着细小的鳞片。

“下面。“她指向一条暗巷，“教廷的猎犬。“

“欢迎回家，原初之子。“

那个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莱茵的手指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匕首上——虽然他知道这玩意儿对付不了钟楼里可能存在的任何东西。

“谁在那里？“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钟楼内部产生诡异的回音。

没有回答。只有某种液体滴落的声响从头顶传来：滴答、滴答。

莱茵的烙印又开始发热，双重视角自动开启。在正常的黑暗中，他看到了钟楼内部螺旋上升的楼梯；而在那个由彩色线条构成的视野里，整个空间被某种巨大的、脉动的血管网络所包裹。那些血管在天花板中央汇聚成一个卵形的囊泡，正是滴答声的来源。

墙上挂着十二幅肖像。借着从高窗透入的微弱晨光，莱茵看清了最近的一幅：画中人身穿当代教廷制服，面容与他分毫不差，下方的铜牌上刻着“第十二世，格里高利“。

“这不可能...“莱茵挨个查看那些肖像，每一幅都标注着不同的名字和年代，最早的一幅可以追溯到两百年前，正是初代教皇英诺森一世。画中的老人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灰绿色眼睛，后颈处刻意画出了一个齿轮状的烙印。

滴答声突然变得急促。莱茵抬头，看到那个囊泡正在膨胀，表面凸起人脸般的轮廓。他后退几步，发现地上积着一层薄薄的液体，踩上去有种诡异的粘稠感。

“西娅说这里有《禁目书》。“莱茵对着空气说道，不确定那个声音的主人能否听见，“我需要知道真相。“

“真相就像双刃剑，孩子。“这次声音来自他正前方。一个佝偻的身影从虚无中浮现，仿佛一直就在那里。那是个穿着褪色红袍的老者，左半边身体已经石化，右眼则是一个不断旋转的星形图案。“知道得越多，疯得越快。“

莱茵的“渎神之视“看到老者体内没有内脏，只有一团蠕动的星光：“你是...守墓人？“

“曾经是。“老者抬起石化的左手，指向螺旋楼梯下方，“我是第七个被制造出来的'容器'，负责看守这座钟楼。你可以叫我'守钟人'。“

“被制造？“莱茵抓住关键词，“你是说这些画像上的人都是...“

“克隆体？转世？复制品？“守钟人的星形眼睛转速加快，“随你怎么称呼。英诺森教皇在临终前分离了自己的烙印，教廷这两百年来一直在尝试培育完美的'容器'。你是第十三个，也是唯一存活下来的。“

莱茵的胃部一阵绞痛，他想起了裁判所地牢里那些装着畸形胎儿的大玻璃罐——原来那不只是处决异端的刑场，还是教廷的人体实验室。

“《禁目书》在地下室。“守钟人转身，石化的部分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但我要警告你：看到那本书的人，要么成为先知，要么变成疯子。你的前十二个'兄弟'中有六个选择了自焚。“

莱茵跟着守钟人走向向下的楼梯，每走一步，后颈的烙印就跳痛一次。楼梯似乎没有尽头，不断向下、向下，空气变得越来越冷，带着某种金属氧化的味道。

“为什么我能使用'渎神之语'？“莱茵问道，声音在狭窄的楼梯间回荡，“其他...容器也能吗？“

守钟人发出一声像是石头摩擦的笑声：“因为你不仅是容器，还是钥匙。原初烙印本属于被囚禁的那位存在，英诺森只是暂时窃取了它。“他突然停下脚步，楼梯在此中断，前方是一扇刻满眼睛图案的铁门，“我们到了。“

门上的眼睛突然全部转向莱茵，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守钟人从红袍里掏出一把造型古怪的钥匙——看起来像是用人骨制成的。

“最后的机会，孩子。“守钟人的星形眼睛几乎要跳出眼眶，“转身离开，你还能多活几天。“

莱茵的右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掌心的倒五芒星渗出血珠：“如果我真是钥匙，那么锁在哪里？“

守钟人露出残缺不全的牙齿：“就在你梦里。“

## 2

铁门后是一个圆形大厅，中央摆放着一本巨大的金属书，被十二条锁链固定在石台上。书封上刻着一个被锁链缠绕的巨人，周围环绕着十二轮月亮。

“《禁目书》又名'神之记忆'。“守钟人站在门口不肯进来，“它记载了被囚禁者的一切知识。触碰它，你就能看到真相——但你的烙印会加速觉醒。“

莱茵缓步走向石台，发现地面刻满了细小的符文，组成一个巨大的逆十字。当他踏入逆十字范围时，十二条锁链突然同时震动，发出类似哀嚎的声音。

“等等。“莱茵转向守钟人，“西娅说她会在钟楼等我。你知道她...“

“那个银瞳女孩？“守钟人露出古怪的表情，“她比你想象的更古老。现在，做你该做的事。“

莱茵深吸一口气，将双手按在金属书封上。

刹那间，世界分崩离析。

## 3

莱茵站在星空之中。十二轮血月高悬天际，中央是被锁链缠绕的巨人。但这次，他能看清巨人的样貌了——那是个雌雄同体的存在，皮肤上覆盖着不断变化的符文，头部则是旋转的星云。最令人不安的是，巨人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灰绿色眼睛。

『终于见面了，我的半身。』巨人的声音直接在莱茵脑海中响起，『他们把你切割成十二份，却忘了第十三片碎片的可能性。』

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莱茵惊恐地发现，那些锁链另一端连接着十二个金色身影——他们悬浮在星空各处，面具下的脸赫然是墙上肖像的模样。

『看啊，我可怜的碎片们。』巨人的目光扫过那些金影，『他们以为自己窃取了神之权柄，实则是我的囚笼。』

莱茵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里涌出黑色的液体。那些液体在空中形成文字：

【原初烙印者既是囚笼也是钥匙】

巨人突然挣扎起来，锁链绷得笔直：『十二轮月重合之时，平衡将被打破。你必须选择：是继续当人类的看门狗，还是成为新世界的缔造者？』

一个金影突然摘下面具，露出英诺森一世的脸：“别听它的谎言！“初代教皇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们囚禁它是为了拯救人类！“

巨人发出震耳欲聋的大笑：『拯救？你们不过是想独占神力！看看你们变成了什么样子！』

十二个金影的面具同时碎裂，露出下面腐烂的面容——他们的头颅内部充满了扭动的黑色线虫，与莱茵在格罗佛颈腔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星空开始崩塌。莱茵感到自己被撕成无数碎片，每个碎片都承载着不同的记忆：

——他/英诺森站在祭坛前，将匕首刺入巨人的眼睛...

——他/格里高利在地牢中培育着畸形胎儿，每个后背都有残缺的烙印...

——他/某个不知名的容器在疯狂中自焚，火焰里传出非人的尖叫...

最后，所有碎片重新聚合，莱茵发现自己跪在《禁目书》前，双手被书页割得鲜血淋漓。书是打开的，上面用金色液体写着：

『第十三号实验体，唯一成功与原初烙印完美融合的容器。当十二任教皇体内的星之幼虫同时苏醒时，锁链将断裂。预计剩余时间：11天23小时57分。』

“现在你明白了。“守钟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所谓的'十二圣徒'，不过是十二个囚笼。而你是最后的保险丝——如果所有囚笼都失效，教廷希望你成为新的枷锁。“

莱茵的视线模糊了，泪水混合着鼻血滴在书页上：“那我梦中的巨人...是谁？“

“是你，也不是你。“守钟人用石化的手指轻触书页，上面的文字开始重组，“它是被初代教皇囚禁的外神'无名之雾'，而你承载着它的一部分本质。“

新的文字浮现出来：

『原初烙印者需在十二轮月重合前做出选择：

1.接受烙印，成为新囚笼（成功率37%）

2.释放烙印，归还于神（人类灭绝概率99%）

3.摧毁烙印，同归于尽（成功率0.3%）』

莱茵猛地合上书，金属封面发出巨响。他的双重视角不受控制地切换着，看到守钟人体内的星光正在急速旋转。

“有人来了。“守钟人突然转向门口，“不是猎犬...是更危险的东西。“

钟楼上方传来巨大的撞击声，整个地下室都在震动。莱茵的烙印剧烈疼痛起来，他“看“到屋顶有个散发着强烈红光的生物正在突破防线——那是个由无数触须组成的人形，核心处悬浮着一颗跳动的心脏。

“裁判长的'圣体'...“守钟人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