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问心局

试剑台的青玉砖沁着晨露，林渊靴尖碾碎的水珠映出七十二峰倒影。他握剑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孤鸿“剑柄的流云纹硌入掌心——这刺痛太过真实，真实得连髓海深处的劫骨花都在震颤。台下数百弟子剑袍翻涌如雪浪，东侧剑架旁的少女踮脚擦拭着最高处的青铜古剑，鹅黄裙裾扫过青砖时扬起淡淡铁锈味。

“凌霄师兄？“苏雨薇转过头来，发间银铃缀着的七瓣莲纹正在渗血。这个细节令林渊的劫骨花骤然收缩——三百年前那日，他分明看见这枚银铃在慕寒衣腕间碎裂成星芒。

《葬天录》的蝌蚪文在识海掀起狂涛，林渊的瞳孔分裂成四重菱形。当他凝望少女时，看到的不是明媚笑靥，而是缠绕在她三魂七魄上的三万六千根因果线。每根线都延伸向地脉深处，线上悬挂的冰魄剑碎片正随着呼吸明灭，宛如吊命的银针。

“今日...是甲子年三月初七？“林渊的嗓音裹着青铜锈蚀的沙哑。他记得这个霜雾浓重的黎明，慕寒衣的冰魄剑气就是在今夜子时劈开剑冢禁制。

苏雨薇指尖还沾着剑锈，歪头轻笑时露出虎牙：“师兄闭关修傻了？前日寿宴上你还说要教我破军剑诀...“话音未落，林渊的劫骨花突然暴长，根系穿透时空屏障扎入地脉。他看见三百口青铜棺椁正在现世游走，棺盖表面浮凸出太虚剑宗新建的七十二峰虚影——每座山峰的灵脉核心，都嵌着一枚苏雨薇的银铃碎片。

当——！

晨钟第九响震碎檐角冰凌，林渊眉心的守元朱砂突然灼如烙铁。他本能地并指成剑点向灵台，却触到青铜骰子凸起的棱角——这具“叶凌霄“的皮囊下，葬天者的魔骨正在苏醒。记忆如毒蛇噬心：昨夜子时，正是他操纵慕寒衣闯入禁地，用三百弟子的心头血浇灌劫骨花。

“器冢...“林渊突然扣住苏雨薇手腕，少女袖中滑落的青铜残片割破掌心。残片上歪扭的铭文渗出暗金血液，与《葬天录》缺失的“问心篇“产生共鸣：“带我去看新出土的残剑。“

剑冢深处，三百柄锈剑在玄铁架上发出恶蛟般的呜咽。当林渊踏过第七重禁制时，所有剑锋突然调转方向，剑气汇聚成慕寒衣的虚影。那虚影比记忆中的更单薄，冰魄剑尖凝着永不消散的寒露：“这次你又要剜谁的心？“

苏雨薇突然闷哼跪地，七窍钻出青铜根系。这些刻满葬天咒文的根须扎入地脉，将剑冢震出蛛网般的裂痕。林渊的劫骨花不受控制地绽放，花瓣裹住少女身躯时，地面轰然塌陷——九条青龙腐尸拖拽着青铜巨门破土而出，门扉上钉着的九百九十九柄本命剑同时泣血，剑柄处“凌霄“二字正化作蠕动的蛊虫。

“好一个问心局。“林渊的魔瞳映出门后真相：三百个自己正在不同时空挥剑，剑锋穿透的全是苏雨薇的咽喉。他折断“孤鸿“剑，用刃锋剖开胸膛，抓出血肉中温热的青铜骰子掷向巨门。骰子在空中裂成九瓣，每瓣都映出一段被抹除的记忆：

-慕寒衣在瑶池剜心时，冰魄剑尖指向的云层后藏着青铜面具；

-刑苍头颅啃食的巨门锁眼，形状与苏雨薇的银铃完全契合；

-最初种下劫骨花的那夜，自己跪在青铜棺前刻下“宁负苍生“...

当最后一瓣骰子嵌入锁眼时，林渊听见道心破碎的脆响。苏雨薇的躯体突然琉璃化，她抬手抚上林渊魔化的面庞，指尖凝结的冰霜勾勒出刑苍战纹：“师兄，这次别再忘记...“话音未落便碎成星尘，其中一粒坠入剑冢最深处的葬剑坑。

坑中升起的水晶棺里，躺着与苏雨薇容貌相同的玄甲女子。她心口插着的冰魄剑突然开口，声音带着青铜锈蚀的沙哑：“葬天九千载，终见故人来。“剑身浮现的《问心诀》残缺处，赫然用黄金血补全着林渊的生辰。

七十二峰在轰鸣中崩塌，新建的楼阁化作流沙。林渊的劫骨花根系扎入地脉，吸食着太虚剑宗三百年气运。当第一朵暗金道花绽放时，他窥见了轮回真相——所谓十万次问心局，不过是自己为躲避天道追剿编织的幻梦。真正的死劫从来不是慕寒衣，而是每次轮回都爱上苏雨薇的那颗心。

青铜巨门轰然开启，门内三百魔化的自己齐声大笑。他们脚下的星骸拼成血色箴言：

诸天为茧，七情作缚，唯断心者得长生

林渊折下盛开的劫骨花，花瓣上的《葬天录》终章正在燃烧。当他把花蕊刺入水晶棺时，整个太虚剑宗遗址突然收缩成青铜骰子，骰面“诛“字扭曲成他最初的名讳——

那个被天道抹除的，真正的葬天者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