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神谢罪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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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附骨精(1)我师兄是仙人,不吃杂食

青石板街转角处,朱漆大门前支着六口热气腾腾的青铜釜。

方四意绯色裙裾扫过满地枯叶,忽地驻足。杏眸映着奇景——锦缎加身的富户捧着雕花木斗发粮赈灾,破袄裹身的流民却只分得半碗稀粥,富人却是好几个馒头。

“好奇怪。”清泉素手掩住檀口,青玉簪尾坠着的珍珠随着歪头的动作轻晃,“绫罗者得三升新谷,褴褛者仅半勺薄汤?”晨光在她紫霄裙摆上流淌,却化不开眉间凝着的疑惑。

方四意倏然仰首,金丝楠木匾额上“敕造候府”四个鎏金大字刺痛眼帘。她足尖碾碎半片枯叶,横臂拦住蹒跚老者时,绛红束腰勒出凌厉弧度:“老伯且慢!这黄角镇难民如潮,候府施粥怎么还分三六九等?”

被拦的老者枯枝般的手掌哆嗦着作揖:“慕容老爷仁德!”他凹陷的眼窝里盛满惊惶,“镇守大人立了规矩,凡能举一桩善举者得米,善薄者得粥……”话音未落,旁侧佝偻的老妇急急插话:“半月前王二谎报救过落水童,叫道长看破……”她比划着在腿上重重一划,“那血啊,溅了三尺高!”

这时,老伯乙补充:“姑娘当不是本地人吧。这黄角镇,百年前开始,镇子里妖兽肆虐,家家户户如今都不敢出门了。好在慕容家有得道高僧,不仅给老百姓施粥,还同那妖兽缠斗。相信过不了多久,这里的妖兽便会被杀干净。”

方四意忽地笑出声,腕间银铃随着抬臂的动作泠泠作响:“好个惩恶扬善!”她指尖拂过腰间缠着的犀月棒,眼底淬着寒星,“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得道高僧养出的豺狼!”

林和暗自思忖:“若不是他非要毁掉镇妖塔,人间也不会……想必许多孩子,一出生看见的便是炼狱。”

清泉眉尖蹙起:“纵是谎报灾民,扣着米粮便是,怎生要动私刑?”她望着慕容府鎏金匾额下森然列队的家丁,青缎绣鞋又往石阶缝里藏了藏,“这般作派,倒叫人分不清是善是恶。”

林和静静站立,手指绕着青玉扇坠。千年光阴如指尖流沙,零散记忆在识海中浮沉——

「慕容氏豢养的道士卷了百姓的银钱遁走无踪,偏要顶着侯府名头作妖。如今捅出窟窿,倒要拿百姓口粮填这无底洞。施粥?不过是为着堵悠悠众口。」

扇面“唰”地收拢,惊起几粒浮尘。林和忽而展颜,雪青色广袖掠过阶前垂丝海棠:“进去讨口茶喝。“他回眸时眼尾微扬,霜色发带随风拂过方四意肩头,“愣着作甚?“

方四意正要问个分明,却见林和已施施然踏上石阶。

侍卫甲横戟断住去路,寒铁映着林和眉尾一点朱砂痣。他反手抖开描金折扇,昆仑云纹在日光下流转:“贫道受贵府侯爷所托,来收那镇上作乱的妖怪。既有大妖,想必小妖也不敢肆虐。”

“正是呢!”方四意拎着鹅裙裾跃上石阶,鬓间银海棠珠花振翅欲飞,“我师兄在昆仑山修炼时,连东海蛟龙都要绕道走。”

绕过影壁,慕容侯爷的叱骂声裹着沉香扑面而来:“那逆子尚没回来?”见着来客却瞬间堆起十二分殷勤,织金蟒纹袖摆扫过鎏金鹤炉:“仙长驾临蓬荜生辉,正巧家仆前日猎得雪山灵鹿……”

“修道人……”林和话音未落,方四意莹白指尖已覆上他唇畔。小丫头鼓着腮瞪他,指间还沾着方才偷藏的糖霜梅子香。她腹诽这呆子竟要推了珍馐,可比昆仑山的露水值得惦记多了。

方四意揪着袖口金线穗子,眼尾都沁出桃花晕:“我师父是仙风道骨不沾人间烟火,可我和师妹尚是凡胎呢!”她故意将“凡胎”二字咬得绵软,冲着侯爷歪头一笑。

清泉被她袖中暗风带得踉跄半步,细白指尖绞着衣角。琉璃似的眸子映着满室烛火,连点头时鬓边玉兔簪都在轻颤。

“好好好!”侯爷眼尾笑纹堆成金丝菊,玄色蟒袍随着拍掌簌簌生光,“这就给三位备下八珍玉食!……”转头喝令声震得梁上铜雀惊飞,“速将沉香阁收拾出来,用西域进贡的鲛绡帐!”

侍卫甲腰间弯刀与令牌相击,躬身时露出后颈狰狞疤痕:“贵客请随我来。”

侯爷又笑着补充道:“至于这黄角镇的事情,等晚宴的时候,我再与诸位细细讲来。”

林和广袖下的手指骤然蜷起。自踏入朱门起,若有似无的血腥气便如蛛丝缠上鼻尖,此刻近在咫尺的侯爷身上,竟翻涌着蛇妖妖气。

他凝眸望去,对方掌心分明是凡人命纹。

“nice!”方四意兴奋得眼睛放光,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一蹦一跳地就跟着侍卫准备去客房。

林和望着方四意蹦蹦跳跳的裙角,喉间溢出无奈的轻笑。他的声线裹着三月溪水般的温柔:“思思可曾觉察?这檐角灯笼照不到的地方,缠着些不干净的东西。”

“哪儿呢哪儿呢?”方四意猛地刹住脚步,衣摆被带得翻起小浪。她狐疑地歪着脑袋,鼻翼翕动得像只觅食的松鼠,甚至踮起脚抻直了脖颈,活脱脱要把空气嚼碎了咽下去似的。

雕花梁柱间浮动的沉水香钻进鼻尖,却嗅不出半点异样。

林和指尖轻轻叩了叩她发顶:“思思,教你用灵台识妖气,倒把本事都练到舌尖上去了?”

方四意鼓着腮帮子揉脑袋,眼珠却滴溜溜往膳房方向转。水晶肘子的油香混着桂花醪糟的甜,早把什么妖啊怪啊都冲散了。

侍卫甲玄铁护腕与剑鞘相撞,发出清越声响。他躬身时垂落的额发遮住眉间褶皱:“十年前群妖夜袭,慕容小姐就是在东厢门消失的。”喉结重重滚动一下,那之后……侯府每至子时,梁木总会渗出些腥甜雾气。”

“奇了怪哉!”方四意倏地旋身,腰间银铃串炸开清脆声响。她纤指戳向昆仑山巅隐约的轮廓,“你们仙门不是最爱说什么庇佑苍生?黄角镇离登仙阶就差三炷香的路程,倒容得妖物作祟十年?”

“日日有术士在凡间清扫,可偏偏妖无尽无止。”

林和忽然眯起眼,眉心微蹙:“这妖气……倒像是跟着我们脚步攀进来的。”

方四意闻言眼波骤亮,忽然欺身上前。她指尖绕着发尾打转,唇边梨涡盛满狡黠:“你家侯爷方才说‘等小姐公子回来’,可十年前就丢了的……”尾音陡然转了个弯,惊飞檐上栖着的夜枭。

侍卫甲踉跄着后退,铁靴碾碎半片枯叶。他死死攥住佩剑的蟒纹剑柄,指节泛出青白:“侯爷……侯爷这些年总吩咐在小厨房煨着小姐最爱的鸡蛋羹。”喉间挤出的气音裹着秋夜寒露,“每逢月圆,还会往听雨轩送新裁的留仙裙。”

方四意柳眉轻挑,将手臂悠然地环抱在胸口,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紧紧盯着眼前的小侍卫。

“你这小侍卫,哆嗦什么呢?我又没把你怎样,怎么瞧着一副心虚的样子,莫不是在说谎?”她的声音清脆,带着几分调侃,尾音微微上扬。

清泉慌忙扑过来,缠上方四意手腕:“四意快松手!”又转头对侍卫甲福了福身,“你千万别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