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节 少年时期
首先一个问题,就是朱鹤龄的生年。《清史列传》本传云“卒于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七十八”,则鹤龄似乎当生于万历三十六年的1606年。但朱鹤龄《愚庵小集》的“传家质言”则云“甲申春,……时年三十七矣”,甲申是公元清代开国的1644年,则当生于1608年。在目前没有有力佐证的情况下,只好姑从旧说,俟诸博识。
朱鹤龄的家庭,各种史料阙载,《愚庵小集》也提及不多,只在《答赠吴慎思七十韵》一诗中说自己“门户尤单孑”,大概人丁不旺,兄弟较少。关于自己的父亲,仅在《愚庵小集》附录的“传家质言”中有一句话提及,说自己在“以高等五试棘闱皆报罢,遂有著书立名之志”后,“先君亦时购四部书助余游猎”,也就是说在朱鹤龄五次乡试都失败,产生著书立说想法的情况下,父亲不时地购买经史子集方面的书籍,帮助其实现愿望。后来顺治乙未(1655)年,朱鹤龄曾写信给钱谦益,求其撰写“寿文”[1],这时鹤龄已经五十岁,父亲应当在七十岁了。由父亲不时买书可以看出,鹤龄少时家庭的经济状况还是说得过去的,大致在中等水平。
朱鹤龄小时候身体一直不太好,这在他的《愚庵小集》里多有反映。《史弱翁诗集序》中说自己“少婴沉瘵”,大概是慢性病,所以“清羸骨立”,形貌瘦弱。他说自己“四十以前,半荒弃于疢疾,半汩没于制科”[2],大概家道的衰落,与自己身体不好以及长期参加科举有关系。中年以及晚年,朱鹤龄的诗文中屡有疾病的字眼,如“我亦病叟违世情”、“病谢屠苏饮”、“支离一病叹无憀”,与少时的身体不好有一定关系。
到了入学年龄,朱鹤龄也像一般适龄儿童一样,入了蒙学。但他对这段经历没什么好印象,说:“少时塾师授帖括艺,头涔涔欲睡。及授古文辞,辄豁然心开,自知非科第中人也。”[3]所说的“古文辞”,包括古文和诗。学习古文辞,目的也是为了应试,但诗文可以展开想象的翅膀,有一定的创造性,这一方面为他日后的文学才能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另一方面,也使他对科举的“帖括艺”深恶痛绝。到了中年和晚年,态度更加坚决。有个小友连试不举,他写信安慰,却劝他抛弃这种无用的功课,说:
足下之屡困于小试也,爱足下者必以为唁,仆则闻之而喜。其唁足下者,必勉以败北之余,期于再举,如古之焚舟而济厉气巡城者。乃仆之为足下喜,则谓足下向跛踦于无用之帖括久矣,自今当尽举而焚弃之,益专力于诗文之大业,而后足下之学可成,名可立也。夫以足下之才,使得沉酣六籍,浸淫沐浴于骚赋诗歌,及古文大家之学,而大放厥辞,上可与古人方驾,下亦可抗颜近时作者之林。奈何与黄口小儿争工拙于梦呓之语,此断断不可也。[4]
将科举比作“梦呓之语”,可见其鄙视的态度。朱鹤龄之所以对科举如此厌恶,除了它仅被作为敲门砖,用后即弃如鄙屣外,还与他中年以后对经学态度的转变有关。明代经学不盛,明末的情况更趋严重,一般的读书人对经学的认识,以为不过就是塾师、官学的一套,浑然不知除了朱熹之外,还有关、闽、濂、洛之学;除了宋学,还有精深的汉学。所以他说:“盖自帖义混淆,经术芜没,狂瞽相师,茫昧白首。疑既无之,信于何有?此则固守一说者为之阂也。”[5]这个“帖”,就是科举中“依圣立言”的八股诗文;“义”,就是经学的精微义理。读书人将经学之“义”等同于科举之“帖”,不求甚解,自然“固守一说”,经术荒芜,这种现状是朱鹤龄不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