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鹤龄及其《杜诗辑注》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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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杜诗辑注》的传世情况

《杜诗辑注》之初刻,为康熙九年(1670)金陵叶永茹万卷楼本。印行之后,当时就好评如潮,如吴江学者计东说“先梓子美、义山二注,海内已争购其书”[4],朱氏晚年说《杜诗辑注》“盛行海内已久”[5],皆实际情况。在很长时期内,学者均以“钱笺”和“朱注”并称。如张溍《遗笔》云:“癸丑……兼采朱长孺杜注,疑难尽豁。”[6]“癸丑”是康熙十二年(1673),即《杜诗辑注》面世的第三年。著名学者阎若璩为之作序,也提及《杜诗辑注》,说:“朱长孺故与钱氏异者,亦能补《笺》所不逮。”说明《杜诗辑注》问世不久即产生较大影响。张远的《杜诗会稡》刊刻于康熙二十七年(1688),王掞为之作序,说:“近代虞山钱宗伯始发凡起例,创为笺注,议论斐然,一洗从前注家之陋。其门人松陵朱长孺又有《杜诗辑注》,先后镌板,略有异同。子美之诗于是无遗蕴矣。……吾于是叹虞山、松陵之用心苦,而张子之捃摭裒益,足使当日义蕴毕出,为功不细矣。”[7]可以看出,“钱朱”并称由来已久。

但在朱注面世三十三年后,即康熙四十二年(1703),仇兆鳌《杜诗详注》初次印行。《杜诗详注》在引证的精审、考据的繁富等方面青出于蓝,后来居上,包括《钱注杜诗》、《杜诗辑注》在内的众家精华大体被收录其中,所以一经面世即风靡天下。仇兆鳌评价二氏曰:“如钱谦益、朱鹤龄两家,互有异同。钱于唐书年月、释典道藏,参考精详;朱于经史典故及地理职官,考据分明,其删汰煨杂,皆有廓清之功。”[8]《杜诗详注》卷帙浩繁,颇资考证,大有取代一切杜注的趋势,当时即享有“集大成”的美誉。但钱、朱二注并未遽废,如浦起龙《读杜心解》刊刻于雍正三年(1725),在《凡例》说:“集中节采,大率本此三书(钱、朱、仇)。”说明仇注影响虽大,但不可能完全取代钱、朱二注,这主要还是因为二家注本特色使然。

时至乾隆时期,情况发生重大转折。钱谦益的著作被列为禁书,《钱注杜诗》自然被禁,《四库全书》著录的《杜诗详注》也删去所引钱注。《杜诗辑注》因前有钱序,阑入禁书之列。钱、朱二注的刊行受到了冲击,自禁书直到清亡的一百三四十年间,只是间有一二偷印翻刻者,如今藏于成都杜甫草堂的乾隆朝钱注,在其《收藏书目》中说:“卷首页书名后挖去钱氏姓名,乾隆后重印。”[9]《杜诗辑注》除了初刻外,还有一次是乾隆间金陵三多斋的翻刻本,这个翻刻本是坊贾为回避禁网而为,书名题《杜诗笺注》,乃是抽去钱序,而将沈寿民后序移前,并利用部分原刻重印而成。直到1976年日本吉川幸次郎编辑《杜诗又丛》本,据万卷楼刻本影印,由日本中文出版社出版,因此《杜诗辑注》实际只有两个版本。朱氏原本希望借重钱序,未料与钱注同遭厄运,共进共退。塞翁之譬,岂但虚言哉!

尽管被禁止刊刻流通,二注其实并未消失于天壤之间,而且还有一定的影响。民间对二注多有收藏,乾嘉以后各藏家大致均有收录,而藏目中未有反映者,殆恐干犯时讳也。但注家对待钱、朱二注还是有所区别的,一般不引或暗引钱注,对朱注则多明引,如江浩然《杜诗集说》乾隆四十三年(1778)初刻本,时值禁书不久,评价云:“朱氏《辑注》、仇氏《详注》二书,先后行世,操觚家圭臬奉之。兹编卷帙次节,一依朱注定本。”[10]而未引钱注。杨伦《杜诗镜铨》初刻于乾隆五十六年(1791),“凡例”第三条亦明言“朱注于新、旧《唐书》及《通鉴》等考证最详”云云,说明注家对钱注还是望而生畏的,对朱注则抱持网开一面的态度。这种情形一直持续至清末。